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夜（三）
他一边仔仔细细的涂着一边开口问韩行：“姜汤快好了么，再去让她们炖些暖身子的补汤来，还有，她怎么还不醒，再不醒你便去把赵医生找来。”
韩行被他这一长串的问给问的有些发懵：“这……那个，属下先去厨房吩咐下去，若是裴湘姑娘到时还没醒我再去请医生？”
“嗯，你快去吩咐吧。”席珏城仍在给沈裴湘抹着膏药。
沈裴湘睡的很安稳，全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韩行只得跑去请医生。
赵医生被韩行带来的时候，连脸都没来得及洗。
他总以为是席珏城哪里又中弹了哪里又被砍了，哪成想只是个被冻到了的女人。
“怎么样，老赵，她有没有事？”席珏城见医生放下听筒便急忙出声问着。
老赵不慌不忙的绕着听筒的线：“没大碍，就是冻着了累着了，好好养着就没事。”
“那她大概何时会醒？”他仍旧不放心。
“这个说不定，明日应该是能醒过来了的。”赵医生从床沿走到方桌前整理着自己带来的药箱：“我看小姐的手上已经涂了冻伤膏了，我便不配外用的了，这几瓶药丸每日三次按时服用。”
“好。”席珏城替沈裴湘轻轻盖好被子。
赵逢堂看着席珏城那副担心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小少督，难得啊，这么火急火燎的把我找来不是救你自己的命也不是救你兄弟的命而是救个小姑娘，还是这样不痛不痒的病症。”
“哪里不痛不痒了，你看她的手还有膝盖，冻的都快掉了。”席珏城皱着眉辩驳着，他只要将沈裴湘在台上翘着兰花指的玉手和如今这双冻的不像样的手连在一起便想把那个长着一张鞋拔子脸的老男人给好好打一顿。
赵逢堂见他愤愤不平的模样，笑着摇头：“你放心，只要按时吃药涂药膏，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席珏城点头，眼里仍是担忧之色的望着床上的沈裴湘。
赵逢堂背着药箱正欲离开，忽而看到掉在自己外套上的一缕银发：“唉，日子可过的真快，小督军这样的小少年也长成男人了，我的确是不服老不行喽。”
他给席珏城治病的时候，席珏城不过十岁，总是感冒发烧的，后来他去参了军，再见到就是他脑袋被炸的裂了条缝，又是他上手给他补起来的。
席珏城并未在意赵逢堂字里行间的别有意味，只是垂着眸望着塌上的女人。
赵逢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笑着摇摇头出了房门。
沈裴湘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边上没有人，她正打算下床，膝盖却僵硬的不得了，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似的。
她这才看到自己被冻的发紫的手指，下意识掀开被子去看自己的膝盖，膝盖上也是大片的於紫，上头还有膏药敷着，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她不禁有些疑虑，想着这偌大的宅院里总是有女佣的吧。
彼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便从房外端着碗参汤进来，见沈裴湘醒了，便走上前：“裴湘姑娘醒啦，快把这参汤喝了。”她说着便举起勺要喂沈裴湘。
沈裴湘一惊，摆着手连连推辞：“不必麻烦我自己我自己可以。”
女孩估摸着也是刚进府，十五六岁的模样，鹅蛋脸上稚气未脱，有些许生涩的开口：“那姑娘慢慢喝，我去通知少督军。”
沈裴湘接过她手里的青瓷碗，女孩则一溜烟便跑了。
她将参汤一饮而尽，嘴里不禁有些发涩，不过身子倒是暖和起来了。她动了动腿，比起方才也舒服不少了。
席珏城刚在书房里开了个短会，一出书房便见到负责照顾沈裴湘的丫鬟小七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吓得他以为沈裴湘出什么事了：“何事如此慌张？”
“裴湘姑娘醒了。”小七记得韩副官的嘱托，裴湘姑娘一醒便即刻通知少督军，于是才跑的这般狼狈。
席珏城的心口不由得松了口气，那张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知道了。”
小七和站在席珏城边上的韩行都疑惑的一齐开口：“少督不去看看么？”
席珏城满脸黑线，觉得小七这丫头片子不懂事也便算了，怎么韩行也在这凑热闹：“就你们话多，本少督乏了得回屋歇会。”
