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凌绝
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灼热，空气中的风也是燥热难挡。
护城大阵出了些问题，刚巧阵法调节温度的那一点也失去了作用，又赶上考核大会在即，活跃在宗门内且有能力修好的阵师都凑热闹的去布置考核大会期间会用的阵法了。剩下的闭关的闭关，没能力的没能力，漠不关心的漠不关心，碰上脾气恶劣的还会来一句“热不死”。
去请人的弟子心里一合计，也是哦，反正也热不死人，修士不必提，城里的普通人也没那么脆弱。要知道也不是所有的城池都有调节温度的，再说这也不是大夏天的，秋老虎什么的，他没修行前又不是没经历过……算了，找几个水冰两系的弟子制冰分发下去吧…还是多找几个弟子守在路口制冰，谁有需要谁自己去领。嗯，修士不给。
报名点的弟子都有修为在身，自然不会觉得这点温度难耐。他们正在整理最后的资料，统筹封卷。
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了，他们本以为不会再有人来报名，却见从门口进来一人，面容稚嫩，带着几分腼腆和礼貌，“打扰一下，请问报名九灵宗弟子考核是在这里……”
“小凌——”
轩辕凌的话被打断，她望向出声的人，青年一袭青衣风姿如竹，总是半开的桃花眸因为惊喜愈发显得明亮风情。
报名点的负责人师姐可没闲情看他们叙旧，要是平时她还能看个热闹，今天的她一呼一吸的时间都不想浪费，迅速收起桌案上的案卷，“报名来这。”
少女稍稍抱歉的看一眼青年，快步走到师姐的桌案前，天气炎热，她的额头生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面色泛红，嘴唇因缺水有些干裂起皮。
很显然，她身上没有丝毫的灵力，只有没修炼过的普通人才会因为这点小热而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师姐取出一杯清水推给少女，“先润润嗓子。”
少女谢过师姐，才双手捧杯小口小口的将整杯水饮尽。
“姓名？”
“轩辕凌。”
“年岁？”
“十五。”
“把手伸出来”
师姐将透明的琉璃八卦镜放到少女身前，“把手放在镜面上，不要有杂念。”
少女顺从的将右手放在镜面，触感像是一团云彩，柔软而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眨了眨眼，把思绪放空，心无杂念。
透明的镜面微微发出橙红的光。
师姐道，“把手拿开。”
少女将手收回。
镜面在她的手离开镜面的瞬间腾起一只巴掌大的火凤，火凤在八卦镜上空盘旋，最终因为灵力耗尽化为零星的火苗而后熄灭。
“单火系，灵根不错。”
师姐收了测灵镜，起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一份空白的资料表递给轩辕凌，“去你后面的桌案上填下你的资料，如实填写即可。你的信息只有负责考察的长老观看，如果考核成功，会用于后续的教学参考。考核失败的话，统一销毁。”
凉爽的清风绕着正在执笔填写的轩辕凌打圈圈，风力控制的恰到好处，刚好驱散她身上的热意，而她身前的白纸纹丝不动。
师姐看了眼自己善解人意的师弟，青年回以一笑。师姐继续自己的工作。
轩辕凌把自动封存的资料表交给师姐，师姐交代她几句注意事项，提醒她今日注意休息，明日正式考核不要迟到等等，才将备选玉牌交给她。
师姐看向等候在一旁良久的青年，认真的对轩辕凌道，“你和他相熟吗？如果你不想理他的话，我可以保证他在考核期间不会打扰你。”
青年无奈，“师姐。”
他也没做过什么让人义愤填膺的事情吧，真的不至于这么防备！
轩辕凌连忙解释道，“谢谢上人的好意，没关系的，我和宁绝哥哥自幼相识，我们好久不见，还请上人许我们叙旧一番。”
