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遥的梦境
待沈城主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桑榆从旮旯里探出身。
她一边思索一边轻手轻脚地踱步到山遥身边,山遥却倏地睁开眼,从毯子里抽出手,一把揪住她手腕:“桑桑,不对劲。”
桑榆被她吓了一跳,见她面色有些凝重,深吸口气问:“怎么了?”
山遥将毯子拉下来,神情格外认真:“我刚刚,做了个梦。”
“噩梦吗?”
“不。”山遥摇摇头,脸上却挂了丝尴尬:“是…哎呀…是春梦!更怪的是,和我昨天晚上做的一模一样。”
山遥还没说完,桑榆就在一旁裂开嘴:“连着做春梦,那你说说梦见的人是谁?莫不是看上他了?”
山遥脸色有些不自然,她没有回答桑榆的问题,只是拉住她的手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场梦就像真实发生的一样…”
话未说完,山遥就歪着脑袋出了会神,烦闷道:“不想了,想多了心口疼。”
她正了正身子对桑榆道:“你可知,我是为了你——”她顿了一顿,声音却轻了些:“和——我——的生存大计才来的城主府。想来你也听到了,若是完成这份差事,报酬不少呢。”
桑榆在她旁边坐下,点点头问:“那你可弄明白这事儿的来龙去脉没有?”
山遥摸摸下巴:“这事儿说来也挺怪,从上个月开始,每每有人新婚,夜里洞房的时候,新郎就会无故将新娘杀死,应该是被附魔了。且从这个月开始,昨儿早上那种事已不是头一遭了。”
她换只手继续捏着下巴严肃道:“也就是说,这丽阳城里,有魔作祟。”
桑榆看着她严肃的脸孔,问:“魔?很难对付吗?”
山遥点点头,又摇摇头:“魔这种东西吧,他们一般都是有很强的执念,从化生开始就超脱于三界之外了,厉害的就不用说了,即使是不厉害的也十分难缠。”
她变出来坛酒,递给桑榆,示意她喝两口。桑榆闻了闻,大概是好酒,可她实在欣赏不来,只好摇摇头。
山遥仰头喝了口酒,清清嗓子继续道:“魔界与妖界都是有主的,虽不说雄才大略,到底也治理有方。妖魔两界向来不屑参与人间事。只不过魔主和妖主几十年前双双失踪,魔界群龙无首了十几年,据说如今出了个新魔主……”
说着说着,山遥又悠悠喝起酒,桑榆话听了一半不免有些焦急:“那,那妖界呢?”
山遥品着酒,忽然笑了:“妖主失踪后,早就四分五裂,内斗不断。而今,不是有你这个新妖主?怕什么?不过,你连我都瞒不住,只怕那些老妖怪,迟早要知道的。”
桑榆掰着手指,蔫蔫道:“我原本是个人,虽然虽然现在不是了,可我也仍旧没什么大志向。我就是想自由自在地过完这辈子,努力完成对别人的承诺,如此而已。更何况,我堂堂妖界之主,难不成他们…还想害我?”
山遥笑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过现在担心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凶手找出来。说到底,这还真是新魔主的失职了,哪有让纵容手下的魔这样害人性命的?”
山遥这个滔滔不绝,一直不绝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
可见她还未化身时,消息确是收集的很多。
说着说着,山遥便扶着脑袋皱眉:“许是话说得太多了,脑袋疼,找凶手这事他们说还在商议,想来暂时用不着我们。我先去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桑榆点点头,眼见着她转身回房,将门阖得紧紧的。
等到她慢悠悠转回西厢房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无敌粘粘咒早就解开了,她今天断不能再和容平睡一个房间了!
思及此处,她陡然石化在西厢房门前的那棵芭蕉树下。
阿弥陀佛,她要离这个变态远一点。
怎么办?
可山遥已经睡了,不然,去找城主再要一间房罢。
她提起步子转身欲走,容平端着不深不浅的调子:“去哪里?”
她抬头看站在门前的容平,他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看着那白瓷碗,强笑着往后退了退,拔腿欲跑。
容平瞬移到她身后,堵住她的去路,碗里浓黑的汤药水波不兴。
看着桑榆苦着脸喝完药,容平脸上挂丝了满意淡笑,对她平静道:“你和山遥同住,不好。”
桑榆疑惑不解:“为什么?”
容平拂了拂衣袖,朝她近了近:“你不觉得…她和沈城主之间…”
的确,从沈城主见她的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午间还去给她盖毯子。
桑榆若有所思:“老牛吃嫩草?”
容平不以为然:“那风灵未必就是你以为的年纪。”他话锋一转“所以……你还要去打扰别人?”
桑榆摇摇头,这种奇怪的氛围还真是不好去打扰他二人。
难道去找沈司尧?
