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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酌水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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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 之 岸

    第二十章 酌水知源

    人生有涯爱无涯, 生命有岸心无岸。

    一一题记

    江城三月的天空蔚蓝澄碧,两江三镇的城池经过十几年改革开放洗礼,已不再是昔日的面貌。宽阔敞亮的马路,鳞次栉比的高楼,扑朔迷离的霓虹,横跨长江的三桥……江城美丽的新姿已经掩去了从前的旧貌,只有第一学府:楚汉大学,在三面含黛的青山合围中,依然还驻守着满目苍翠、松柏成林的恬静。 狮山翠绿,东湖尚清。美丽的校园依山环湖山水葱郁,桃红樱白鸟语花香。齐天明走进校园,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三月中旬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加上今天又是星期六学校只上半天课,因此到了下午两点多钟,校园的樱花园里已经有很多人在观赏樱花。齐天明站在樱园的拱门前望着两棵郁郁葱葱的柏子树,当年走出这所百年学府的情景历历在目。最叫他难忘的还是大四的那个中秋,他与相恋八年的罗艾贞劳燕分飞…… “嗨——,都走远了,回不去啦。”齐天明自言自语地说着,快步穿过樱花园从后院侧门出去。齐天明刚出樱园,钟继明从两幢教授楼中间的一条小路上过来了。 “天明,”钟继明老远叫住齐天明,自己也加快了步子说:“等急了吧?” “哎——,老师!”齐天明回应着迎上前握着老师伸过来的手说:“您的身体还是这么健朗,师母还好吗?” “你师母在家等你呐。”钟继明拉着齐天明往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便说:“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啊?” 齐天明明白老师的意思,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因为这已经是老问题了。他用手托扶着钟继明的胳膊:“老师,下次一定带个媳妇过来给你看看。” 齐天明知道老师一直都很关心他的个人问题,师母还曾经帮他做过几次媒人,师生情谊深厚从来没有断过联系。这几年,钟继明可谓是年年有喜喜从天降。钟继明也给齐天明作了简单介绍:前年,在中日举办友好邦交20周年活动中,一批二战遗孤的子女东渡扶桑回到樱花的故乡,梅红师母也找到了日本娘家渡边家族的亲人;去年,钟继明高升系主任,成为楚大“跨世纪新一代人才工程”带头人;今年,儿子钟沈阳带着媳妇去了渡边家族企业。梅红娘家人在钟继明坚决要求下,留下了在楚大上附中的孙子钟祥。至于孙女钟妍的去留问题,钟继明说也要等她读完中学再作打算。 钟继明说:“今年经济形势恐怕不大好,你那里怎么样啊?”齐天明说:“这不是向你汇报来了。”钟继明说:“胡说,不是你梅姨有事找你,你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齐天明说:“老师,这你就冤枉我了。这几年还真的是特殊情况,我哪里都没走动。”钟继明说:“什么特殊情况啊,不就是没找媳妇吗,怕人家说你有问题是吧?这有什么呢?你别看我老啦,在北京上海深圳,而立之年单身、不惑之年独居的大有人在。”“这些你都知道啊?哎,老师,你跟我透个底,你说梅姨找我什么事?”齐天明还不明白钟继明的话,他这次来主要是为辞职的事情,怎么又冒出梅姨找他呢。“这事得听她跟你说,我说不清楚。”钟继明说。“哦?还挺神秘的。”齐天明笑着说。钟继明说:“你放心,这次不是跟你介绍对象。前几年她还张罗,人家是热脸贴着你的冷屁股,怕了你啦。”齐天明说:“不是的老师,我很惭愧。是缘分没到、缘分没到,啊!老师,你别生气了。”钟继明说:“我生什么气呀,我都快退休的人了,不生气。” 齐天明急于知道梅姨找他的事,见套不出话来便拐了个弯说:“你最近有什么高兴的事吧。”钟继明还是不温不火地说:“这几年都有好事,但最高兴的事除了你梅姨家的事,还能有啥?”齐天明有些明知故问:“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这事到底是怎么转机的?”