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安宁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老大爷的悲痛并没有减少,反而被那从未有过的宁静扎了心,一大早天刚泛白便捧着铜盆和毛巾扎进坟场擦墓碑去了。
不过众人那时睡得正香,并不知道。
季节本打算和苗湘湘一起去预备早饭,不过于划策和蔚泽自告奋勇,很绅士地说不能因为苗湘湘是女孩子就把做饭的事甩给她,如此体贴的照顾让苗湘湘感动不已。
闲是肯定闲不住的,苗湘湘和季节不用去厨房了,便打算调转方向去找老大爷疏导疏导心结。
如此一来便又形成了两个小分队。
虽然有了深入交流,不过刁义一副起床气未散的样子瘫坐在地上,也没人敢邀请他加入,本以为他会躺下继续睡,没想到他搓了搓自己光溜儿的脑袋,一拍地便站了起来。
“我跟你们去找老大爷。”
前天晚上他见鬼前的誓言还在耳边环绕,既然已经说了就要做到,总得去问问老大爷有什么能帮忙抵债的才行啊。
苗湘湘有些惊讶,不过总算对刁义的加入没有从前那么抗拒了。
季节回身看了眼还蜷在被窝里的邱灼,似乎有些不放心,可一想到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干脆离开给他留个安静了。
六个人一下子走了五个,剩下一个便是邱灼。
他孤单寂寞冷地缩在被子里,眉心绞着,额上还泛着细密的冷汗。
昨天晚饭后的讨论是那样的温馨顺利,他甚至还记得结束前自己为系统担忧的心情。
可现在,他甚至有种希望蔚泽立马弄死系统的冲动。
老大爷那哀怨的一瞪在当时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危害,但是入夜后系统的惩罚就毫不客气地来了。
相比在黑山客栈关卡的担惊受怕,这次的体验可是实实在在的。
作为一个从未体验过系统惩罚的工作人员,邱灼这次算是深刻领教了一回。
合着白天老大爷那一眼带来的头痛不过是个小水花,是引“玉”的砖,入夜后的痛才真的叫惊涛骇浪呢。
可笑他那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将会经历些什么。
黑山客栈那次蔚泽不过是绑了npc,可说到底任务流程也走完了,对关卡环境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破坏,系统说不定也就坡下驴仁慈地放了邱灼一马。
可这回不一样。
这回说是“血洗”也不为过了。
关卡里事关惩罚流程的重要npc们被强制清场,妥妥的永久性伤害,系统不跳脚才怪。
于是,头疼随黑暗悄然而至,又随光明缓缓退场,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只是后劲十足,让人久久缓不过来。
邱灼简直欲哭无泪。
跳脚归跳脚,咱能不能公平一点?
冤有头债有主,罚我干嘛!?
一夜没睡,邱灼除了用毅力维护形象不乱翻滚加呲哇乱叫外,仅剩的那点心力都用在了骂系统上,好在早上众人起床时痛感已渐渐退去,他这才有点精神应付众人的关心,随便找了个陈年老疾的借口,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好留他一人安心躺尸。
反正惩罚npc都没了,他一个没地位的悲惨“卧底”就是翻出花来也完不成任务。
罚都受了还不罢工,那不血亏吗?
季苗刁三人一路晃到老大爷屋外,发现房门居然没锁,当下了然,掉头便往坟场跑,果然找到了正抹着眼泪忙碌的老大爷。
苗湘湘昨天已经劝了一天,能说的话都说了,但有些执念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除的,她作为一个过客外人,说得再多终究都没用。
季节抿着嘴低头盯着地上的铜盆,又看了看老大爷手上那个不知道擦过多少块墓碑的毛巾,心中五味杂陈。
摸了摸额角敷过湿毛巾但还未消下去的那个小包,他善良的想,可不能让于哥知道老大爷给他们敷额头的毛巾平时都是用来干这个的。
一只粗壮的手从老大爷手里抢过了毛巾,正是刁义。
“大爷你歇着吧,我帮你擦。”
老大爷敛了敛哭声,重重地摆了摆手:“不用了,你们做再多他们也回不来,愧疚也没用!”
“愧疚倒是没有。”刁大哥依然是那个实诚到不会拐弯抹角的他,“我就是想做点什么抵债,毕竟喝了你几坛子酒还不小心砸了坛大的……”
大爷没想到话题能跑到酒上,一个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什么酒?”
“就你说你亲手酿的那些,在一个小木屋里的。”刁义认真回忆,诚恳的语气中难掩赞叹,“太香了没忍住,就偷喝了点儿,其实要不是突然冒出个鬼吓我,你损失还能小点儿,现在有个大坛的出了事……唔……这样吧,我帮你把所有墓碑都擦一遍怎么样?能抵个半坛吧?”