“你和其他备选弟子一样叫我师姐就可，毕竟你能通过考核的话，到时候我们也就是同门了。”顿了顿，将这句话直接传入轩辕凌耳中，“如果出事的话，可以摔碎玉牌，会有弟子去帮你。”
也不是她想多此一举，只是从前有来参加考核的弟子，被“相熟”的正式弟子带走，再被发现时，失血过多而亡。
据调查，那名正式弟子之前在外历练时与被杀者结下私怨，本来正式弟子历练结束随同其他人回了宗门，也无动手的机会。谁知被杀者突然来参加九灵宗的弟子考核，两人相遇后出了两生城，在城外再次发生了争吵，弟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以筑基修为重伤了金丹修士，之后眼睁睁看着重伤无法动弹的金丹修士流尽鲜血死不瞑目。
那名弟子大仇得报，于执法峰前自首，其中恩怨被弟子随身携带的留影石记录下来，随后自断经脉而亡。
虽然此事年代久远，但是之后至今九灵宗都格外注意正式弟子与备选弟子之间的过往。当然也不只是上面那件事，诸如什么正式弟子凭借修为家世欺压备选弟子之类的，毕竟九灵宗在六重界建立的时间过于长久，期间总有些道德败坏、心性扭曲之辈，不多，但足以成为警戒。
像宁绝，自身修为金丹期，听说已经在为结婴准备了，可能准备的时间十年八年几十年的都不一定，但对上毫无修为身上看着也没什么灵器护身的轩辕凌，打一万个都不在话下。
天资好，说话也是温温柔柔好听又礼貌，看起来也是可可爱爱不是作天作地的好孩子，要是因为外力错过考核的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轩辕凌好奇的歪了下头，意识到这是传说中的传音入耳，不好意思的对身边的宁绝道，“宁绝哥哥，麻烦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可以吗？”
宁绝点点头，也不多问，径直出了报名点的大门。
视线里青年的身影站定在廊檐外的街道上，轩辕凌才对于师姐的好意做出回应，双手交叠，垂首行礼，“师姐善意，凌暂且无以为报，铭记于心，愿师姐仙途昌盛。”
她这样珍重，倒让师姐有几分无奈和不好意思，无奈的是她说出口的上一句话并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宁绝虽然出去了但还能猜不出来？更何况，她也只是按规矩提点一句罢了。
“例行公事，不值一提。”
“师姐说是便是，那我先出去，不打扰师姐了。”
她浅浅笑的时候两个梨涡也是浅浅的，因为年幼，说出的话总是带着一股孩子气，偏偏眼睛看人时极为真诚，好像眼睛里住着星子。
师姐摆摆手，示意她离开，继续批注自己的手边的案卷。
“无双——”
一出来，轩辕凌高兴地扑到宁绝身前，“好晒啊，无双我们去哪？”
“没大没小，刚刚还哥哥、哥哥的叫，转头就是‘无双’了吗？”宁绝轻轻拍两下她的头，也没多纠结，“饿了吗？”
今天她扎的是两个花苞发髻，她自己动手扎的本就不紧，大概是因为行走，变得有些松散，不能揉，揉乱了被她察觉会生气的。
轩辕凌打下宁绝的手，眨眨眼，诚实的道，“阿姐说在外人面前要给你点面子。”又接着回道，“不太饿，但是想休息，走了好久，累了。”
“走吧，去茶会看一下，里面很多都是与你一同参加考核的备选弟子。”
清爽的微风打着旋吹拂在少女周身，阻挡着午后的热气。
宁绝带着少女走在阴凉的廊檐下，问道，“长姐还给你说什么了？”
轩辕凌有些不好意思，“阿姐说，如果我修为超过你的话，在旁人面前也不用给你面子，到时候要我好好监督你反省，白比我早修炼那么多年。”
“唰——”
绘着山水的折扇打开，遮住了宁绝的无奈，“长姐还真是……”
轩辕凌拍拍他的肩，一本正经的安慰道，“无双你不用太担心，就算我以后修为超过你我也会记得给你留面子的。阿姐一直待在凡域，不肯和我来，所以她暂时不会知道你的面子问题的。”话锋一转，轻快的道，“不过你也要努力，不要懈怠啊。”
“知道知道，我回去就日以继夜、勤勉不缀，好在我们小殿下面前有点面子。”
他本就是俊秀里带点风流的长相，平时正经的时候还好，这种不太正经的笑起来，便有了几分风流浪荡的样子。
