第10章 天意
“随着婚期的逼近,三哥的心情显得越来越烦躁不安。
“父亲在那段时间里没有怎么多管他的事情,他觉得反正三哥在外面逍遥也逍遥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和别的女子成了亲,还不是得乖乖地顾家。”
“有一次三哥大半夜地回来,喝得酩酊大醉,我闻到他的身上满是酒味。他一定又是去了那个叫杜若的姑娘那里,这不用猜都知道。
“他躺在冰凉的地上,不知是没有听到我对他说叫他起来的话,还是因为他早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只顾先躺下再说。”
“他或许真的已经完全醉得没有了任何意识,但嘴里依旧在说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这些话有很多都是和那个杜若有关的。在那个时侯,我突然就有一种直觉,我觉得三哥就算不娶父亲给他安排的那个姑娘,他也不会幸福。
“我从他嘴里断断续续的话中,琢磨出这个杜若姑娘大概是对三哥没多大意思。三哥这么久以来和父亲的僵持,都和杜若无关。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三哥早就动了想要娶她过门的念头。”
“想到这里时,终于能明白三哥的心里其实并不比谁好受。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所谓的爱情会不会像他这个样子,甚至根本就不该再去谈什么爱情。说不定到时候我的婚事也会像三哥这样,一切都交由父亲来安排。”
“后来三哥把我带到了杜若生活着的那个地方。
“我跟着他一起去的时候,总想着到时怎么用手把脸挡住,如果遇见了熟人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三哥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煞有介事地对着我笑了笑,我顿了大半天才缓过神。”
“我们等了差不多四个钟头,才终于把那位叫杜若的姑娘等来。
“‘待会儿看见她的时候,你可什么都别说。她生性比较敏感,我怕万一你说了什么话伤着了她的自尊。’三哥在这姑娘来之前,反复这样叮嘱我。
“我能明白在三哥的心里,杜若占据着谁都无可替代的位置。尽管她没有好的出身。但这些在天真的三哥眼里,都不算什么。他认为爱真的就可以感化一切。”
“杜若终于来了。
“我看见她的时候,没有太多的不好的感觉。相反的,我倒觉得这女子看上去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不像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人。
“她也并非和其他的风尘女子那样艳俗,在她的身上,你几乎找不到浓妆艳抹的痕迹,有一种素面朝天的感觉。这让我不禁想起了那次我邂逅只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女子。只是我觉得那个美好的女子应该比杜若要更清雅脱俗一些。”
“杜若和三哥开始了简单的对话,我夹在他们之间很难受。
“我对三哥说要不我干脆还是先出去,但三哥说不用,他今天带我来是有事情要当着她的面说。
“三哥看着杜若,那种眼神让人觉得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一个女子能被一个人爱到这种地步,只能说她是幸福的,至少在爱情这方面她是胜利者。”
“杜若依旧只是对着我们笑笑,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觉得三哥和别的男人对她有什么两样。我不知道三哥有没有对杜若提起过,他拒绝家里给他安排的婚事。如果杜若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而深深感动?”
“‘如果你想摆脱现在的这种生活,我随时都可以抛下一切跟你走。’三哥那天就是这么对杜若说的。杜若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我猜不透她的悲喜。
“只是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三哥之所以会那么跟父亲僵持下去,其实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个家的打算。这让我感到心痛。”
“‘你大可不必这么做,你有你的生活,我也要过属于我自己的日子。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再做多大的变动’杜若对三哥说。
“也许她当时还真的不知道,三哥为了和她在一起,到底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我不明白为什么三哥没有把家里的事情对杜若说清楚。”
“房间里的空气很闷,很压抑。我突然很想到外面透透气。
“我刚走到窗户面前,正准备打开窗时,三哥让我别开。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是杜若的习惯,她向来不喜欢开窗。当三哥在制止我开窗时,我看见杜若的眼睛朝她看了一眼,但很快又朝向了别处。”
“过了很久,三哥才终于又开口说话。
“‘你作证’,三哥指着我,‘我这辈子除了杜若要是再娶了别的女人,我就不是个男人!’”
