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蔚泽怎么想便怎么说，直来直去，反而没问题。
他说山上打坐那估计就是实情了，可于划策那边……
“你们坐吧，我睡多了也不困，四处逛逛去。”邱灼伸了个懒腰，左右摆动着抻了抻，一副闲着没事儿想活动活动的样子，借用了于划策给出的万能借口打发了他们三个。
随后他扭头就走，直奔众人所住的屋子方向。
屋里果然没有人，于划策并没有回来。
邱灼脑子里疯狂报警，担心他要多一个“敌人”了。
对他这个“卧底”来说，队伍中的五人如果以危险程度排个号，蔚泽毫无疑问是位列榜首的。
而第二名就要属于划策当仁不让了。
后门阶梯前那仨人没一个值得于划策特意回避，即使是从前让于划策颇为忌惮的刁义如今也显得愈发无害了，不难判断于划策是在避他。
回想了一下午饭席间众人的对话，邱灼按照话中提炼出来的信息，找到了众人早间去的入山口。
山上有现成的土路，像是前人走多了留下的，邱灼顺着那路向上行去，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却出现了一个分叉口。
午饭时众人吃了不少果子，都是从山中摘的，当作甜点爽口又解渴。
那果子吃起来像是某种山梨，特征还是比较明显的，邱灼顺着岔路两边远眺，发现那果树只出现在了右边那条分叉路的尽头，而左边那条路旁则是截然不同的松树。
众人上山是为了觅食，在选择道路时自然也是优先奔着可以果腹的东西去，既然右边能看见果树，自然会成为首选。
邱灼直接往右一拐，快步走到果树旁，伸手在树杈低矮处揪了两个果子下来——万一待会被蔚泽发现了问起来由，他也可以说是上山来摘果子的。
这座山并不算太高太险峻，因此山路也不复杂。
邱灼往上走了一小段便听到了溪流的声音，沿着溪流溯源向上，没多久就瞧见了蔚泽。
他本以为能见到蔚泽像小说中世外高人那样，坐在溪流之中或瀑布之下打坐修炼的场景，然而事实是，他只见到了已经上岸的蔚泽。
远处的蔚泽正站在岸边用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捋着自己散开的头发，三两下便束好了发冠。
水珠顺着他的腹肌往下滑，逐渐汇成一条细流坠下。外袍松垮地搭在他身上，水雾激荡中反而生出了一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
如果不是蔚泽边上还有旁人，邱灼还真想上前去挑逗一下这位“出浴美人”。
——于划策果然在。
蔚泽棘手之处在于他和系统格格不入、天生相克，而于划策则棘手在头脑清醒。
一个蔚泽就够受的了，如果让他们强强联合，难保他的任务不会全线崩盘。
邱灼最初便藏得仔细，借着有水流声掩盖，加之蔚泽的注意力都在突然造访的于划策身上，这才得以缓缓接近，可他到底碍于蔚泽那变态的警惕性而不敢再贸然前进，最终只得停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掩着身形偷听，打算先看看情况。
入耳都是于划策的声音，可见蔚泽基本没开口。
水流声是天然的掩饰但也是天然的阻隔，于划策的声音忽大忽小，混在汩汩水声中更是模糊不清，邱灼只能通过捕捉到的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句判断内容。
好在事先已有猜测，这样拼凑着理解起来也并不困难。
情况倒是比邱灼想象的要稍微好些，于划策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蔚泽不时对他展现的监视态度，这才避开了众人尤其是他，单独来找蔚泽解惑。
蔚泽耐心地听到最后，才边穿衣服边一脸认真地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怀疑，纯属对方多心了。
邱灼听着声音脑子里便能浮现出蔚泽那一本正经的脸，不禁发笑。
明明他俩是真正的“友方”，蔚泽却一点也不坦诚了。
不过一想到蔚泽的行事作风，也就不难理解他那套逻辑了。
假若现实生活中所有人都能完美践行蔚泽那“疑罪从无”的理念，冤假错案应该能少很多吧。
眼见着担心没了太大意义，邱灼也不打算继续藏着听于划策和“大冰块”尬聊了，他豪爽地握着果子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迈步朝两人走去。
多亏了蔚泽的“帮忙”，他大步子迈得肆无忌惮、舍我其谁。
夜幕降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头疼还是那个头疼，可痛感却呈现指数型增长，完美地表现出了系统对于“怠工者”的愤怒。
蔚泽今日表现出的“正直”给了邱灼一颗定心丸，他没再强撑着掩饰什么，悠哉哉谢过了众人的关心后，便当着于划策探究的目光铺起了床铺，连晚饭都没吃就躺了上去。
或许是头太疼了，邱灼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时而有意识时而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低声细语终于归于沉静，意识到了众人都已入睡后，他才真正安心陷入黑暗。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他身边环绕着，这感觉和昨晚有些像，也不知道是不是惩罚的一部分？