说完刁义用挥斥方遒的手势遥指整片坟场,俨然一副“全放着我来”的架势。
老大爷:“……”打击来得太多太快我有点缓不过来。
季节和苗湘湘见老大爷都有快被刁义气到中风那意思了,连忙一人扯一个,强制结束了这场对话。
最终,老大爷还是用自己瘦弱干枯的胳膊,倔强地从五大三粗的刁义手里抢回了毛巾,“气屋及乌”地骂走了三人,自己接着擦起了墓碑。
只是哭得更大声了……
满足了口腹之欲后,人类就喜欢追求娱乐至死。
系统大环境设定是古代架空,因此任务过程中基本找不到电力供应。
邱灼最开始进来也有些不适应,毕竟他现实生活里也曾经和手机“不离不弃”,突然转换到没电的世界,跨度实在太大。只是随着任务出得多了,他也就渐渐没了“机不离手”的习惯,即使在回到有电力供应的主系统享受公休的时段,手机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了。
他是已经适应了,可如今队伍中其他几位也还正接受“戒断反应”呢,除了一个闲云野鹤的蔚泽,其他几个午饭过后一无所事事就忍不住要去摸手机。
然而没有电力供应的手机就是一块不甚结实的板砖,越摸越烦躁,最后他们干脆组团跑到外面阶梯上坐着看大爷擦坟头,打发时间之余还能照看着点儿。
按理说墓地坟场这种地方总是会让人害怕,敬而远之,可几人被吓之后非但没有落下阴影,一想到有蔚泽坐镇,胆子反而变得愈发大了。
连季节这个之前看着怂兮兮的小伙子也把他心爱的相机留在了屋里,屁颠屁颠地跟去了坟场。
其他人都出去了,屋里就只剩邱灼和蔚泽了。
系统虽然不是人也不做人,但终究没有太苛刻,惩罚只有晚上黑夜到来才会随同降临。
到了白天,那种恨不得扯断神经的痛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过失眠的折磨总归会带来后遗症的,邱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视线从窗棂缝隙中投出,和远处的山庄后门拱门连成一线,恰巧能看到远处坟场的一小部分。
几个脑袋排成一排在门外坐着一动不动,而老大爷的身影正好走进了视线可及的这一小块地方。
蔚泽端坐着抿了一口热茶,一点开场白都没说,直接用冷冽的语气问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吧。”
邱灼一惊之下立刻抬头看向蔚泽,还未待作出什么反应,便见他眯眼一笑,可眼底尽是审视和防备。
邱灼心中立下便闪过一个词——糟了。
蔚泽之前那句话不过是试探,所以他说得非常模糊,“他们”一词究竟指谁并未言明,只是落在心虚的人耳中便会成为引导脑补的最佳指示。
而自己条件反射下的慌张便成了心虚的真实映照。
攻其不备,太犯规了吧!
以往邱灼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可一晚上的头痛折磨实在让他身心疲惫,也使得那不甚清醒的脑子压根管不住本能反应。
可错都错了,他也只能继续装傻往回找补一下:“他们?谁啊?”
“你刚才的反应更像是已经知道了我指的是谁了。”蔚泽倒是没有非在当下闹个鱼死网破的意思,抬手取了个新茶杯,给邱灼也倒上了一杯。
“我就是没想到你突然开口跟我说话,被吓了一跳。”邱灼继续睁眼说瞎话,想着反正你找不到证据,也不知道这世界的来历,怎么也赖不着我。
不然也不必利用话术试探了。
但事实证明,蔚泽这个从不按照套路出牌并且次次反套路时都打在邱灼痛点上的人,就是邱灼这个王牌辅助执行者的死敌。
他看着邱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是第一个帮鬼怪求情的,老大爷也却对你有着难掩的怨意……”
“心软罢了,这我倒没注意。说起来,老大爷对我们之中哪个人没敌意?”邱灼面上波澜不惊,反而一脸疑惑、似笑非笑地看着蔚泽,心里却已经把老大爷数落了千遍万遍。
求问,猪队友太多怎么办?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邪术,有人能利用自身寿数做引,把亡魂收归己用,以达到某些目的。单论这法子倒是断不出个好坏,只是此事逆天道而行,代价不小,往往目的不纯……”蔚泽用清冷的声音分析着,最后却忽然卸了敌意,像是茶馆中与故人闲聊一般道:“说起来,还是邱兄夜里头疼,才让我想起了这事。”
邱灼气笑了。
这种神仙理由让他怎么反驳?
人家大仙意识形态都跟凡人不同,神鬼传说信手拈来,什么烂泥巴故事随便捏吧捏吧都能成个好理由,想给他头上扣罪名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不过笑过之后,蔚泽这理由反而让邱灼放松了不少。
再厉害也没用,说到底不知道系统的事就是不知道。推理需要步步紧扣,而第一步就错了后面自然无从下手,就像蔚泽足够警惕地怀疑到了他头上,也照样只能给出这么一个荒唐理由来充数。
邱灼暗自庆幸,看来他一直对防备蔚泽是正确的,这人的确是全队警觉性最高的那个无疑。
“这就是老毛病一直没治好,时不时就要犯一回,我也很无奈。你说的那种事太玄乎,我听都没听过,更没那本事。”邱灼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被怀疑的这个事实,也没打算跟蔚泽深扯下去,“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