“不许这么笑，”轩辕凌本来是听到他哄小孩的语气想瞪他一眼，抬头就看见他“轻浮”的笑，幽幽地道，“风流书生凭美貌哄骗无知小姑娘，你现在就特别像这种人。”
折扇合起，敲了下她的头，“不许和小静再看奇怪的话本，再有下次我就告诉长姐。”
“我就看了那一次，因为封面的人物画像太像你了，我就好奇……”本来是心虚的，说着说着硬气起来，“阿姐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责怪我呢。”
“长姐是不会惩罚你，不过，”宁绝稍稍拖长了音调，“长姐现在在凡域鞭长莫及，我只能勉为其难的管束你了。”
话语间的意思很勉强，只是表情完全看不出来。
“你不修炼的吗？”
“抽出时间管管你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是没问题啦，不过我最近的监管人已经有了，你好像争不过她。”
“不用争，我们一起不就好了，”宁绝说着说着皱了皱眉，“你的监管人？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从凡域到九灵宗的？”
宁绝撩起藤枝绿叶的帘，让轩辕凌先走进去，自己紧跟其后走进去。
穿过一层结界，宁绝带着暂时被眼前景象惊住的轩辕凌找到空位坐下来，而一直释放的灵力进了茶会就收了起来。
轩辕凌刚坐稳，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人的样子，眼前一晃，对面的人换了一位，之前的那位则在她的斜对面。
宁绝将她面前的茶盏放在一边，取出专门准备的白瓷茶杯，取出一枚丹丸放入，注满清水，丹丸化开，茶杯里依然是一杯清水，然后推到她身前。
轩辕凌捧着水杯慢慢喝。
一杯水慢慢喝完才放下杯子，神清气爽，她小声回答宁绝先前的问题，“是雀雀带我来的，雀雀是我这段时间的监管人，你上次回去见过的。”
宁绝回想了下，他上次回凡域的时候确实是在小凌身边见过一个人，“我记得，是叫朱嫣是吗？”
“是的。”
“她把你带到两生城，怎么你到报名点的时候搞得那般狼狈？而且，我记得她是有修为在身的，我收到长姐的信时是六月，信上说你从三月初离开，我想着六月你应该可以到，怎么直到报名的最后一天才到？”
她是轩辕家的人，应该可以更早到的。
“雀雀今天早上送我到城门，有事需要处理离开了。我走的慢了些，才找到报名点，还好路上遇着几位好心人，帮我指路，世上好人还是很多的嘛。”轩辕凌感叹道，她来之前阿姐还说外面坏人很多让她小心来着，等回凡域的时候她可以告诉阿姐，让阿姐不要担心。
至于路程时间的问题，轩辕凌也没想太多，“雀雀带我回了一趟本家，说是认祖归宗，带着我见了族长，认了几位族人。”
“你本就是本家的孩子，是该让你多认识几个族人，使你不在修真界一个人感到孤单。”宁绝知道一点内情，只是怕引起身边人的伤心，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轩辕凌奇怪的看一眼他，“我不孤单啊，有你有雀雀，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而且我知道，阿姐在凡域也是念着我的。我临走前，静静虽然说不会想我，但是我知道她在口是心非。”
“等你考核成功，进入九灵宗，还会认识更多人，只怕你到时候会变成个疯丫头。”想到自己入宗后认识的几位师妹，原本不能说都是温柔娴静的姑娘，但大部分时间里起码沉稳可靠……现在呢，一个成天研究怎么炸丹炉，一个天天在外暴力惩恶扬善，还有个简直是比试场一霸……到底是他的问题识人不明还是宗门教养弟子的方式格外不同？
“你说的是静静，我才不会呢。”她可是要向着稳重可靠、顶天立地的方向发展的，“疯”不符合她的发展规划。
宁绝不置可否。
“考核难吗？”她一时脱口而出，说出后就后悔了，立马道，“算了，你不要说，我怕你因为泄露考核相关被惩罚。”
