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响铃岛
海龙门位于渚沙群岛的主岛上，那是座世外桃源般的仙岛，云雾绕山，繁花似锦，揽尽大好春色。
驶入海域，随处可见海龙王的雕像。大至屹立于海天之间的狰狞石像，双目栩栩如生，长尾覆鳞，仅是那鳞片便能抵得上一人。小至海龙门弟子身上不重样的饰品，贴的、挂的，什么都有，但模样都不太统一，像是经历了许多设计师的手，风格各异。
但正因为此，想到响婆婆所说的话语。又觉得狂热之爱的背后，那埋葬在最深处的感激，已然随着被淡忘的过去一同蒙尘了。
海龙门以灵厨出名，弟子大都以食入道，烹饪出的灵食便是他们修为的体现。而能得到海龙王认可，不仅是对灵厨能力的赞扬，更是一种无形的庇护，更不必说祝福这等能延续一生的馈赠。
而许久没收到海龙王的祝福，只能说明如今海龙门弟子的水平大不如前。若非如此，门主也不至于急到乱投医，尽逮着获得祝福的弟子，乃至于长老薅，而是坐等海龙王出现了。
今年的比拼赛若无转机，恐怕海龙门在榜上的名次还要再降。到来日门选又找不到具有天赋的弟子，只会是死循环。
灵舟转向副岛，靠了岸，前来迎接响婆婆和姜起的是海龙门的和光长老。
长老穿得很利落，袖口紧束，长发以玉簪盘起，眉目冷淡，不笑的时候还有点严肃。
她领着众人来到了渚沙群岛北方的响铃岛。
岛上除了龙泉谷外，还有剑宗。
这两个地方来的弟子凑一块正好二百五十人。混子谷和剑宗的弟子没闹过矛盾，相安无事地挺过比拼赛想必是不难的，只是剑宗的人向来喜欢邀战，为培养剑意，也为人剑一体，所以想安安静静，可能就不太行了。
至于昆仑，因为人实在太少，满打满算四个，索性并入了龙泉谷的休息区。
对于这点，顾文星觉得无所谓，其余三人更是“住哪都行、有床就好”的类型，都很好养活。
和光长老将大家安排妥当后，告知并解释了比拼赛延迟的消息，且具体的举办时间尚未明确。
因为参赛的灵厨需要外出狩猎食材，所以临近开始，仍有大部分灵厨还没来得及回来。
大家都卯足了劲，想借众多宗门代表都在场的时候表现一番自我。期盼着要是能留下印象，或被看中，往后食材的供应和灵食的售卖都不成问题。
和光说话时，目光从没离开过响婆婆和姜起。她的脑袋微倾，似是做好了被找麻烦的准备。
她口中的推迟，意味着时间安排被彻底打乱，修士的每分每秒皆是宝贵的，若是愤怒也能理解。
和光面前的二人，一个是见证两代谷主长大的长老，一个是一朝合体的首席。前者她需尊称一句“前辈”，后者则是修为高于她，都是她初次迎接的人，摸不清脾气。怕就怕，无论哪个发起难来，她都不会好受。
就在和光胡思乱想的时候———
“就这样吧，麻烦了。”
简单的话语，连其中表达的意思也简单明了。他们接受了和光的解释，没有怨言，更没有怒意。
和光心下微松，不由得看向了说话的人。
姜起的语气平淡，表情也淡，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即使是面对和光的打量，他也没有做出任何额外的举动。
怕看久了惹人厌烦，和光微滞，又看向了响婆婆。没想到对方微微一笑，一副“任由首席做主，她不过是来看看”的模样，同样没给予她有用的信息。
和光的眼睫颤了颤。
都是好说话的修士，她该值得庆幸才是，又怎地无端生起了窥探的心思？真是……不知好歹。
于心里默念了几句海龙门的门规，和光的心神稍定。她拱了拱手，为刚才的冒犯之举向两人道歉。
另外，为表诚意，她退出去之前没忘嘱咐杂役们招待好客人。而她本人则是打算去一趟内门，将龙泉谷的答复告知谷主。
和光来去都步履匆匆，没分半点注意给顾文星。
作为全程被无视的第四人，顾文星不禁感叹小宗门真是不被当人，连生气的权力都没有。好在她想得开，看得更开，只是脑袋里在想姜起刚才的回答。
———就这样吧，麻烦了。
配上那看不透想法的表情，没有情绪波动的语气，还真有几分首席的感觉了。虽说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别宗长老聊天，也见过几次姜起沉稳的一面，顾文星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
经历了他的过去，体验过通透之目的痛苦，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才知道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有多不容易。
少年时的毒舌也好理解，要搁她身上每天痛得要死，聊天都不乐意，哪有心思说些让人熨贴的话。
好在现在他不痛了。
合体期的识海足以承受铺天盖地的信息，原本混乱的灵力也平和似无风的海。
“往期也需要狩猎食材，这次却延期了。”
微光透窗，斜斜打在姜起的手背上，他抬手迎光，而后虚拢。
未几，姜起转过头，目光落到响婆婆身上，犹带着疑问。
“他们想做什么？”
响婆婆倚着躺椅，正在闭目养神，听姜起的语气，看来是有些在意所谓的延期，便道：“上面的人急，底下的哪能不急？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只要波及不到我们，就当没看见罢。”
