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照梨花
丧礼过后,迁宫一事也进行得七七|八八。甘棠从东宫管事升至大内总管,顶替了贺喜的职位,袍服也从茶绿变为绛紫。
“据影卫回报,年王殿下的车队前日已从王府出发前往郗月城。绮云姿没跟着一起,似乎还留在城里。”甘棠在御案前向荣景瑞呈报道。
朝务繁忙,荣景瑞即位后原先东宫的事务便分拨给下属。各地影卫的回报由甘棠阅完再将重要的说给他听。
新君身着黑纱金纹龙袍坐在案后批阅奏章,听到点点头,没有出声。甘棠补充道:“已派人暗中跟着了。北疆那边的飞鸽回信今早到了,人王殿下已于三日前启程回京奔丧,算算日子,快的话能赶上陛下的登基大典。”
“不知不觉,景人离宫已经快四年了。”荣景瑞停下手中的笔,有些感慨地说,“他这几年军功甚厚,回来要好好庆祝下。”
甘棠点头应是。
该汇报的都汇报完了,他便退到一旁的坐榻上,榻中的矮桌上也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奏章。甘棠会协助荣景瑞先看一遍,将其中向新皇问好请安,恭喜祝贺,为先帝歌功颂德一类无甚意义的部分挑出来,剩下的依照禀奏事务的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放到荣景瑞案头,由他亲自批阅。
御案上已高高堆了一叠朱批过的折本,荣景瑞阅完手头这本便叠了上去,取过一本新的继续看。看到一半,刚刚平和略带点喜悦的表情微妙地变了,看到最后冷笑一声。
甘棠已提前阅读过,心知他大概是看到了那一本。
果然,荣景瑞对他道:“梅长尧这借口找的有点意思。”
梅长尧即梅雪争的父亲安西侯,常年镇守西陲。荣朝版图东西南北四侧,东西方最为安宁,南北仍时不时陷入交战中。近十年,西陲各国素来与荣朝通好,此次已派使节来祭奠先帝,朝贺新君,而安西侯却称军务繁忙,脱不开身,无法亲自来参加登基大典,请荣景瑞见谅。
甘棠接道:“梅侯爷怕是已经知道梅雪争如今已是废人,把他当作弃子了。”
“我们一路小心,但也保不准哪个环节走漏了消息。一个儿子废了,另一个可还好好的,他也不想要了?”荣景瑞冷笑。
“以前人说‘越老越怕死’,现在看的确很对。侯爷久经沙场和朝堂,说不定认定了他们全家都在劫难逃,他来了也是送死。”
“他倒是给了朕一个安插人手的借口,只不过局势未稳,有本事又忠心的人处处都需要,真是求贤若渴。”
甘棠见他放下笔揉眉心,便起身走到近前,柔声说:“先帝走的突然,许多事来不及准备,只能慢慢来了,陛下不要过虑。”
午后日头正毒,外面的蝉鸣和树荫一起盈进内朝殿里。甘棠唤两名内侍进殿更换冰盆,荣景瑞似乎有些倦了,命殿内的侍从退到门外,关上门,只剩他和甘棠两人。
甘棠便知他想做些亲密的事,不由绕过桌案,走近了些。
荣景瑞笑笑,拉起他的手,低声问他:“烦心事先搁一边,伤处可还痛?”
甘棠失笑道:“结痂都脱落了,早不痛了。”
“那就好。”荣景瑞揽住他的腰,在他臀上抚了抚,见他脸上只有些许羞赧,没有痛色,放下心道,“季言推荐的纹绣师找到了,今晚进宫,让他瞧瞧?”
甘棠被他拉到腿上,圈在怀里问。闻言垂眸点了下头,一手撑在荣景瑞肩头,既是亲近也是推拒,若新君想再进一步做点什么,他就不许了。
好在荣景瑞也很明白守孝期里的规矩,只抱着挨近片刻,就放开了手。
入夜,纹绣师被引进寝殿外间,应是被叮嘱过,磕头行礼后规规矩矩垂头盯着脚下。
端坐在榻上的荣景瑞见来人是个年轻男子,微有不豫,皱了皱眉,沉声道:“人在这里,你且看看。”
甘棠立在他身侧,被他拉着转过身,背对纹绣师。
纹绣师恭敬应声,小心抬起眼。等了片刻,见对面再无动作,犹豫道:“听说是依伤疤而绣,不知可否让草民看看是什么样的疤印?”
