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别
我谢绝了姚老爷的一番心意，又当众给足了他面子，我想，接下去的日子，他暂时对我放下了几分忌惮之心吧。
我回到了东宅，一到院子里，四位姑娘就急急忙忙地团团围住我。
和她们在一起相处的这一月有余，我感到很开心。如果要离开她们我也确实会很舍不得。只是寄人篱下，终究不是一条出路。
姚佛念如今半只脚踏进了皇亲国戚的门槛，日后是高高在上的驸马爷，我见到他，必须要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尊称他一声“驸马爷”。
而我却是一个孤女，不知自己来历，失了记忆，无依无靠，也没有谋生之道。
世界如此之大，我们因为萍水相逢，在大漠一起策马奔腾，见证大漠的长河落日，最后在这个屋檐下一起短暂地生活过。
可是，我们却有着云泥之别。
“没什么，是时候离开了。”我笑吟吟地看着四位姑娘，她们娇艳地像是四种不同鲜花。
我始终相信着，人与人之间的种种相遇，都是奇妙的缘分使然。
似曾相识燕归来，只是相识一场，大梦初醒。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我们也许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立春眼睛一红，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你们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我已经很是照顾了。可是我也总不能一直待在你们府上，毕竟我又不是你们姚府的人。眼看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
“不对，姑娘怎么不是姚府的人？将军把青姑娘看得那么重！”立秋年纪最小，心思纯良，说话最是口无遮拦。
“是啊是啊！好姑娘，你快别逗我们了！”立冬，长得机灵，鬼点子最多，最喜欢撒娇。
我看着她们，温柔得出奇。
是啊，要是我们能够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只有立夏最平静，她压低声音问我：“青姑娘，请问这是老爷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回答：“没有的事，是我自己都意思。”
立春急忙问道：“那这是为何？你竟如此突然地要离开我们？”
想着这诏书也快要人尽皆知了，我便决定告诉她们。
“这间宅子过不久就有新的女主人来了。你们不必惦记我这位短暂的旅客。有这时间挽留我，倒不如给我去收拾行李呢！”我一边笑，一边打趣。
“女主人？这是何意？”立秋忙追问。
立春使了个眼色，各个也都不再开口问了。
果然，还是立春最懂掌事。
人人说长公主刁蛮无礼、苛待下人，只希望各位妹妹在立春的掌事下、能够过得平安喜乐、顺遂无虞吧。
我其实没啥行李，也就几件在京城姚佛念托家奴给我置办的衣物、鞋袜。
他送我的那几件金贵首饰，我也不打算带着。
毕竟，我已经欠他很多很多了。
我坐在梨花床榻上，四处打量这间西厢房。相比于一开始我来时的样子，它已经变化很多了。
当时，这里只有一床一椅一凳，但是姚佛念后来怕我寂寞冷清，便想方设法地给我的屋子里添置精美的家具。
西山铜匠的铜镜，天子御赐的红珊瑚树，西域的羚羊木雕……
他有很用心地要把这间简陋的屋子装饰成我心目中大漠的样子。
因为我说过，不喜欢在这间只能抬头看到四四方方的天空的小院子，我更喜欢广袤无垠的大漠。
但是姚佛念是将军，是驸马爷，唯独不会是与我共同浪迹天涯的俗人、流子。
思绪万千。
我顿时百感交集。
“没有我的同意，谁允许你走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屋外忽然传来姚佛念的声音。
我站起身来，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掀开屋顶垂下的流苏。
只是一上午未见，他的面孔，却给我一种疏离感。
他的脸庞出现着我看不懂的神情，冷酷的、无情的、愤怒的、疲惫的、无奈的、淡然的……
他走到离我只有咫尺的地方，身子靠得我很近。
他低头看着我，我垂下眼睑，仿佛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蛰伏在我眼睫毛上的压迫感。
深深的，深深的。
不知为何，我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
“姚将军。”
“你就这要急着和我划清界限吗？”
我抬头，看他，“将军，你这是何意？”
“青鸾，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别忘了。”
“青鸾记得。姚将军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所以呢？滴水之恩，你打算怎么办？”他邪魅地看着我，又变回了那一个在大漠的黄昏，他调侃我是他发妻的模样。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滴水之恩，青鸾无以为报。只能祝姚将军，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哼。”他发出一声冷笑，“你倒还是同从前那般一样，没心没肺。”
“从前，不知将军说的是哪个从前？”
他别了别头，“没什么。你就是我眼中认识的那般模样，淡定从容，冷血无情。
我怀疑他说漏了嘴。
因此我越发确信，他有事瞒着我。他一定是知道我的从前。
可是眼下如果我离开了，线索就断了。
从前，究竟是哪个从前？在大漠里认识我的那个“从前”，还是在我昏迷之前的“从前”？
“你既然要走，但是总得说明一个理由吧？”
“哦，将军要我给理由？如果我说，我想走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真是可笑，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却又不想要让我走。
他貌似喜欢我，偶尔说出一些看似喜欢我的言语，做出一些会让旁人误会的行为，却从来没有想过可能会对我造成的影响。
他知道他父亲的性格脾气、为人处事，却还是把我接进了府里。
他没有想好让我离开，却在第一时间告诉我皇上让他当驸马爷的意思。
他是坦诚浩荡、光明磊落、慷慨大方，但是他唯独没有找到最好的方式来处理我与他的关系。
我想这样问他，但是我看不见他的真心。我不想用鸡蛋去撞击一块石头，到头来落得个什么都不是的下场。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我笑了。
“我没有生气，姚将军。”
“那为什么你要突然走呢？我说过，我会把你当作亲妹妹来照顾的！你一个人举目无亲，要去哪里呢？”
“姚将军，我不是你妹妹，更没有这等好福气成为姚老爷的义女。”
妹妹。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