邱灼无力抵抗，更无力多想，便随那寒意去了，可没想到那寒意竟不似昨晚安分，涌动间忽然便顺着皮肤往身体里钻。
寒意直透骨髓，配上本就不客气的头痛简直不要太酸爽。
他下意识想要抗拒，可没能动上一下便又沉睡了过去。
那晚邱灼久违地做了一个关于曾经的梦，梦中的一切像是纠结在了一起，团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大毛球，而他则在毛线间穿来穿去，忆起了不少前尘往事。
他一会儿穿得破破烂烂的站在大街上发呆，一会儿又被邻居大爷逮住好一通训，整个晚上都在梦里忙忙碌碌没个停歇。
曾经暗淡的时光在梦中被镀上了金色的微光，明明是那么多混着血泪的经历，如今骤然涌入脑中，再度回首，竟让人难掩怀念。
奇怪的事，在那些冷暖交织的场景中，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抹绿色的身影，突兀地在背景中游走，如同游戏世界里么得感情的npc，匆匆路过，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望着那个古风味十足的装束，邱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梦里都不放过他，真是冤家。
魂灵乃人之根本，藏于躯壳内受隔离保护，因此探魂术施展起来并不容易，需要施术者引自身魂灵出体外做引，方能一探究竟。
于划策白天的猜疑让蔚泽觉得事情的确不能这么拖下去，邱灼的身份需要尽快探个究竟。
老大爷是人是鬼都可姑且不论，可邱灼这样朝夕相处的熟人若有问题，那么整个队伍中的人都会有危险。
虽然不知道邱灼的头疼原因，但受术人处于无法抵抗的状态，可以减少干扰，对于探魂者来说是很好的机会。
商队不知何时便会到来，未来的走向还不清楚，蔚泽越发急切地想要弄清楚一切。
当见到自己离体的魂魄终于稳定流动，均匀围绕在邱灼身外时，他只以为成功就在眼前，便莽撞地进行了探魂，说起来的确是太着急了。
结果……谈不上失败，但也不能说是成功。
邱灼的魂灵在体内安安稳稳，一看便知不是离体的死魂借尸还魂而来，因此可以确定他是个大活人而不是什么引用邪术借尸还魂的魔头了。
可怪在他的魂灵虚弱无比，怎么看也不应该属于一个身强体健的少年人，倒更像是个已入膏肓、苟延残喘的病者，随时可能油尽灯枯。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诡异的情况，蔚泽便也开始觉得周身发冷，即使他竭力控制着自己魂灵的流动，还是眼睁睁看着在邱灼体内流动的两股白色幽光慢慢交缠在了一起，边缘逐渐变得模糊。
这可不是好现象——他的魂灵在和邱灼的相融！
魂灵诞生于极寒之地，那里是生命的起源，因此魂灵之中也自带着那来自黄泉的寒意，如今两股魂灵的寒意相互影响着，他和邱灼都开始微微发抖。
饶是记忆缺失，蔚泽也立下便明白了，他记忆中的探魂术一定还少了某些关键步骤——
比如某些隔绝及保护。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闻名已久”的商队才终于姗姗来迟。
要说此时队伍中最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是谁，那肯定是邱灼没错了。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受那样炸裂式的头疼了。
“还好黑店里那些山贼没有下山。”于划策警惕山贼的心一直没有放松，如今总算是能走出这段阴霾了。
这几天大家都全身心享受起了悠闲的田园时光，除了于划策外，还真没几个还记得山贼的。
提到山贼，刁义仍旧一脸不屑：“就他们那么弱，还敢追来我就一巴掌一个！”
蔚泽：“绑他们的绳索已经自动解开，没了束缚却也没有追来，应该就是不会来了。”
由于这位大佬在坟场义庄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实力，骚操作不断，在场众人对于“禁制”这类玄幻的词也没有了最初的惊奇，接受度良好。
于划策尤其安心地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邱灼一直没有说话，蔚泽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对上邱灼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目光。
即使淡定如蔚泽，在昨晚失败尝试的挫败下也难免心虚，愣了两秒，反而先挪开了视线。
对视一方如果先认怂了，那另一方的势炎只会更盛。
于是，邱灼探究的目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我们都走了，老大爷怎么办啊？”季节的话及时拯救了尴尬的蔚泽，邱灼的目光也引去了远处还在坟场忙碌的老大爷身上。
那老大爷已将坟场中的墓碑擦完了一轮，如今却不肯停下，继续擦起了第二轮，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虽然听不见，但众人都理解其中的倾诉心情。
也不知老大爷这样只能对着墓碑回忆过往的孤寂，还会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