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茶会（二）
紧挨着金樽的人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停住了自己和同伴的对话，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
他的同伴也一起好奇的望过来。
顾墨安不太适应这样多人的注视，左手轻轻摩挲着茶盏，想着敢如何转移开他们的视线。
金樽指尖在桌面分别朝着顾墨安和元烈的方向敲了敲，同时微笑着对他说，“没事没事，只是这两位说是跟着你们才进的茶会，说起来也是缘分呢。”
“相逢即是有缘，确实是缘分。”
“不错不错。”
“这两位朋友看着有些眼生啊。”
同伴们七嘴八舌，倒是让这一片热闹起来。
金樽看看顾墨安，又看看元烈，这两人也许是不太适应眼前的热情，替他们开口向众人解释道，“他们是昨天才到的两生城，没来得及进学楼，估计我们都是第一次见他们。”
“来晚了啊，是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别听他胡说，你们来的刚刚好，刚好赶上考核。我在学楼可是学够了。”
“你才是昏了头，学楼所授，即使我等无缘九灵宗，也足够受益半生。”
“他是学昏了头，他来的不巧，上一次考核大会刚结束他就来了，错过考核后在学楼学习了差不过十年。”说着说着，同伴不禁笑起来，带着些幸灾乐祸。作为在学楼时间最久的学生，他的这位友人可是受到了足够的关注。不过友人脑子好使，学得也多，虽然枯燥了些，但是受益无穷嘛。
众人也都哄笑起来。
顾墨安等笑声过去，不解的开口，“请问，学楼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们……”都知道？
话头被金樽接过，“对对，之前你们就问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呢，”金樽这才想起最初的问题，一本正经的回答，“九灵宗弟子考核大会十年一次，那我们这些备选弟子报了名拿到了备选玉牌，又距离考核大会开始还有不少时间，期间为了不蹉跎光阴，可以选择留在两生城，由九灵宗安排我们在学楼学习。报名点你们肯定都知道了，报名点北邻炼室，炼室是我们平时做些小东西玩闹的地方。炼室再北邻就是学楼，也就是在茶会斜对过。茶会往南依次是月善馆、月眠园，这两个地方都是九灵宗给我们这些备选弟子准备的，吃喝休息都是免费。”
“听起来九灵宗给备选弟子准备的真是周到。”元烈感叹道。
“刚才金樽说的并不全对，学楼里学习的也不止是我们这些备选，还有很多无意修仙的普通人。”坐在元烈对面的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轻弹，薄薄的冰霜立马爬满茶盏，“只要有求知之心，学楼不会拒绝任何人。”
她抬起头，黑色的瞳仁占据大半个眼珠，空洞洞的毫无焦距。
顾墨安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如盲者的眼睛无光无采，但看她动作间行云流水，又完全不像是眼盲之人。
“思无邪？”先前那位被人笑学了十年的青年闻言一惊，忙忙看过来，抱怨道，“你出门怎么不喊我？”
“想安静。”思无邪一向冷淡，就算是面对差不多和自己一同进学楼的同窗，也不给一点好脸色。
青年不高兴她的回答，“你嫌弃我？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我就差陪你睡在月眠园的女寝了。”
“嫌弃，人贵自知。”
冷淡直白的话语彻底伤透了青年的心，他气哼哼的转过头不再看这边，和自己上首的人交谈起来。
这边的气氛一时冷淡下来，金樽干笑两声，开始活跃气氛，对着顾墨安和元烈两人道，“没事，不就是吵架嘛，我平时和金越也经常吵架，吵吵闹闹感情更好。”
思无邪端起茶盏品茗，没有接话。
金樽右手坐着的人一直注意着这边，想要替自己友人挽回些颜面，虽然后者可能根本不在乎这点面子，“烂漫和思同学同窗近十年，烂漫心思单纯，思同学一心求知，偶尔吵一吵也算是他们之间情谊的磨练。”
说完，他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在下陈缘一，在学楼求学五年。”
“祁折花，半年前才到学楼。”顾墨安身边的病弱少年突然开口，常年的病弱使得他的声音总有些有气无力，轻声细弱，像是飘忽不定的云。
如此一来，顾墨安这周围的几个人也都算是交换了名字，不至于聊半天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姓祁？
顾墨安想到前些日子霜河城差点死掉的经历，犹豫片刻，问道，“你是霜河城的人吗？”
祁折花摇摇头，“我自幼在死生谷长大，因仰慕九灵宗的两位宗主才来到两生城，想要通过考核拜入九灵宗。”
不是霜河城的人就好。