“三哥在说这句话时,终于把他那男子汉的气概显示了出来。但我怎么都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些过重,至少对杜若现在的处境来说,她是承受不了太大的变化的。
“杜若显然对三哥这样的举动没有多大的兴趣,她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出去时,又迟疑了一下,然后对着三哥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人在我面前说起过,听得多了,就觉得没有了意义。你自己好自为之。’”
“这无疑是击中了三哥最软弱的地方。我看见他几乎就快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来支撑住自己,好让自己保持一贯的从容。尽管是这样,还是掩饰不了心里的打击。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失败,那么爱一个人,宁愿为她倾其所有,但到了最后却落得个不被理解的下场?’三哥这样问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被房间里的氛围所感染着。这一定就像三哥现在被击得粉碎的心。”
“‘既然她根本就不爱你,你又何苦一直和父亲僵着,拒绝他给你安排的婚事?’我这样问三哥。
“‘等你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就自然明白了。’三哥这样对我说。
“我再次想起那个上次遇见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说起三哥和杜若的事情,我都会想起她。尽管根本就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突然很想再见上她一面。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那天我和三哥从那个地方出来时,天已经快黑。等回到家时,父亲已在门前等候。我知道,我们都免不了要挨一顿骂。
“‘你们俩今天又去了哪里?’父亲就这样问我和三哥,好像我们在他的眼里,仍然只是个还很小的孩子,不管去哪里都必须得向他汇报情况。
“三哥不说话,父亲大概是早就知道他会去哪里。至于我是不是跟三哥在一起,他还不是很确定。所以在还不确定的情况下,就想在我的嘴里找答案。
“‘那你又去了哪里?’父亲这样问我。我抬眼看了看三哥,然后很老实地对父亲交代了今天的行踪。我不怕被他骂。
“父亲听到我说了实话之后,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气愤,他也许是明白我只是为了陪同三哥,所以才去那种地方的。
“‘这次就算了,但你要记住,再也不要有下次。天也已经这么晚了,你们早些睡觉!’父亲就这样对我们说。”
“他说了之后我和三哥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想那一晚三哥一定整夜都没睡着,就为那个让她心碎的女子杜若。
“爱一个人真的有那么难?那时我还不明白,甚至根本想不通为何三哥会为一个在外人看来,很不值得的女子这么做。”
“我开始幻想自己以后的爱情,我希望那份爱平平淡淡,但也一定要幸福美满。我要找一个自己爱的人,然后和她过一辈子。而那个我爱的人我也已经找到,就是那个上次遇见就铭记的女子。”
“那晚我也一直都没睡着,脑海里想着的都是三哥满脸的愁容无奈的苦笑。
“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我不清楚三哥的内心到底还要苦苦挣扎多久。那时我才觉得,原来爱一个人是一件既痛苦又幸福的事情。我们有时候明明就知道这会给我们带来痛苦,但还是会有不少人愿意为了那幻想中的幸福而冒险。结果落得个两败俱伤。”
“在我的记忆里,三哥从小到大好像还没对什么女子动过心。如果这次不是他和父亲因为婚事闹僵,我或许还不会知道他有一个一直都深爱着的人。我看见白天时他看杜若的那双眼睛,终于明白爱情可以让人脱胎换骨。”
“只是可悲的是,他为杜若所做的一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扰乱了她暂时宁静的生活。杜若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三哥的固执。
“她从来都只把三哥当做普通的客人来找乐子一样对待,而没想到的是三哥居然真的对她付出了真心。那时我对那种地方的风尘女子普遍没有什么好感,包括三哥深爱着的杜若。我总认为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女子,身上的风尘味太重。”
“我不相信杜若会因为三哥的这份爱而做出什么让他感动的回应。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太过狭隘,不应该只看见表面的现象。如果杜若真是那种薄情的女子,三哥也不会为她付出那么多。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在我的眼里,父亲一直是个值得让人敬重的人。但后来因为三哥的事情,我对他的看法居然发生了改变。那是因为一件让谁都无法释怀的事情。
“三哥自从那天被杜若拒绝之后,就很少再出去。只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实在无聊就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我来看他,他对着我笑,但脸上的表情却几乎僵硬。这些天来他的确瘦了很多。我实在不敢把眼前这个无精打采瘦骨嶙峋的三哥,和过去那个生龙活虎精神焕发的三哥拿来做对比。
“‘要不你再去杜若哪儿一趟,爹现在已经把什么事情都准备好了,如果不出意外,再等两天就是你的婚事。这次你要想清楚,如果不抓紧时间去见杜若一面,以后见面就更难了,还会引起别人的质疑。’我这样对三哥说。我觉得如果三哥就这样郁郁地接受了这个他十分不满的婚事,而且连杜若都不愿再见,他以后定会后悔。
“‘我不会再去打扰她。’三哥就这样对我说。我能体会到他这句话里的冰凉。”
“就在他成亲之前的那天晚上,父亲喝了很多的酒。
“我很早便进了屋睡觉。但那晚很奇怪,心里感觉到好像一定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就怎么都睡不着觉。我把眼睛闭上,努力使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可这些都无济于事。我的意识还是很清醒,没有丝毫睡意。”
“半夜的时候,我听到外面有很大的狗叫声。我最初以为是有人想偷点儿什么东西,因为这几天我们家里不断地收到别人送的贺礼。可是马上又发现还是不对劲,因为狗叫了几声又开始安静了下来。这只能说明这人一定是狗很熟悉的人。
“我联想到了三哥所做的一切冲动的事情,一下子就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我十分肯定刚才狗一定是因为三哥有什么动静所以才叫。”
“我起身穿了衣服刚准备走到三哥的房门前时,突然看见三哥已经在用钥匙开院子里的大门。我朝他跑过去,但他却用手示意我不要再过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看着三哥这样问他。
“‘你快回去,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就当今晚什么都没看见,我不想连累你!’三哥这样对我说。”
“我知道,今晚三哥一定又是要去找杜若,而他这次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像前几次那样。说不定他这次一走,就没有再想过以后还要回来。
“那晚的月光很大,当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时,我看清楚了三哥倔强而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我一定要帮他做点儿什么,于是就不顾他的反对,毅然跟着他出去了。”
“就在我们把门打开就要出去时,院子里的狗又开始叫,很大声。
“我走出院子的那一霎那,分明就看见了爹房间里的灯亮了一下。他大概也是被这莫名其妙的狗叫声给惊醒。我和三哥都意识到,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就什么都完了。
“我们几乎是一路狂奔,跑到一处时,我实在跑不动,三哥让我先坐下来暂时歇歇。”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做,这不仅会连累到你,而且我还不一定能带着杜若走。’三哥说。
“‘既然来了,现在就别再说这样的话。我们是兄弟,我希望我的三哥能快乐,所以我愿意为你付出。只是你能确定杜若今晚就一定会跟着你走么?’我这样问三哥。
“‘你根本就不理解杜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那天她之所以会当着你的面说那样的话,是因为她不想我因为她而和父亲闹别扭。她真的是为了我才那么说的,至于她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走,只能看天意了。’三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