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和你诉说我的故事
落尘并不回答，只是用一声轻微的，为时已晚的叹息和满眼的迷惘来化解他的沉默。
仿佛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惆怅。
而等惆怅过后，他还是继续说起他的故事。应该说是往事。
“自从跟爹娘因为那件事情而有了分歧之后，就很少再看见三哥笑。他经常一个人跑到外面去，很晚才回家。有时候到了晚上干脆就不回来。他会在外面过夜。
“有一天晚上很晚都不见他回来，我心里很担心，但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这已经不是他一次两次不回家过夜。”
“父亲来找他，我总是为他开脱。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样久了，事情早晚会穿帮的。
“那天早上他一大早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我坐在屋前等他。那晚我一夜没睡，满是疲惫。当看见大哥毫发无损地回来时，心里的那股怒气还是尽力压力下去。”
“我看着三哥，问他昨晚又去了哪儿。他半天都不说话。看到他这副颓废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昨晚父亲又来你房间找你，我对他撒了个谎他才离去’，我这样对三哥说。
“‘哦，没事啦？’三哥就这样回答我。那时我心里真的憋得慌，不清楚三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我又继续问他的去向，但他始终都不肯松口。其实我跟三哥的年龄相差不大，那时我也已经到了应该成家的年龄。我庆幸父亲还没有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婚事，如果他这样做了，说不定我会遗憾一辈子。因为我已经彻底爱上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
“纸钱终究还是包不住火，父亲还是知道了三哥经常在外面过夜的事情。
“那天的情形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很清楚。父亲把他叫到书房，让任何人都不要进来。尽管这样，我还是躲在门外偷听。我听到父亲先是很严厉地呵斥三哥，但他总不吭声，似乎他的这种举动就是对父亲无声的反抗。”
“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我听到他还是问我曾经问过三哥的那个问题。他问三哥晚上到底去了哪里，三哥先是不说，但后来还是招了。
“他并非害怕父亲的责骂才招的，他是觉得反正父亲早晚都要知道这件事情，早说晚说迟早都得说。”
“后来屋内就渐渐没有了声音，只是听到父亲一阵阵打在三哥身上的鞭笞声。
“我在外面使劲敲门，但父亲总是不开门。三哥的喘息声似乎越来越弱，我感觉事情不妙，于是就不顾一切地把门撞开了。
“门开了之后，我看见三哥躺在地上，脸上有被抽过的痕迹。我以为父亲会因为我的冒然闯进而责备我，没想到他看见我进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径直出去了。”
“我把三哥带到了我的房间，叫大夫来给他上了药。
“大夫走后，我就问三哥今天在书房里，当父亲问他到哪里过夜时，他是怎么说的。
“三哥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就很镇静地对我说，他是在杜若那里过的夜。我问他这个叫杜若的女子是何人，他过了半晌才说，杜若是个风尘女子。”
“父亲对三哥说，他必须跟那个他认定的姑娘结婚。那是个好姑娘，父亲总这样说。
“然而三哥知道父亲只见过那个姑娘一次面，好不好没有人知道。再说就算她真的很好，三哥还是不喜欢。当一个人的心里有了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时，是无法再容得下第二个人冒失地走进自己生活的。
“我那时想，也许在三哥眼里，那个父亲给他安排的姑娘，就是冒失地走进他生活的人。尽管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一面。”
“三哥的伤好了之后，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经常都往外面跑，几乎每次都是去了那个叫杜若的姑娘那里。
“父亲多次因为他的终身大事而跟三哥吵起来，其实我早就明白，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三哥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决定了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再商量的余地，更何况还是他一生中头等的大事。
“他应该是深爱着那个叫杜若的姑娘的，我从未见他那样对一个女子动过心。”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叫杜若的姑娘是个风尘女子，父亲大概还是会勉强同意三哥和她在一起。可她偏就有个不被大家所能接受的出身。这对于性格刚烈的父亲来说，娶这样的一位媳妇过门，无疑是蒙受了巨大的耻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对三哥总是避而不见。和以前明显地疏远了很多。
“父亲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在他还未征求三哥是否同意娶那个他安排的女子之前，他就已经给那家人下了聘礼。而且很多人都知道，这两家人就只等着这女子一过门，就成正式的亲家。”
“然而三哥不管这些，不管父亲在别人面前对自己的评价。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这就是他当时内心的一个真实想法。如果他真心地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倘若两个原本就不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浪费时间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意义可言。”
“他和杜若姑娘的事情，只有我们这个家里的人才知道。父亲早在知道三哥的事情之后，就跟家里的人打过招呼，说不要对外人提起此事。
“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会遭人耻笑。父亲当时就是这么认为的。”
“‘和一个风尘女子在一起，会有什么好出息？’父亲总是这样对三哥说，但三哥每次都假装没听见。后来父亲索性也就不再说，但关于他给三哥安排的那桩婚事，他还是不愿意做出让别步。他就是一定要看着三哥把那个女子娶过门他才肯安心。
“父亲又怎么会知道，他所做的这些只会让三哥更痛苦。”
“三哥在我的面前有跟我提起过这个叫杜若的姑娘。他说起她时，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眼里心里满是她的影子。这就是当全身心地爱一个人时的最直观感受。
“三哥说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只是可惜出生在了那样的一个地方。但他和父亲的观点完全不一样，父亲不可能让长期在那样一个地方谋生的人过门，而三哥却从不把杜若的出生当回事。”
“也许当真爱来临时，所有的一切都会显得黯淡。外界的东西无法阻止一个人去追求他真心爱着的那个人。
“三哥就是那种义无反顾的人。这种人在遇到一些问题时，也是最容易受伤的，尽管外表看上去极为坚强。但内心的脆弱，也只有等到伤痛过后才会完全地流露出来。”
“父亲开始在为三哥的婚事而紧锣密鼓地筹备。他以为只要他把事情做到了头，三哥就算不娶也得娶，这关乎到这个家的面子问题。可最后他还是错了，因为他根本就不了解三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许父亲当初以为三哥会一直都那么坚持自己的爱，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明白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当时觉得，只要再过一阵子，三哥对杜若的爱就会逐渐减少，到时候不用他再多说，三哥也自然会回心转意。他和那个姑娘的婚事也可以不耽误。
“事情的发展方向却和父亲所期望的恰好相反。三哥并没有开始厌倦杜若，而是随着时间的变化，他对她的爱变得更加确定。
“可悲的是，父亲仍旧没有察觉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