顾墨安有些高兴，旋即疑惑发问，“两位宗主？可你就算是拜入九灵宗，大概也见不到上任宗主吧，像这种大佬中的大佬不是都在闭关吗？”现任宗主的话，一般只要成为正式弟子，总能在什么大会、大典上远远见到一面。可上任宗主，这种上一任的大佬人物，那可就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了。
金樽来兴趣了，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不是哦，我听一位师兄说，现在九灵宗内有两位宗主，一位正宗主，还有一位长老形同副宗主，虽然没有正式正名，副宗主的称号也都是在弟子和其他长老之间口传，但是那位长老的权利风头几乎已经盖过了真正的宗主了。”
“不是在弟子和长老中流传。”坐在元烈下首的人忍不住开口反驳，“外城中很多不是九灵宗的修士现在只知道副宗主之名，都道宗主已经被副宗主架空。”
“胡说八道！”祁折花气的苍白的脸上浮现病态的红，“两位宗主都是光风霁月的人物，他们相辅相成，乃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
他过于气愤，浊气汇聚于胸口，一时气息不畅，从喉间发出的咳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一连串溢美之词。
金樽虽然热衷于各种消息，但也没见过这种为了反驳把自己咳的死去活来的场面，一时目瞪口呆。自然也忘了刚才自己被人反驳的不快，以及接收到大消息的吃惊。
一直坐在她身边的金越无奈收拾场面，“世人以讹传讹罢了，祁同学先平心静气，切勿伤及身体误了明日的考核，否则你岂不是没有机会见到两位宗主，然后为他们正名。”
至于“以讹传讹”的金樽和沃若，一个唯恐自己造孽害人错过考核闭嘴不言默默喝茶，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祁折花也知道自己过激了，把场面搞得尴尬，努力想要止住咳声，可是他越努力越止不住，无奈只好从随身的药瓶里取出药丸，放进茶盏化开，强忍住咳意将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里的药力瞬间抚平了翻涌的气血，祁折花止住了咳，“抱歉，我幼时被两位宗主所救，一时听到有关两位的事情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少年人容貌精致，面色苍白，因刚才之故，两颊是病态的嫣红，唇也是妖冶的不正常的红，此时诚挚的道歉，又表明缘由，更何况他自认为过激的态度因为体弱也根本没什么威慑力。谁又会真的生气呢
陈缘一看一眼捧着茶杯不敢再说话的金樽，心下好笑，开口，“无妨，两位宗主是你的恩人，你维护他们天经地义。再说，茶会便是让我等畅所欲言的交流之地，若是大家畏首畏尾，害怕说出让人不高兴的话，那这茶会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正是。”思无邪冷冷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思无邪下手的桑落看一眼自己对面的沃若，善解人意的道，“思同学在学楼近十年，论资历见识都远在我们之上，她都如此说了，想必方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沃若不情不愿的接话，“我也有错，不该随意把没有得到证实的传言乱讲。”
金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迟疑开口，“那，我也有错？”
“你们是在进行认错大会吗？”何烂漫同学扒着陈缘一的肩头，好奇的问道。
陈缘一扯下他的胳膊，“是我们有些不一致的意见，大家情绪激动了些。”
何烂漫一脸了然，“我懂，上次依依和杨谢也是观点不一，依依差点把杨谢怼哭了。”
坐在他对面的杨谢陡然被友人掉面子，羞愤交加，“何烂漫！你怎么能因为我刚才笑你，你就诋毁我？污蔑，你这是毁我清誉！”
何烂漫飞快的翻了个白眼，上半身向后一仰，向中间隔了一人的目标人物小声喊道，“依依，依依。”
柳依依放下手中摆弄的东西，看过去，只以眼神示意自己的不解。
？
何烂漫有些怂了，自己给自己打气，“依依，你说，上次你是不是和杨谢争论，差点把他怼哭了？”
柳依依微微一笑，她人如其名，章台杨柳依依动人，扶风弱柳楚楚可人，轻声细语春风和煦，“何同学，你是记错了吧，我和杨同学只是友好讨论，虽然观点不一，但也不至于咄咄逼人将人……”她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怼哭？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她温柔又柔弱的看人时无辜又美好，很难不让人相信她的话。
杨谢得意了，何烂漫焉了。
这两人又转过去继续和同伴说着什么，不再理会顾墨安这边以及嘴里都囔着什么的何烂漫。
“不愧是茶会。”金樽缓缓吐出一口气，幽幽地道，“虽然这种类似的场面我也见过不少，但是每次还是情不自禁想要感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