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抓老鼠
女人在给自己年幼的小女儿讲睡前故事，动作轻柔的给小女孩盖好被子。
故事的末尾，小女孩听到自己的母亲说，“如果有一天阿娘消失了，你父亲性情大变，你要离开这个家，去九灵宗，那里有阿娘给你准备的礼物。汝汝这么聪明，肯定能找到的……”
顾墨安和元烈一大早起来，在月善馆用过早饭，就去了茶会。
今天顾墨安和元烈都没有穿九灵宗发给他们的备选弟子标志性的蓝白衣，而是穿着不起眼的素灰色的绸衣。
“我早晨在外面逛的时候看到不少九灵宗弟子，来去匆匆的，好像发生了什么……”
“这个我知道，我刚过来的时候碰到之前报名点的师姐，师姐让我们不要乱跑。”
“是出了什么事吗？总有种不太平的感觉……”
“好像是因为之前花木林出事的缘故，九灵宗在整顿备选弟子，有人直接被取消了资格逐出两生城。”
“这么严重？话说我晨练的时候看到一群人鬼鬼祟祟的望城外去，是不是干什么坏事被九灵宗发现了？”
“有可能欸，九灵宗总不会无缘无故的针对人。”
“好啦，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倒是我听说这次参加考核的备选中有轩辕氏的人，貌似还是嫡系……”
“轩辕氏？是那个传说中的轩辕氏吗？”
“废话，六重界除了那个轩辕氏，还有别的轩辕氏吗？”
“这么说，我们可以和轩辕氏做同门，这也太好了吧！”
“嘁，说的好像你能顺利通过考核似的……”
“我觉得我可以，做人还是要有梦想的。”
茶楼里的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谈开了话题，气氛也从最初的凝重轻松起来。
然而轩辕氏的存在又触及到顾墨安和知识盲区了，她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脸熟的人。嗐，茶楼里能让她眼熟的，无非是考核开始前遇到的金樽等人，这会他们都去翻书对答案呢。
顾墨安犹豫片刻，与身边的陌生备选弟子搭话，“同学，请问轩辕氏有什么不同吗？”
她身边的人翻了个白眼，“你连轩辕氏是都不知道？你是不是修真界的人啊？”
元烈可不高兴自家老大被人嫌弃，“难道修真界的人都是生而知之的吗？那岂不是人人都是大学者？”元烈故意停顿了下，极其无礼的扫视了下对面的人，“大学者？就你？”
那人自觉被冒犯，脾气上来忍不住，冷笑道，“我当然不是大学者，可我起码不是一无所知的蠢货。”
顾墨安拦住想吵架的元烈，不以为意那人的态度，反而笑容恳切的问道，“那同学你知道轩辕氏吗？”
此时他们旁边已经有人看过来了，那人或许是因为顾墨安友好的态度，或许是为了维持自己比较符合仙门的形象，“哼”了一声后，不情不愿的解释道，“轩辕氏家族与六重界同岁，钦定的六重界‘守天人’，诛邪除恶，匡扶善弱，维护规则秩序。轩辕氏有大功德，得天道厚爱，族人皆是天资出众气运深厚，惊才绝艳者辈出。若有幸与轩辕氏交好，或可有望飞升之道。”
顾墨安看着那人面上不自觉流露出的艳羡和渴望，目光又逡巡过周围几人，惭愧道，“确实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多谢道友为我们解惑。”
那人想到轩辕氏，怅然若失的转过头和旁边人交谈，不再理会顾墨安。
有关轩辕氏的传说太多，唯有飞升一事流传甚广。
轩辕氏族人多飞升，因为他们掌握着飞升的机缘。
若能有幸与轩辕氏交好……
顾墨安听着他们的谈话，用目光止住元烈的话头，过了一会，趁着无人注意，带着元烈略显从容的离开了茶楼。
出了问真路，原本随处可见的九灵宗备选弟子明显减少。顾墨安和元烈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随处逛了逛，买了些小东西，路过一些修士的小摊子时，两人都大开眼界，一路惊奇的离开。
“这看起来就是普通发带，有摊主说的那么厉害吗？老大，我们该不会是被骗了吧，这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法器？”元烈手里摆弄着一条蓝色的丝绸发带，一脸感觉自己被骗了的表情。
顾墨安则是还想再挣扎一下，“我花了那么多灵石，总不能是假货吧？”她从元烈手中一把拽过发带，“试试不就知道了？”
顾墨安边走路边抬起手将发带在马尾处缠了几圈，顺手再绑个结。
她做这些的时候，元烈还在说着风凉话，“摊主说什么防窥视，防日晒，防偷袭，还能在修炼时替代聚灵阵凝聚灵气，听着就不靠谱。我看就是老大你看它好看鬼迷心窍才买这个没用的……”
五行阁中负责监测备选弟子的大殿中。
有个弟子奇怪水镜怎么变成水面纹样，回想了下，好像是那个备选弟子买了个灵器，有个功能是隔绝探视的。
“师姐，我这里有个备选的监测被隔绝了，要不要用大阵的功能查看下？”
有笔分出心神问道，“什么原因？她身边人还有别的人吗？”