钟继明说:“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北京对日本的政策开了口子,也算是给二战遗孤的一个出路。人家渡边家族派人找上门来了,儿子媳妇都去日本了,在渡边家族企业做事。”齐天明说:“家族企业?哦。那你们不是挺清净的。”钟继明说:“我就沈阳这么一个儿子,他和媳妇早就想走啦,管不住啦。钟祥和钟妍都在读附中,就这两个孩子还离我近点。”齐天明说:“他们去日本发展不是挺很好的嘛!”钟继明说:“你说的轻松,他们都去日本了我们怎么办?”齐天明说:“哦,那怎么办?要不把钟祥留下来陪你们。”“嘿嘿嘿,你小子算是说到我心里了。留下来啦。”钟继明笑着说。 两个人边走边聊来到第二栋教授楼正门。 齐天明在校时这里原来是几排旧式筒子楼,学校前几年落实改善高级知识分子条件的政策,拆掉旧楼就地新盖了几幢四层楼的大户型小洋楼,钟继明就住二栋三楼的一套一百四十多平米的四居室。这个四居室的家布置的很讲究,一进门齐天明就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散着红木的幽香。一道紫檀木雕花屏风挡住了齐天明的视线,他从屏风的上方还可以看得见小半截木纹石的上轴。齐天明跟着钟继明绕过屏风走进宽敞的客厅,客厅迎面墙壁的左右两侧是跃式台阶,左边是通向房间的走廊,右边通往书房的前厅,中间是一版古典风格的装饰墙。宽绰的客厅里组合式精雕紫檀木沙发摆在中央,沙发下面铺着长方形出底边的赭红色地毯,束腰圆杌摆在茶几前方。通向书房台阶一侧的花架上摆放着一盆君子兰,与之相对应的一边摆放着一只《花开富贵》的景泰蓝。齐天明回头看了看沙发背面的墙壁,中间镶着大半幅墙面的紫檀木雕迎客松画。齐天明在迎客松下的沙发上坐下,只见对面的木纹石墙壁上,很讲究地做了一种画轴效果,画轴下面摆放着半人高的液晶大电视。 齐天明知道,在校时老师就常说起他一向很喜欢樱花和紫檀,樱花是他和梅红师母的佳话,紫檀又代表什么呢?仅仅是老师的爱好和收藏吗?现如今樱花开在门前,檀香飘在家里,儿子媳妇已东渡扶桑,老师的半辈子也算是功德圆满。想必梅姨要说的事情应该是跟她和老师的故事有关吧。 钟继明和齐天明刚刚在沙发上落腚,梅红便从书房走道那边过来了。梅红高兴地指着齐天明:“你总算来了,这几天把我急的。”齐天明起身上前扶着梅红的胳膊:“梅姨,你身体还好吧?”梅红说:“你梅姨身体很好,你还好吧。”齐天明说:“这些年在广东瞎忙乎,也没忙出什么名堂来。” 齐天明自从银湖那年1018水灾之后去了滨海,钟继明跟他交流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在钟继明的印象中,头几年里齐天明在每年暑假和年关都还回来看看,后来就好像是越来越少了。在钟继明眼里,这个学生虽然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但他每次都能给人带来出乎意料的惊喜。但自从去滨海工作之后,齐天明好像变的无所作为了,总说特区建设轰轰烈烈无暇顾及其它,钟继明没在特区工作轰不轰烈就不知道了,但得意门生无声无息平平淡淡毫无建树,这就使他当老师的难免不感到有些失落。当然,不管怎样钟继明始终都不会放弃自己看好的学生。齐天明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吩咐小妹秋桂每年几节都来江城看望钟继明,每年年底都跟钟继明晒好腊鱼腊肉腊鸡子腊鸭子送过来。秋桂去江城除了捎上一些湖里的土特产之外,齐天明还特意叮嘱秋桂别忘了带上方小贞。方小贞一见到钟爷爷总是伶俐乖巧地说,她代表齐天明来看望恩师爷爷。 有一次,钟继明问方小贞:“你代表齐天明来看恩师爷爷,你说我是齐天明的什么人啊?”小贞说:“恩师啊!”钟继明又问:“那齐天明是你什么人啊?”小贞说:“也是恩师啊。”钟继明一怔,问道:“那这恩师爷爷一起叫,不就乱了辈分吗?”刚上一年级的孩子还不大清楚什么辈份不辈份的,当钟继明这么一问,她马上回答说:“爷爷跟恩师就是一个人,我跟爸爸也是一个人啊。”自从方小贞到钟继明家走动之后,钟继明的孙女钟妍就算是有了开心的小伙伴了。梅红说这孩子在农村那个环境里生长,她就一点也不像农村小孩。因此,钟继明和梅红都特别喜欢这个小精灵。 梅红见钟继明师生闲聊间齐天明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笑着听钟继明讲方小贞小时候的事,便岔开话题说:“你们两个爷们聊吧,我去做饭了。继明,你让天明多说说嘛。”