小七睁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还想说昨夜看少督担心的紧，怎么今日便好像不在意了，不过韩副官拼命挤着自己那双眉示意她不要说话，再看看少督军那张黑脸，她还是闭了嘴，默默退下。
席珏城从书房往自己卧室走，原本往东穿过小花园便能到，他却偏偏要从西边绕远路走，韩行自然知道是为何，因为往西途经沈小姐住的西厢房。
席珏城走到西院门前，故作不经意的道：“既然路过，那我便进去慰问一下。”
韩行憋笑：“那属下在外头等着。”
“嗯。”席珏城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军装便往屋子里走。
沈裴湘见一直没人来，便自己下了床，试了试自己的老腿还能不能动。
她从床沿往外走，所幸，除了有些酸痛和僵硬，还算使唤的动。
席珏城恰巧便从门外头进来，推开门，便见到穿着一件单薄里衣的沈裴湘立在厢房的圆桌边。
女人的面色略显苍白，但比起昨晚在雪地里的一副快死的样子来说已然好了不少。
沈裴湘见到席珏城，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有些许尴尬的开口：“席少督……”
席珏城端着那张正气凛然的脸，那双剑眉微微拧在一起：“你怎么起来了？”
沈裴湘也不知道是不是席珏城开门把外头的冷气给带了进来，让她不禁一哆嗦：“啊，躺太久了，想着起来走动走动。”
席珏城见她一副受冻的模样，急忙把门给关上，而后往床沿边的衣架走，取下了衣架上的一件军大衣。
他拿着军大衣走到沈裴湘跟前，本想给她披上，都把军大衣给摊开了，又觉得好像不太合适，于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将大衣塞到了她的手中：“快穿上，医生说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再受冻了。”
“好……”沈裴湘讪讪的接过军大衣往身上套，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席珏城怪怪的，以至于周遭的空气都有些让人不自在。
她想着总要说些什么，不然气氛焦灼的厉害：“昨夜真的是麻烦你了，让你跑这么一趟，我还再府上叨扰，要不下个月的听戏钱少督军便不用三倍给了，我原价给您唱。”
沈裴湘原本想客气的说就不要钱了，想想席珏城这人有时候轴的很，就怕他来句“好”那自己岂不是要白干一个月，思来想去还是这样说比较妥当。
席珏城瞧着她，那双凤眸一提到钱就发亮，也是叫人忍不住想笑：“沈小姐当真舍得？”
沈裴湘忍不住撇嘴，这比“好”这样的回答还叫她无言以对，果然，和席珏城这种人，只能客气那么几秒：“少督军这般说，那还是算了吧，不过医药费我付给你。”
“这医药费我得细细算算，赵逢堂出诊费可不低，还是半夜来的，还有他配的西药，我的冻伤膏，厨房熬的参汤，补汤……”他故意一样一样列举，盯着沈裴湘那张气鼓鼓的脸蛋看，自己的唇角便不可压制的向上扬起。
沈裴湘忍不住想翻白眼，努力忍着脾气，脑海里忽而涌现昨夜男人一袭军装好似救世主般出现在梨园的门前，将她从大雪里带走，明明她在意识模糊的时候记得男人的话语和心跳是那么叫人心安，怎么清醒的时候，这男人的话语只叫她想让他滚远些呢。
席珏城看着她那副咬着后槽牙才没发作的模样，毫不掩饰的低笑出声：“沈小姐这是对我算的不满意么？”
“满意，当然满意，我便喜欢少督军这般精明能干的人。”她说这几句话使脸上努力的堆出了笑容，但是是咬着牙说的。
席珏城脸上笑意不减，本还想再逗这她几句，女人却先开口了，一改方才咬牙切齿的模样，而是带上了几分少女的羞涩，支支吾吾的开口：“那个…我身上的衣服是方才那个小丫头给我换的么？还有我腿上的膏药是谁帮忙涂的？”
她还是在纠结这个问题，想着这席珏城是个军人，五大三粗的，就怕他随便找个男仆便给自己换衣服了。
“我换的，我涂的。”他挑眉，眉骨耸起，他很是想知道，自己这般作答，沈裴湘是会气的张牙舞爪还是像个正常姑娘般羞羞答答。
沈裴湘瞪大了双眼，有些没料到这样的回答，只是又想起刚给席珏城唱戏时便觉得这个男人居心叵测，后来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这家伙好像的的确确便是为了安眠罢了，才叫自己卸下了警惕，不过这样的回答不禁又叫她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席少督不是说对我没有非分之想么？怎么还趁人之危了？我早便说过，我不喜欢这类剑走偏锋式的，席少督怎么就是不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