荣景瑞的眉皱得更紧了些,没马上应允。甘棠看看他的脸色,低声道:“理应如此,况且,绣在身上时,总归是要除衣的。”
荣景瑞仍没应,又问:“你能否闭着眼绣?”
“这……”纹绣师惊讶抬头,目光正撞见新君自上审视的威严眉眼,慌忙低头跪地,惶恐道,“纹绣好比在人身上作画,大都还是睁着眼的……”
甘棠为荣景瑞的话面露尴尬,低低喊了声“陛下”,却不知该怎么当着人劝解。
荣景瑞还不肯松口,奇怪问:“导引按跷常出盲人大师,怎么纹绣就必须要用眼看?”
纹绣师为难地叩首道:“草民无能,大人玉体矜贵,以防万一当然还是看着绣最保险。”
殿内沉默少顷,高高在上的男人似是极轻的叹声气,语气里有些无奈道:“进去罢。”
寝殿内室拉起帘帐,甘棠褪下身上的袍服,连里衣也一并脱下,光|裸着趴到龙床上。
在外间候着的纹绣师听到传唤,低眉垂手走进去。还什么都没干就把他吓出半身冷汗的新任天子坐在床边,见他走近,沉声嘱咐:“小心点。”
这声叮嘱里仿佛饱含威胁,纹绣师忙应声,看向床榻。
床上的人盖着两片白绸,把全身遮得严严实实。不过绸料垂软,甘棠趴在那里,身上的弧度被勾勒得清清楚楚。
一双大手将白绸从腰线处向两侧拉开,露出完整的伤痕后暂停须臾,又马上合拢起来。
纹绣师至多只看到一眼,马上记在脑里。伤痕很新,似乎刚落痂不久,还透着细微的粉嫩。能看出是被精心调养好的,用的伤药有除疤效果,不然以现下的交错程度,痕迹不会这样纤细。
荣景瑞问:“可以开始了?”
纹绣师点头,从随身的小木箱里取出自己的工具,恭敬问:“请问想绣什么样的图案?”
荣景瑞勾勾唇,似早已想好,干脆道:“画一支棠梨花。”
内室灯烛明亮,为了照得清楚,特意新添一架灯。室内开着窗,两名宫女持扇在床边另一侧扇风,夏夜里仍有一丝烤热。
纹绣师绣得万分仔细,额头不知不觉一层细汗。每绣好一点就被白绸盖住,只能看到针下的一小片肌肤。
比白玉还细腻润泽,因而上面盘绕的淡粉伤痕被衬的分外明显。
荣景瑞握住甘棠的手,俯身轻声问:“痛不痛?”
甘棠面上微汗,许是有些热,两颊浅红,眼里的水波更浓些,对荣景瑞摇摇头:“只有点刺痛,不算什么。”
“痛你就咬朕的手。”
纹绣师擦擦头上的汗,不去听也不去看。他自迈入殿中看到那位总管大人的长相便猜到七|八分,因此毫不惊讶,手里的绣针仍刺得很稳,一点点把细小的伤口染红,除了针尖外,半点不碰到下面的肌肤。
荣景瑞点点头,略微满意。
一直绣到将近子时终于大功告成。纹绣师没看到一眼自己完整的作品就被请出殿外,还要留宫观察三日才能被放行。
荣景瑞屏退侍从,屋里只剩他和仍趴着的甘棠两人。他掀开白绸,露出下面横陈的胴体,以及上面新作的绣画。
伤口渗出的血迹和朱砂颜料混合,还不是最终的成品,但已能看出完整的风格。一支斜插的梨花,正在盛开中,从右臀上斜至左腰下。通常是白色的花瓣却在滢润的□□上被染红,异常的妖冶又清艳,还有几片花瓣落进中间的凹陷里。
如果不说,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疤痕,全都与画作完美融合。
荣景瑞给他抹上清凉的药膏,指端极轻的碰着肌肤上的梨花,抹完马上离开。
甘棠趴了一阵,等那若有若无的碰触离开后,久久没听到声响,忍不住回头去看。