梅红这一提醒,使钟继明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摸了摸头说:“哦,对了,你在电话里说要辞职,我跟你梅姨在探讨原因,到底是怎么回事?”齐天明说:“老师,我想出来自己干。”钟继明说:“哦,我想这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个我就不问理由了。我想问你的个人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方便说吗?”齐天明回应说:“没有没有,又不是女孩子,我在老师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齐天明没想到老师这么开明,不仅没有问他辞职的理由,也没有责怪他辞职的决定。至于感情方面,他想应该跟老师把自己的苦楚说个明白了,也算是给梅姨一个交代,免得他们总是记挂着帮他介绍女朋友的事情。 齐天明把自己挫折的情感作了一次检讨,他说他自己也曾经刻骨铭心爱过一个人,但那只是一场追慕虚荣结果。钟继明说,这事他知道,就是歌舞团的那个跳荷花舞的演员嘛!钟继明说,演员的感情是很丰富的,不是你这种追求精神境界的人可以把握的。齐天明思考了近十年的问题,老师一句话就点亮了他的心窗。追慕虚荣虽然也是精神层面的需求,相形之下,与精神境界层面的追求却是截然不同的层次。前者是浮华飘移的东西,后者是内敛知遇的心语。齐天明的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许多。接下来他坦诚地剖析了自已的情感世界,因为遭受了失去罗艾贞的打击,也因为方思恩的流离颠沛和方思情的痛苦折磨……仿佛就是这几个女人的影子,导致他的情感世界患上了一种恐惧症。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失去罗艾贞的缘由,但自己的感情世界依然不能摆脱过去的阴影。他觉得每次去看望方思情或者是得到方思恩的消息,都感觉自己像是犯了弥天大错的罪人,为了救赎自己的灵魂,他把自己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方小贞身上……钟继明打断他的话说,你还是没有摆脱失去罗艾贞的阴影,因为你把照顾方思情看成是在弥补自己的感情亏欠。如果你的这种行为是一种受人道主义驱使的社会公德行为,是一种与个人情感不相干的作为,那样的话,就会是你的人格品质内涵的构成。其实,你现在即使做到了这些,也不能说明你是一个高尚的人。不过,你能坚持下来,也算是难能可贵了,这说明你在进步,在升华,在慢慢脱离某些低级趣味。毛主席在《纪念白求恩》里就这样说过: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恩师!”齐天明突然喊道:“当年毕业的时候我没有好好聆听您的教诲,学生真是感恩您的不弃!”钟继明伸手拍了拍齐天明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了。 恩师的一番话使得齐天明豁然开朗,他一下子感到自己的心里轻松了好多好多。而钟继明听了齐天明的情感自白,不禁感觉到一个年轻人能有如此“淡然于心,从容于表”的生活态度,在当下社会环境里还真的是到了一种境界。钟继明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只是建议齐天明去看看心理学医生。做学问的人总是从权威的角度看问题,钟继明认为心理问题或者情感问题,还是应该找心理学专家和情感专家去咨询。 “天明……”钟继明见齐天明看着墙上的卷轴发呆,便提高声音说:“天明啊,你怎么啦?”“哦,老师,您在电话里说有一个什么棋局拓片给我看的,现在方便么?”齐天明显然不是在说心里话。但钟继明从他的眼神表情里已经看到他内心的困顿已经得以释然,便说:“我们回头再说这个。”齐天明说:“我听您安排吧。嗨——,反正这次回来就是赔罪的。”钟继明说:“叹什么气呀小伙子,我看你的心气很高,心境从容的很……” 梅红从厨房出来走近钟继明轻声地说:“你跟他说了没有?”钟继明说:“我没说,这事我怕说不清楚。”齐天明说:“什么事啊?你们都把我弄糊涂了。”梅红给他们两个杯子里加完开水,坐下来不紧不忙地说:“先喝茶,我们慢慢说。”齐天明说:“梅姨,我不着急,合适的时候您会跟我说的。”梅红说:“好吧,那我现在就跟你说了。你好好回忆一下,我记得你那年得伤寒发高烧的时候,在梦话里提到过一个叫思恩的姑娘,你还说她妈妈是日本人。你还记得吗?”齐天明说:“这我怎么不记得,我一生都记着。”梅红说:“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个思恩的具体情况。”