可昨天才把他打了一顿,他真的会不记仇吗?
思及此处,桑榆又摇摇头。
还是去打扰管家吧。
她刚迈出步子,衣袖却被容平定定拉住,他朝她严肃道:“你觉得床小?”
他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桑榆紧张地咽口水:“什…什么?”
容平清俊冷然的脸缓缓靠近她:“那你今夜就睡地上。”
浅浅檀香味钻进桑榆的鼻子,不知为何,桑榆闹钟一片空白,心跳陡然加快。她后退了两步,微低下头不再看他,一溜烟冲进房门……
哼!谁抢到床谁说了算!
冲进卧房的桑榆一跃钻进被子里,左滚滚,右滚滚,把自己包成了个粽子,躺得端端正正。
容平不知在干什么,并没有进来。不一会儿,浓重的睡意又漫上来,桑榆打了个哈欠,闭眼睡了过去。
等她悠悠转醒,房间里已经黑透了,容平仍旧不在。干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桑榆随意披了件衣服起身倒茶。
桌上的茶竟然还是热着。
两杯茶下肚,身体里暖洋洋的。一绺小凉风吹过来,桑榆才注意到开了一条缝的窗沿,她悠哉悠哉地走过去,将窗户推开。
今日天气极佳,所以夜晚星河也灿烂。
桑榆望着璀璨耀眼的星幕,心下宁静。
没有污染,没有灯光,星子如瀑布飞溅之水珠,点染满整个夜幕。不管是萤火之辉,还是珠玉之光,都不能确切地形容它,它是如此美丽而又独特的存在。它们就静静躺在夜幕里,独自闪耀着光泽。
良久,桑榆由衷地叹了句:“虽然皎月之光如水,也特别好看。但你注定做不了月亮,桑榆啊桑榆,你一定要努力成为一颗星子一样的存在。”
仰坐在屋顶的容平,默默地饮了一口酒,抬头看着天幕里璀璨的星光,眸光闪了闪。
不知情的桑榆,歪在窗下的椅子上,捧着脸看烂漫星河看得如痴如醉,半晌,眼中竟含了泪光。她默默呢喃:
“桑榆啊桑榆,活着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猝死非我所愿,来这里也非我所愿,但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总是没错。”
“别人穿越都是什么生死奇恋,你倒好,啥也不是,啥也没有。还以为做妖主就能威风了呢,呸,都怪容平。”
坐在屋顶的容平垂眼看了身边灰色的屋瓦,眼角沾了点薄笑,手里摩挲着个石子,对准了隔壁院里那棵高大梧桐上新筑的鸟窝。
石头毫无悬念地掉在地上,与之俱落的是一只满身鲜血的雏鸟,它挣扎了几下,不再有动静。
桑榆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声音清如含着朝露、在风里摇曳的花呢喃:“但星子尚且不借助太阳的光芒,依靠自己努力发光,成为夜幕里的一颗久久小灯,小却仍亮。虽然过程会格外艰辛,不做丝萝,便可不依附于他人,便不会生无枝可依的苦楚,也不用将希望倾注他人,苦人自苦。”
“桑榆,你生来注定不是捧在别人手心里的花,你是沙砾,是石岩,是一粒小小的宇宙尘埃,任凭风霜打磨你,才能成为那颗星。加油,桑榆,没有什么不可以…”
努力加油打气一番,桑榆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她继续捧着脸去寻天上星子的分布,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倚在窗栏上睡着了。
良久,听不见底下的动静,容平飞身而下,一眼就看到歪在窗边呼呼大睡的桑榆,她身上围了个披风,冷风灵巧地顺着她披风的缝隙里钻进去。
一阵风又起,他伸手试了试,风沁凉。容平上前几步,对着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小巧的侧脸,白嫩白嫩,像块刚出炉的豆腐。
容平自然而然地上前,抱起她转身向床榻走过去。
刚迈了两步路,他顿了下。他这样是不是对她太好了,不是说好应该她端茶送水的吗?
不过作为他的所有物,他理所当然可以庇护她。他想到这个理由,深觉合理,继续迈步。
桑榆回到床上,无意识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囔句梦话。容平没忍住轻笑,她这个样子和她哭起来一样丑,他很喜欢看。
一面深深嫌弃的容平一面盯着她看了半晌,良久才回过神,准备离开。
这时桑榆突然醒过来,一眼就看到毫无生气的容平目光幽幽,她即刻起了身鸡皮疙瘩。
诶?她怎么跑到床上来了?
他不会是在怨恨她占了他的床吧。
桑榆,装作可怜兮兮地问:“我…我不是睡在椅子上的吗?”
容平摸了摸下颌,笃定道:“不知道,看起来你睡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