姜起思索片刻，道：“好。”
“以后你会独自带队，到那时也要记得我的话。没有牵扯到龙泉谷，哪怕他们再乱都不要管，并非所有的人都心存感激。”响婆婆说得很慢，似是意有所指，“但如果你认为不得不管，千万要记得你龙泉谷首席的身份。”
姜起：“嗯。我知道的，婆婆。”
闻言，响婆婆微笑着看向姜起，像是看一个极其符合心意的晚辈。
“很好，比你外婆当年稳重多了。”
姜起抿唇，没接话。
好在响婆婆没想过让他每句都回应，她移开目光，停在顾文星身上，对姜起道：“不如带着你的朋友四处走走吧，海龙门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姜起：“嗯。”
顾文星：其实躺着也很好。
……
说是带着顾文星四处转悠，实际上两人都不太熟悉响铃岛，也不知道该看什么。
姜起是第二回来海龙门。
先前他饱受灵力暴乱之苦，除了偶尔满足口舌之欲，会啃点灵力不太充沛的果子解解馋。其余时间皆是老实地吞服辟谷丹，毕竟没人烧饭，他又是后厨杀手，出门吃饭还嫌人多太烦。
第一回过来是谷主怕他一人想些有的没的，带出来见见世面，但姜起全程缩在屋内没外出。
所以响婆婆让他带顾文星出门，姜起是有点慌的。
他也不熟，真的不熟。
脚下步履未停，顾文星发觉姜起走得茫然，比她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还要陌生。
想到某种可能性，她梦游般发问：“你不认识？”
姜起：“不认识。”
顾文星：“那响婆婆为什么让你带我逛。”
姜起：“可能，她以为我认识。”
顾文星：“……”
两人对视，顿觉凉风卷衣袖，乌发拂面。此时此景，恰似远处呆立的两只掉队海鸥。
顾文星：“要不。”
姜起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顾文星：“我们去隔壁剑宗逛逛。”
姜起：“可以，看看带队的长老是谁。”
顾文星：“很好。”
达成共识，两人齐齐转身朝隔壁走去，倒没人拦着他们，只是剑宗的地明显热闹得多。
远处是临时搭建起的比武台，像模像样，台上站着三个人，台下乌泱泱一片，热火朝天。
顾文星想凑近去看，但怕姜起一站，吓倒一排，道：“他们应该看不出你的修为吧？”
姜起：“看不出，我现在气息内敛。低于我的看不出，高于我的看不透。”
他掐指作诀，为自己和顾文星的衣服蒙上了暗色，降低了显眼程度。随后，姜起低头看看改变后的衣服，想了想，又额外加了几层术法，让两人更加普通。
脸没加遮掩，反正认不出。
来到台下，滑进人群。
顾文星随手抓了一个幸运观众，问：“在比武？”
幸运观众先是看到了姜起，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抓住自己的手，颜色不对，于是偏头看向旁边，在看到顾文星时又愣了一下，停顿略有些明显。
顾文星：“怎么？”
剑宗弟子：“你，和这位帅哥是一起的？”
顾文星：……
什么意思。
抱着问到底的心思，顾文星道：“是啊，怎么了。”
剑宗弟子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情，道：“牛逼啊姐妹。”
顾文星抬头看看喉结，低头瞧瞧平胸，复观察面容。没错，是个男的。苍煌界性取向多元化很正常，能理解。可以不被黑皮迷惑，意识到姜起的容貌，有眼光。
但是夸她牛逼，有种脸被否定的忧伤。
没关系，习惯了。
这个“走一步一个美女，踩一脚一个帅哥”的世界，她习惯了。
剑宗弟子没忘记顾文星最初搭话时的疑问，重振心态，解释道：“这里太无聊了，大家就想着打打架，练练手。”
顾文星眯起眼睛，刚没注意看，怎么那三个人有一个是沈桂。
“对面那小子，不是剑宗的人吧？”
“是啊。”剑宗弟子点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偷偷说道，“本来我们练得好好的，杜远非要犯贱，说别人走路没有男子气概，像个娘娘腔。那人家和他朋友肯定生气啊，好好在路上，突然出来一条狗乱咬人，就骂了回去。”
“他们骂来骂去，火气上头，就上去了。”
剑宗弟子陷入回忆，补充道：“说真的，台上这个人骂得真好，说杜远越在意什么越缺什么，真是丑人多作怪。我深感认同。”
顾文星听到了极突出的个人情绪，道：“你和杜远有仇？”
剑宗弟子：“谈不上仇怨，他也用类似的话骂过我。要不是打不过他，我———”
说到这，他停下话，越想越气，怒从心头再起。对顾文星说了声抱歉后，他愤愤走向别处，豪掷一百苍元，押沈桂获胜。
做庄的弟子顿时眉开眼笑，大声道：“还有人要押吗？比武快开始了，不要错过啊，下一个赚钱的也许就是你！”
姜起看了下，简单押了五百苍元，同样是沈桂获胜。
弟子的呼吸都要停滞，接连两人力挺外宗弟子，让他有点不安。没别的，怕赔不起，但他想起杜远在宗内的战绩，定了定心神，决定相信这个没被人殴打过的普信师兄。
顾文星……顾文星没钱。
押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