白绸落回他身上,身后的荣景瑞把他扶起来,套上衣袍,拉住他的手没放开。
两人在灯下对视着,谁也没说话。甘棠有片刻以为荣景瑞要吻他,垂下眼却听男人说道:“小心些,有不舒服就告诉朕。这几日夜里就不用服侍了。”
紫照宫的寝殿两旁各有一间朵殿,可做书房小憩之用,也可供御前的近身内侍值夜留宿,以后就是甘棠的专用房间了。
甘棠躺在朵殿的床上,纱幔隐隐透光。他离荣景瑞仍很近,新帝稍大点声音他就能听到。但毕竟不是合躺一处,连着几晚不知是纹绣的伤口刺痛,还是习惯了在外面奔波,宫里太舒适安静,反而有些睡不着了。好不容易浑噩睡去,梦里却不清不楚听到荣景瑞彷佛被汗浸透的低音,咬在他耳边,狠狠让他回宫等着。
醒来晨光熹微,甘棠的背上湿了些汗,懒懒地蜷躺着,望着床帐出了会儿神,方起来擦身换衣,到荣景瑞房里开始新的一天。
守孝期将尽,宫里各处都操持起登基大典的事宜。
正式登极前,议政主要还是在内朝殿。这日一早,六部九寺重臣云集,礼部何尚书将拟好的典礼时日、规制、礼器规格、出席名单等呈给荣景瑞看,被肖璞挑了很久的刺。何尚书知道自己之前提出的礼法旧制忤逆了新皇,因此沉默地没有反驳,全按肖璞提出的意见修改,最后还是荣景瑞替他解围,免得再继续被挖苦。
将近午时才把全部事宜敲定,群臣们鱼贯退出。殿内侍从很有眼色地一起退到门外,关好了门。
甘棠走过来,替荣景瑞捏了捏肩,对他道:“摇光池里的三色莲今早开了,午膳可要搬到池边的雨亭里?”
荣景瑞点点头,拉住他的手将人拽进怀里,另一手拢在腰臀处。夏日穿得少,他的掌心便好似直贴在甘棠肌肤上,几乎能摸到新绣上的梨花纹理。低声问道:“可都好了?”
甘棠手放在他的宽肩上,稳住呼吸说:“嗯,也落痂了。”
“又让你受了次苦。”荣景瑞声音里似有些歉意。
甘棠摇摇头,不及答话,又听新君道:“给朕瞧瞧。”
说着就要掀开他的衣摆。
“这……”
殿里开着窗,若再有人有事禀奏,随时可能经过看到。
荣景瑞看穿他的心思,笑道:“都这个时辰了,还能有谁。”
他的手又快又稳,顷刻掀开衣衫,里面的衬裤也扒下半截,露出比白绸还莹润的肌肤,以及上面红艳的梨花。
落痂后的花样一点伤痕都看不出了,就像一幅名画印在上好的丝绢上,而摸上却会有微妙的起伏触感。
荣景瑞的手不禁按了上去。
带点薄茧的温热掌心,是甘棠很熟悉的碰触。长指追逐飘落的花瓣几乎伸进当中的凹陷里,甘棠咬住唇才没哼出声。
“绣的不错。”低沉的男音暗哑道,“赏……”
话没说完,尾音便消失在细腻的肌肤触感中。
甘棠还是没忍住哼了声鼻音。
荣景瑞的唇贴到臀尖的一朵花上。那花将落未落,让人很想吹下来,离得近了便不小心贴住。
甘棠抓紧他的肩膀,又松开,细长的手指慢慢滑到男人弓起的背上。
两人这么抱住不敢再动。
二十七日守孝期说长不长,而对开荤后“床上不可一日无人”的新君来说,却从没禁|欲这么久过,再加上之前在宫外便一直不尽兴,后来枕边人受伤,荣景瑞几乎想不起上次纵情与怀里人欢|好是什么时候了。
深吸口气,他把甘棠的衬裤重新系好,拉下衣衫。
两人十指相交,相顾无语。
默然间双唇越离越近,门外值班内侍的声音忽地响起,向内通传道:“禀陛下,原先生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