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教书匠
段决明在一边啃着山药，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老二与老头交谈。
“他们应该会赶我走吧。”段决明心里想着，他在路上就意识到，这父子三人把自己带回来是想着有利可图，指望别人无缘无故地带自己这么个累赘回来，也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老头站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随后对段决明道，“小子，你识字对吗？”
段决明连忙点头，“识字识字，我认识很多字。”
“嗯，你写几个字让我看看。”老头道。
段决明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首诗出来。
“小子，你写得这是啥？”老头问道。
“这是战前一位大诗人所写的诗，听我给你念，咳咳，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段决明道。
老头虽大字不识一个，但听段决明抑扬顿挫地念完整首诗，也不禁点了点头，“写得好啊，不愧是大诗人。”
优美的诗篇就是这样，即使普通人听了，也能从心底升起一种对文字之美的欣赏。
“小子，我家老大一直想认字，我看你也算是肚里有墨水的人，我管你吃住，你一天教给老大十个字，怎么样？”老头道。
“好，老二想学的话，也可以一起来听。”段决明道。
“我还是算了，一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我就脑袋疼。”老二缩了缩脖子。
“等什么时候老大不想学了，你再来找我，我给你在城里介绍个工作，保证你饿不死。”老头道。
段决明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老头说罢便离开了，老二带着段决明进了自家房子。
老头家的房子是用红砖堆砌，进门是厨房，再往里走是卧室，屋子里摆着一些简单的家具，一铺大火炕就占了整个卧室一半的面积。
段决明一眼便瞅见了桌子上摆放的收音机，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布，可以看得出老头一家三口对其的重视程度。
“这收音机能收到几个电台？”段决明问道。
“城里只能收到蓟城一个台，这附近也只有蓟城才有能力办电台。”老二道。
“电台平时都放些什么？”
“新闻、相声、评书、歌曲还有一些笑话，电台什么都放，你多听听就知道它们的时间表了。”老二道，“哦对了，偶尔还有广告和市长讲话。”
“市长？是蓟城的老大吗？”
“对，市长管理整个蓟城，建房子、开商店、摆地摊、建工厂，都得给市长交税，他负责保障蓟城城内的治安。”
“你喜欢市长吗？”段决明打趣问道。
“我不知道，感觉他干得还行吧，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老二伸了个懒腰。
屋子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老二从箱子里翻找出一套干净衣服递给段决明。
“你在屋里换上，我出去帮大哥干活。”
段决明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牛仔夹克配牛仔靴，裤子是亚麻色的直筒裤。
如果忽略上衣的几个补丁，以及洗得有些发白的裤面，这套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段决明推门而出，老头正指挥着两个儿子往桌子上摆盘子。
“虽然你是我们救过来的，但进家门就算客人，我去阿牛馆子要了几道好菜，来吃点吧。”
四人落座，段决明望着桌子上的菜肴。
第一道菜是炒蘑菇，看起来色泽不错。
第二道菜是菠菜炒肉，里面的肉倒是不少，只是看着有些奇怪。
第三道菜是一盘子的鱼干。
第四道菜是苋菜炖肉。
每个人面前摆着几根还冒着热气的山药，老头心满意足地看着面前的菜肴，“这席面叫四喜席，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在这一桌上了。”
“哦？这水里游的我倒是看见了，天生飞的和地上跑的是哪道菜？”段决明道。
“这道菜里是老鼠肉。”老大指了指菠菜炒肉。
“那道菜里是麻雀肉。”老大又指了指苋菜炖肉。
麻雀肉倒还好，只是这老鼠肉……
段决明胃里一阵翻涌。
“放心吧，这些肉都是有蓟城自家养殖场产出的，有官方背书，绝不是辐射动物身上的肉。”老头笑了笑。
四人开始动筷，坦白说，这四道菜味道都很一般，炒蘑菇和菠菜炒肉只是用盐简单地调了味，鱼干有些难以咀嚼，苋菜炖肉只是放了些醋。
但老头一家却吃得无比香甜，段决明开始逐渐明白，在这个核爆后的世界，废土平民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老头一家三口，三人都算是壮劳力，且身体健康，没有多余的负担，尚且如此。
而那些真正的贫民，恐怕过得更惨吧。
酒足饭饱后，段决明起身，打算把盘子拿进厨房刷干净。
老二挥手制止了他，“你去教我大哥写字，碗我刷就行。”
段决明拗不过老二，于是带着老大去院子的西面，随意折了根树枝，递到老大手里。
“写字的第一步是掌握正确的执笔姿势，你学我的手势去握树枝。”段决明道。
老大蹲在地上，笨拙地握着树枝，因为用力过猛，胳膊上的肌肉纷纷鼓起。
“不必握得那么紧，握笔又不是握刀，放松，放松，对了，就这样，放松就好。”
段决明让老大执笔画了几个圆圈，锻炼他习惯握笔姿势。
半个小时后，段决明发觉老大已经学会如何执笔，便开始教他写字。
首先教的是从一到十的十个数字，老大很快便学会了。
望着他在地上用树枝快速写着数字，段决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大，我现在教你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段决明在地上写出一个“李”字。
老大临摹了好几遍，这个字依然写得歪歪扭扭。
“我就知道我不行。”老大垂头丧气地丢掉树枝，蹲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了出来，“那么多字，我一天学十个，要多久才能看书啊。”
“你已经学得很快了。”段决明安慰道。
“真的吗？”老大问道。
段决明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谎，作为一个没接受过任何教育的废土农民，三十岁的老大能迅速掌握握笔姿势，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在战前，老大这样的人，也许有机会考上大学，做一些不一样的事吧，段决明心里默默想着。
暮色四合，段决明和老大走入屋内。
“洗个手，把衣服换了，上炕歇着。”老头听着收音机，笑呵呵地叮嘱二人。
二人换了身简陋的睡衣，在炕上躺着，头枕着叠起来的被子。
此时正是秋天，屋子里完全没有点炉子的必要，老头和老二聚精会神地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老大在一边，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今天刚学到的字。
许多年后，段决明回想起这一段经历，仍旧会觉得很温暖。
收音机里的说书人仍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评书，“话说那齐天大圣杀的正酣，太上老君用炼丹炉就那么一收，您猜怎么着？那威名赫赫的齐天大圣便被收入那炼丹炉中，形势真真是个十万火急，但我这抬头一看表，今天的节目时间已到，预知后事如何，请明晚六点准时打开蓟城电台，咱接着讲齐天大圣孙悟空……”
老头摇了摇头，“这孙猴子被收入那炼丹炉中，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看也未必，那孙悟空神通广大，定有法子脱身的。”老二插嘴道。
段决明打了个哈欠，悠闲地看着这一老一少争论。
他忽地感到一阵疲乏，于是放好枕头，盖上被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