弟子回答道，“她在逍遥街的一个散修摊子上买了个法器，好像是因为这个法器的作用被隔绝了，她身边还有个叫元烈的备选弟子。”
元烈？有笔的目光从水镜离开，看向弟子，“是顾墨安？”
弟子一愣，点点头，“是的，师姐，你认识？”
有笔略一思索，“护城大阵前几天出了些问题，还未修复，暂时无法使用监测功能。你继续看着其他人，等她的水镜恢复正常时你通知我一声即可。”
“是，师姐。”
有笔将此事随手写在张纸上，折成纸鹤模样，将灵力注入纸鹤，看着纸鹤飞走，有笔才重新看回水镜。
纸鹤一路疾飞，到了正在两生城里执法的执法峰江长老手里。
归薮巷。
确定发带起作用后，顾墨安的脸色顿时垮下来，眼神冷漠，唇角下拉，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加快脚步走进了巷子深处。
元烈安静而警惕的跟在她身后。
又转过几个小道，在巷子的尽头站着个男人。男人一身灰衣，面容平平，是一眼望过去有些眼熟，却会见之既忘的容貌，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普普通通。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男人开口，声音低哑，莫名吸引人的心神。
顾墨安反问道，“为什么不来？谁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十万灵石呢？”
男人笑了，“难道成为九灵宗的正式弟子不比十万灵石有吸引力吗？”
“当然是灵石更吸引我。九灵宗千好万好，可惜考核太难。”
她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管她后面如何答得天花乱坠，前面八百多个题，她能回答正确的寥寥无几。她可不认为九灵宗会平白无故的收她这样的人。
“聪明的孩子，”男人将手上的戒指取下，抛给顾墨安，“这是你的报酬。”
顾墨安连忙接住戒指，查看戒指里装着的灵石。
男人看着她一副只关心灵石的表情，提醒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我保你们在两生城闹事不会出事？”
见顾墨安的注意力终于从芥子戒指上离开，男人才接着往下说，“准确的来说，保的只是你一个人，你的小跟班只是顺带。而保你的也不是我，是九灵宗的太上长老，堪称修真界第一的仙尊。仙尊不仅免除了九灵宗对你的惩罚，更是下令要你进入九灵宗。”
“所以，你是可以成为九灵宗正式弟子的，无论你考核表现的有多差。”
“可惜，光明大道你不走，蠢得可怜。”
男人说完便感无趣，想要离开。
顾墨安并未如男人想象的懊悔，慢悠悠的道，“你若觉得我可怜，无妨多给我些灵石傍身。只是我想不明白，九灵宗是光明大道，那你们便是蛇鼠小道？”她摇摇头，一脸赞同，“看来你们对自己的认知也是很清晰的嘛。”
“老大！”
元烈低低的喊了一声顾墨安，似乎是想要阻止她惹怒男人。
男人倒是没有生气，难得的向眼前的棋子多说了几句，“你个小辈，怎会明白我等的宏伟目标。蛇鼠又如何？须知，蛇化蛟，蛟成龙，龙为万兽之首。”
“是吗？可在我看来，您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呢！”顾墨安笑眯眯的说着羞辱之言，说完，转身就跑。
本来还在慢吞吞后退的元烈也跟着转身就跑。
两人跑的飞快，愤怒刚上来的男人一愣，随即意识到不对便想要离开。
这回该可惜的就是他了。
江长老带着一队弟子围在小巷出口和两侧的屋墙之上，个个提着剑准备瓮中捉鳖。
男人想要使用秘术直接传送离开，然而秘术施展，男人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分毫。
他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头顶的光线似乎暗淡了不少，抬头一看，暗金色的纱笼罩在上空，遮天蔽日，与昨日考场上空出现的纱一模一样。
正是胧月纱。
男人望着前面和两侧的人，跳上身后的墙，准备靠自己的身法离开胧月纱的范围再用秘术离开。
他转身跳上墙，却看到一个雪白衣裙的女修站在那里，显然等候多时，而男人直到看见她之前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鹭星河抬眼望向男人，手中握着剑，不过脸色苍白身姿孱弱气息不稳，总之看起来就不像是能打的样子。
修为和他同在化神，却是个很弱的化神。
男人回头看一眼身后没有动作的九灵宗的人，取出自己的法器蛟魂鞭对着鹭星河抽了过去，企图从鹭星河这里杀出一条生路。
鹭星河和男人打在一起，来的九灵宗众人只是在一旁远远看着，并不上前插手。
