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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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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灼演他的坦然,蔚泽信没信另说,但估计也明白深究下去没意义,便心照不宣地跟着掐断了这个话题,往后窗外望了望,正好撞见老大爷的身影离开了视线范围,只有一排后脑勺还定在原地。

    蔚泽:“他们都出去了,你怎么不去看看。”

    邱灼想起方才的话,调侃道:“老大爷把那些鬼怪当家人,所以要过去凭吊,我要是也过去,你不更得把我归成那伙儿的了。倒是你,如果在意,不如去看看。”

    蔚泽摇头:“他见了我,只怕更难过。”

    香茶在他唇边留下了清亮的光泽,却也给他的浅笑中添上了几分苦涩:“虽然已记不清全貌,但我的确见证过不少面对生离死别,无能为力便怨怼旁人最终成疯成魔的也不占少数,能避则避吧。”

    蔚泽一身青绿衣衫,那是自然的颜色,他又仿佛天生便自带着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气质,一通操作下来更是像悬浮于世的高人,和世俗平凡拉开了难以跨越的距离。

    可此时此刻言语中的无奈与落寞,倒让他看起来真实了不少。

    比起之前他对着老大爷冷漠复述这世间规则时,要来得有人情味得多。

    蔚泽虽然开场便表露了怀疑的态度,但后续交谈时却并未真的锋芒毕露,邱灼眸光一动,便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不会。”

    “为何这么说?”蔚泽举杯品茶的手动作一顿,似是真的好奇他话中原由。

    邱灼不过顺口一说,之所以这么笃定而自然也是因为他知道系统有规定,老大爷作为鬼怪关卡的活人npc,并不具备惩罚任务实施资格,更不能轻易伤人。

    意外尚且要避免,何况是故意为止,系统规则凌驾与世界之上,老大爷是无法违抗的。

    面对蔚泽的反问,邱灼其实可以用一句“猜的”直接略过,反正都已经被怀疑了,也没必要凡事都交代那么细致。

    他甚至可以话锋一转推翻自己的话,借机对着蔚泽冷嘲热讽一番,以报一箭之仇。

    余光中老大爷的身影又重新进入了视线之中,应该是擦完了一排后继续在擦下一排,这才折返回此处,堪堪落入窗棂边缘。

    望着那远处干瘦而模糊的背影,邱灼忽然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因为老大爷很明事理。”

    邱灼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可蔚泽居然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顺着他的视线望了出去。

    “是啊……所以才更不能出去了。”

    老大爷弯着本就有些佝偻的背擦着墓碑顶端,还拔了拔坟头周围的杂草,动作比最初慢了很多,做完这些他才一屁股坐到了墓碑旁,轻轻拭去上面的尘土,摩挲着底下已不甚清晰的名字。

    这墓地里坟头太多,他从很早便开始擦了,可如今正午已过,他也才擦了不到一半。

    或许是因为每擦一个都有太多话要说,一个个刻着名字的墓碑代替已经彻底离开的那些人,成为了老大爷倾诉和告别的最后途径,接受着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和没来得及梳理的回忆。

    他没有为难众人,也没有撒泼胡闹非要得个说法,甚至没有来找蔚泽这个“罪魁祸首”的麻烦,只能借倾诉驱散孤寂,准备迎接孤身一人的未来。

    由于老大爷已经年迈,半天劳作下来渐渐失了力气,离得远了便再难听见他的哭嚎声了,季节他们尚且只能听到模糊的声音,更不用说在屋里的蔚泽和邱灼。

    可听不到哭声并不代表看不见悲伤,安静的流泪才更让人心疼。

    ……

    眼见老大爷手中的白毛巾脏成了黑的,刁义没忘了自己跟来的初衷,很自觉地又去端了一盆水来,默默上前换下了原先那盆脏水。

    季节和苗湘湘知道内情,便没有抢他这个活儿,也拉了后来的于划策稳稳坐着。

    他们都发呆发出了些感悟,也就没有像一早起来那样咋咋呼呼地抢着帮老大爷干活了。

    说起来季节午饭一吃直接把毛巾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走回坟场才终于想起来,但是于划策一路跟来,都快到地方了,想再把人拦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果然于划策还是见到了毛巾,并很快就凭借他那聪明的脑袋瓜分析出了这毛巾的前世今生,当场脸就绿了,冲出去洗了好几遍脸压惊才回来。

    坟场中老大爷默默在新盆的清水中洗着毛巾,没有抬头,只轻声对还在一旁戳着的刁义道了句谢,能听出来嗓子已经无比沙哑了。

    刁义也不再像早上那般理直气壮,而是可以压了压自己的声音,犹豫了半天,低声说了句“客气了”后,才走回了台阶边坐了回去。

    老大爷拧了拧毛巾,又轻轻擦起了边上的一块墓碑。

    那是一块木质的牌子,早已不知年头几何,碑文和碑同样简朴,除了死者名字其他一概空白,因此只能从已经腐朽的边缘和黑迹斑斑的霉点得出“年头不短了”这么个结论。

    坟场中有各式各样的碑,木的石的应有尽有,连年头也是相差甚远,这块木质的牌子像是这里的缩影,正如没人知道这坟场的来历,连老大爷自己也忘了他守在这儿的原因。

    不过有的时候他恍惚会觉得那些名字被刻进了碑文中的人比他更幸运些,至少他们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就算真的忘了,也能去自己的坟头查找上一番,便能回想起个大概。