宁绝好笑，“难易只在人心，有人觉得难便是难，有人觉得简单便是简单。你无须多想，到明日考核正式开始就知道了。”
“切，这位同学你说的这么玄乎，好像你参加过似的。要知道，九灵宗这么多年来，选拨弟子的标准从来没人琢磨的透，参加过的人都各说其词，就好像每个人去做了个梦，梦醒了，去留全凭九灵宗一句话。”
宁绝对面坐着的人听到他的话，十分不屑他哄骗小姑娘的手段，又对着轩辕凌道，“你就当自己是去长见识的，反正也不会吃亏，考核不过九灵宗还会发丹药安慰呢。”
宁绝不提自己早已通过考核成为九灵宗的正式弟子，顺着对面人的话一本正经的对着轩辕凌道，“他说的不错，你就当是去见识一番，可怜你年纪也不小了，常年被家中长姐拘着不曾出过远门，此番多看多听，省的你孤陋寡闻闹出笑话。”
轩辕凌：？？？
她年纪不小？
她才十五好不好，连及笄礼还没过呢。
更何况，你最后那句是在嘲讽谁吗？
不是哦，我只是在提醒你而已，是你想多了。
两人的眉眼官司只在呼吸之间。
轩辕凌对着宁绝对面的人道，“他说的对，您说的也有道理，自由心证，您不必在意。”
对面的人看看她，又看看宁绝，冷哼一声，转过头和身边人说话去了。
轩辕凌无措的看向宁绝，小声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宁绝垂首也小声回答，“你没错，自由心证，”
轩辕凌点点头，像是也同意这个说法。
两人一边聊着闲话，一边喝茶听周围人的闲谈，时不时地加些自己的见解。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他们的位置也随之变动。
一阵难以抵抗的困意袭来，轩辕凌以袖掩住下半张脸打了个哈欠，眼角略点湿润，宁绝一直分神注意着她的状态，见状，道，“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休息，不要耽误了明日的考核。”
轩辕凌努力睁大困倦的双眼，点点头，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睡意，“嗯。”
好像有点不对劲。
还没走出问真路，轩辕凌已经困得走路摇摇晃晃了，迟钝的还在想，为什么她喝了那么多茶水，还会这么困呢？
要是她还能问出口，宁绝一定会回答她，不是所有的茶水都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不过她已经彻底陷入睡梦，无法问出口了。
一阵清风将她密密缠在风旋里，使得她如同被人牵着般跟着宁绝的脚步前行。
宁绝最近几年有在学楼教习，在附近的花木林放了座小院子，本来是想让轩辕凌早两年时候到两生城，在学楼学习期间休息用的。不过宁盛不愿意轩辕凌年纪小小一人在外，拒绝让轩辕凌离开，无奈作罢。
如果轩辕凌按宁绝预计的时间到达两生城，还能赶上在学楼学习一段时间，可惜她又被带去宗族，宁绝花心思布置了几年的院子就成了一次性的了。
轻柔的风托着轩辕凌将她送进了柔软的床，又分成两团，一团拉过一旁轻薄的云被盖在她身上，一团扯下她的鞋子整齐的摆放在地上。
两团风汇成一团，离开房间前还在房间里掠过一圈，流通了空气。
宁绝一直站在房间门外，想了想，又丢出一个清洁术落在轩辕凌身上。这才关上房间的门，自己跑去给轩辕凌准备了但没用上的书房，给陷入熟睡的人准备各种书简。
《基础入门》必须要学！《灵植大全》《灵兽图鉴》要看！《六重界常识》也要知道！《解灵》需要了解一下！《秘境略解》先看看！《地理》六册也要看……《和陌生修士交流的一点技巧》《如何快速融入宗门》《新弟子应该注意的两三事项》《控制你的好奇心》……这些都会用到吧？
宁绝有些不确定后面这几本是否有用处，想了想，有备无患嘛。
不过她的那位监管人……轩辕氏怎么会同意这样一个人照顾他们的小辈？
“浅薄无知，难堪大任。”
随着仙人的一声叹息，轩辕凌被驱离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