鹭星河因为身体原因，交战的过程中总有疏漏之处，男人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蛟魂鞭对着鹭星河的破绽就是抽上去，雪白的法衣丝毫未损，只是鹭星河的脸上多了一处伤痕。
观望中的弟子犹豫的问长老，“江长老，鹭长老受伤了，我们要不要去帮她？”
江长老只是看着，“再等等。”
等什么？刚加入执法峰的弟子不明白，鹭长老明显处于弱势，再等下去，不是鹭长老受重伤，就是歹人逃跑。
鹭星河一剑落空后，她迅速拉开与男人的距离，站在男人的去路前方，平复自己滚烫的灵力。
男人看出她的颓势，冷笑道，“你分明是火系，却用冰剑，如同自断臂膀。”
说罢，男人以破风之势挥着鞭子冲上前，鹭星河握着剑将蛟魂鞭一圈圈缠在剑身上，火红的灵力顺着握剑的手一圈圈浮现在剑身周围，肆意吞噬着鞭子上的灵力，再顺着鞭子缠上男人。
男人得意的笑凝固在嘴角，急忙松开握着鞭子的手连连后退。
“怎么可能？那可是上品法器……”
汹涌的火焰张牙舞爪的想要吞噬更多，如同狰狞的怪物，却被鹭星河手中的剑扯着向后退回她的体内。
鹭星河收回多余的火灵力，甩落剑身上被烧得焦黑的鞭子，鞭子上还有残余的火在燃烧，鹭星河手中的剑直奔男人的要害处刺出。
空气炙热，被烧干了水分。
明明灵火被她收回了体内，男人却感觉自己依然被火焰紧紧包裹着，烧得他连嗓子干痛，似乎血液也在被蒸发。
他越感到热，他对面的女修越是散发着冷意，如寒冰暴雪，不像个火系的修士。
男人不明白为何她一时间气势大涨，判若两人，加上失去了趁手的武器，想要躲避，却被莫名锁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放他走。”
鹭星河的剑擦着男人的左臂而过，站定在男人身后没有动作，而男人身前已经无一个九灵宗之人。他顾不得左臂的伤，急忙逃离，等逃出胧月纱笼罩范围，直接施展秘法传送离开九灵宗地域。
鹭星河拦住江长老等人前方，不让他们去追。
江长老知她性情，并未用质问责怪的口气，还算平和的问道，“为什么放他走？”
“仙尊有令。”鹭星河没什么情绪的说道。
江长老点点头，对着身后的弟子吩咐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传出去，不然以叛宗处置。”
弟子纷纷遵命，不敢不从。
吩咐完弟子，江长老头疼自己的后续工作，“放走了他，只怕日后他会对那个备选报复。”
胧月纱自己化作轻纱披帛缠绕到鹭星河的双臂间，一端扬起轻轻拂过鹭星河受伤的脸颊，细碎的金光落入伤口，瞬间止住了血，伤口愈合，只剩下淡红色的伤痕。
冰雪的寒意退去，她又找回了些人的温度。
鹭星河像是给猫科灵兽顺毛般摸摸胧月纱，抬头对着江长老道，“仙尊另有安排。我会去三辰峰，求见仙尊。”
“不急，那顾墨安是仙尊点名要留下来的，只要她还在九灵宗的地域，出不了什么问题。”江长老头疼归头疼，提到仙尊还是不敢着急的，瞅瞅在鹭星河双袖间自顾自玩得欢快的胧月纱，“你还没把它交回去吗？”
“嗯，难得我这些天在宗里身体也还行，它无聊的话我还可以陪陪它。”说话间，胧月纱如流水般蜿蜒缠在她的脖颈间，洋洋得意的翘起了一端冲着江长老。
江长老自觉无权干涉他人的选择，“你平日在宗里无聊的话，可以去找藏人境，那家伙既不会受伤，话又多。”
提到藏人境时江长老简直抑制不住自己的嫌弃，你说那藏人境平时不说话老老实实不动的时候看着那叫一个仙风道骨，凛然不可侵犯，可一说话就不行了，不是啰里啰嗦就是故弄玄虚，尤其是和他道侣秋长老站在一起时，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看着就烦人。
不过因为本身是存在了很多年的灵器，见多识广的，或许可以开解鹭樊里。
江长老摆摆手，对着鹭星河道，“算了，你先去拜见仙尊吧，难道他老人家上心一件事。”
鹭星河点点头，轻声应道后，御剑而去。
远处的执法峰弟子这才上前，其中一位弟子用灵力裹住烧得焦黑的蛟魂鞭，看着上面还有残余的幽暗的光，担忧道，“长老，这鞭子上的毒看起来不太常见，鹭长老被伤到了，会不会有事？”
江长老看一眼鞭子上所剩不多的毒光，“无碍，你们鹭长老百毒不惧。”
区区蛟毒，还不够她烧的呢。
跑出了几条街的顾墨安正在捂着自己胸口，企图让砰砰跳动的心脏安分些。
雪衣乌发，剑光炙热，冷肃的剑意与炙热的灵火交融，火焰威势赫赫，却被剑牢牢掌控，如臂指使，随心所动。
火焰的温度连相隔甚远的她也能感受到，偏偏她由始至终寒凉冷然。
与其说她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仙人手中的剑，出尘脱俗、锋利逼人，能随时斩断尘世的羁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那正是顾墨安想要成为的人。
强悍、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