    可他连查都不知该去哪儿查。

    木头板子年头久了,用力稍大些便会掉下不少木头渣子,比起石碑脆弱得不是一星半点。

    老大爷怕弄坏了,只好用手指顶着毛巾,一点点扣着缝隙中的灰尘。

    他很熟悉碑上的文字,因此一下子便能把那木刻的痕迹和时间打造的裂痕区别开来,扫出清晰的文字脉络。

    他手上动作不停,边擦边念叨着:“小幺别怕,爷爷很快就帮你擦干净了。”

    这里天气不好,经常刮大风,卷着不知道从哪儿带来的沙尘在坟场里肆虐一番,因此即使他时常来清理,墓碑也都总是脏兮兮的,可他其实来这里来得很频繁,所以对这里的每一块碑、每一座坟都很熟悉。

    小幺是个早夭的孩子,虽然他的父母并未安葬在这片坟场之中,但他并不孤单,因为大家都很照顾他,即使已是亡魂,也依然保持着对幼小生命的喜爱天性。

    “我从前就总想,要是能有像你这么一个小孙子就好了,承欢膝下,一定每天都很热闹。”老大爷照例在木碑旁坐下,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碑上刻的名字,“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多陪你玩玩的,妩娘她们还总训你,怕你吓着我……其实哪会吓到呢,我不怕你们的啊……”

    说着他望了望不知多遥远的天,灰扑扑一片,正如这里一直以来的天气那样,和灿烂明媚沾不上一点关系,不免一声叹息。

    “走了也好,永远被困在这坟场义庄跟我一个老头子作伴有什么好呢,还不如了结了一世尘缘,得个新生……”

    第一晚头疼来得太突然,邱灼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才被众人发现了情况。

    可有了第一次后他就有了心理准备,也适应了不少,再次被头痛席卷大脑时,也就并没有头天晚上那么无措了。

    入夜之后天冷了下来,老大爷又缩回了屋谁都不见,众人只得再次给老大爷把饭留在屋中桌上。

    吃饱喝足大家又开始围坐着开会,只是这次开会没什么能讨论的,达成了一个继续等待商队的共识后,便开始闲聊了起来。

    说是闲聊,可大家记忆全乱,共同记忆又全是这两天内的事,当真也没什么好说的,几个来回后就都打起了哈欠。

    要么说想不熬夜就要放下手机呢,果然没了手机就困得要多早有多早了。

    睡觉时众人依然是按照从前的躺位,没了鬼怪自然也就少了顾忌,三三两两去院中井水边打水,简单洗漱了一番便钻进了铺好的被窝。

    蔚泽作为“保护神”一样的存在,一直是躺在最外侧,他边上就是邱灼。

    由于铺地的被子不够,地方逼仄,难免会有所触碰,撩被子时蔚泽的手臂便碰到邱灼的手背。

    虽然对方极快地把手藏回了被子深处,蔚泽仍旧被那冰凉的温度引去了注意,皱着眉看了过去。

    由于邱灼表现得太过平常,蔚泽还以为他头已经不疼了,现在想来,夜间闲聊时这人便开始少言寡语,全然没有从前积极发言找存在感的影子了。

    本以为这是邱灼放松的表现,如今看来这人是又头疼了。

    他白日所说不过试探和猜测,但怀疑的态度并非虚假。

    邪术大多恶毒自私、影响深重,正因为有着逆天而行的可能,代价也是极大的,因此才被正道所不容。

    邱灼的状态依旧非常自然,轻阖着眼像是已安然睡去,温黄的烛光很好地帮他掩盖了面色的苍白,可方才轻触间手臂的温度却意味着本人状况远没有表现出的这般舒适自在。

    蔚泽没有揭穿他,而是不动声色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在黑山客栈时还平静无波,可他们一入住坟场义庄便突然碰上了百鬼夜行,紧接着邱灼就出现了头疼的症状,如果是巧合便也罢了,可若不是……他身为正道修炼之人,岂可放任?

    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正常手段无法探究出真相,那就只能动用术法了。

    夜深人静,一屋子呼噜声各有各的风格。

    其他人都还算安静,唯有刁义呼噜急促了一阵才重新平静下来,也不知道是在梦中追杀了谁还是在被谁追杀。

    蔚泽在黑暗中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记忆错乱使得他几乎无法忆起探魂术的具体步骤,甚至可以说除了大致效果外其余皆已记不清了,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冒险的。

    可如今不是正常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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