齐天明说:“我了解的具体情况是她今年36岁,其他情况就不好说了。” 梅红说:“36岁?这就对了。是这样的,我们渡边家族和加藤家族是世交,加藤家族的当家人托我们在中国寻找他们家失散的亲人,一个在东北找到了,还有一个算起来也是36岁,名字叫苏丽珂。”齐天明不禁一怔,马上反问道:“梅姨,那你怎么能肯定,苏丽珂就是我说的那个思恩呢?”梅红说:“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调查,当年介绍领养苏丽珂的是你们哪儿一家姓胡的,是个当兵的,还是北大荒的干部。胡先生两口子已经证实说,抱养苏丽珂的是一家姓方的人。”齐天明说:“是啊,就是贞贞的爷爷呀。”梅红问道:“你说的那个思恩好像是不在了,对不对?但据我们了解,苏丽珂还活着,只是改了名字。”听梅姨这么一说,齐天明心中更加慌乱起来,他知道思恩姐还活着的事,还是在江城分社时的事情,他和思恩两个人约定严守这个秘密。刚才他又不小心跟老师讲了,谁知道梅姨会说起这一档子巧合的事情呢?齐天明心想,就连贞贞的爷爷方焕久都不知道的事情,这老太太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梅姨见齐天明没做声:“天明,你在想什么?”齐天明看了看钟继明小声地说:“梅姨,这事得慢慢来,思恩姐的确还活着,但她已经嫁人了,是不是苏丽珂还要进一步核实。”梅红说:“所以嘛,这次找你就是要给你一些重要的线索,请你帮我把苏丽珂的事情查清楚,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齐天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梅姨已经把方思恩的事搞得清清楚楚了。齐天明担心的是在傅湾村幸存下来的思恩姐,不知道是不是梅姨要找的人。自从方思恩活下来的事情被齐天明采访发现以来,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因此,他一直没敢跟思恩姐讲《苏丽珂》的事情。 “那、要是找到了还要做什么鉴定吗?”齐天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当然。”梅红说。齐天明突然意思到这将是拯救方思恩的良方:“梅姨,谢谢你!这事我得回去认真地查查,不能草草行事。” 齐天明得知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一心想着赶紧回去找到思恩姐,把她在日本的家人寻找她的好消息告诉她。因此吃过晚饭后,他就急不可耐地和钟继明和梅红话别出门。 钟继明态度十分坚决地留他过夜:“你今天也赶不上回去的车了,差不了这一天啊?明天我不留你。”齐天明还在犹豫:“老师,我会有办法的。”梅红说:“天明,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也不是急的来的事情。”钟继明说:“你急什么,我想在你去查这件事之前,先跟你讲一讲你梅姨的事情,说不定会对你有所帮助呢。再者,你了解二战遗孤的一些历史之后,你的体会是完全不一样的。就这样吧,晚上我们一起到校园里走走,好好聊聊。” 齐天明心想老师说的很有道理,因为思恩姐的妈妈也是二战遗孤,他早就渴望了解在这一历史背景下生存的这个特殊群体。 晚上,梅红到老年俱乐部跳舞去了,钟继明和齐天明来到校园里散步。钟继明忘了他晚上要参加学校的一个重要会议,有人找到校园直接把他请走了。齐天明只好一个人在校园里打转。不一会儿,齐天明来到当年钟继明办公室的那栋楼前,一切还跟当年一样:冷灰色的石墙上镶嵌着古典欧式玻璃窗户,半圆弧的上窗凸出的石边上,依稀可辨岁月的斑痕。窗下的老榆树好像还是那么高,树干也还是那么粗,枝叶好像还是那么多。齐天明顺着老榆树望向二楼的那间窗,当年老师办公室的那扇窗户里依然亮着灯…… 钟继明的会议开得很晚,回家的时候齐天明已经休息了。 第二天是礼拜天,一大早梅姨就弄好早餐,等钟继明和齐天明吃完早餐之后,梅姨说约了几个人到俱乐部去打麻将,她跟齐天明打了个招呼就走了。钟继明昨晚想跟齐天明说的事情,今天上午正好有时间。他又跟齐天明商量再留半天一起到樱园转转,看看樱花边转边聊。齐天明已过了昨天心急的火候,对恩师的提议也没有异议,两个人吃完早餐便下楼散步来到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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