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当打击一波又一波源源不绝，邱灼能做的也只有躺平。
于划策那个早就是蔚泽半个小弟的人就不用说了，此事一处连刁义那满脸写着“老子天下第一”谁都不服的糙汉子也成功转型，重新定义了“迷弟”这一角色的包容性。
邱灼乐观的小人格被生活狠狠抽了一鞭子，心里直呼脸疼。
谁能想到这假半仙能是真大师？
合着蔚泽从头到尾都没说谎，只是大家想当然觉得是假话，这才没在意。
轻敌心理果然要不得！
系统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满系统鬼怪居然拉这么一位修仙大佬进来，还有比这更癫狂的行为了吗？
冷静如于划策，心情大起大落后也难维持常态，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跟邱灼描述着今晚的惊险。
邱灼听得一脸懵，很想问问蔚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一声女子的尖叫破空而来，重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虽然通过这种已经变了调的简短尖叫声很难听出发声者是谁，但刚领教过“领头鬼”的奸笑，又经受过万鬼恸哭洗礼的于划策和刁义，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不同。
这肯定是人的叫声没错。
那么如今山庄里还有谁能同时满足“女”和“人”两个要素的？
蔚泽神色一冷，抬脚便往回程方向走。
于划策和刁义相视一眼，也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快步跟上。
邱灼欲哭无泪。
这坟场义庄内兢兢业业多年的鬼怪们怕是一个也保不住了。
总而言之，要完。
天刚蒙蒙亮，大家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一夜没睡众人也毫无倦意，反而眼中都泛着相似的光，每望向蔚泽一次就闪耀一下。
就跟蔚泽是遥控器似的。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邱灼。
怕什么来什么这话显然已经不足以描述当前的情况了，事情远比邱灼想得严重得多。
或者说，自从蔚泽出现，他的想象力就没能跟上过这位的破坏力。
蔚泽估计是真正的高人，而真正的高人怎么能只自扫门前雪呢，他应该普度众生，应该有着渡尽天下人的决心。
于是蔚泽在救下了抱作一团哀嚎不断的季节和苗湘湘，并成功拾取两个死心塌地的人形挂件后，决定先发制人了。
六人小队，哦不，是五人小队外加一位真大仙浩浩荡荡围着山庄溜达了一圈，把犄角旮旯里藏着的鬼都揪了出来送了一程，致力于一视同仁，绝不落下一鬼。
临到结束发现山庄后门出去居然紧挨着一大片坟场，众人还跟着大仙自觉“加班”，勤勤恳恳戳在阴风不断的坟场中心忙活了大半个晚上，等结束时已是天光乍现，朝霞漫天。
邱灼最开始试过向命运反抗，他喊过累转移过话题，甚至站在鬼怪们的角度上解释挣扎了一番，不过被吓过的众人自然没法和刚吓过他们的鬼共情。
最后一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仿佛在审视一个叛徒，弄得邱灼只好继续躺平。
仅仅一个晚上，坟场义庄便损失了一大波常年兢兢业业在岗工作的npc们，其中还不乏系统在上次漏洞出现时冒着bug扩大风险转换而来的真人npc们。
他们可不仅仅是虚无的数据，而是真的由进入系统的脑电波分割而成，甚至有科学家曾经提出过这便是人类一直以来所猜测的灵魂的形态，想要再生恐怕不容易。
因此邱灼实在是很难乐观看待这事。
若说邱灼是经历了一晚上钝刀子割肉还无法阻止，只能被动接受一点点送走熟悉的战友，在心中默默感伤的话，那么老大爷就是直接遭遇了一场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他和往常一样照常起床，坐在床头迷糊着等着那群小年轻跟他哭爹喊娘，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
外面安静得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根本没有新人到来，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场梦。
直到他带着疑虑备了早餐去到客房，看见一众兀自淡定的人，老大爷心头的问号便再也憋不住了。
然而不等他憋不住来问，早有人比他更需要这么一个倾诉契机了。
于是老大爷在东一嘴西一嘴的描述中理清了真相，气得想当场离家出走。
老大爷年纪不小了，记不得自己何时来了这里，也没有可去之处，心里只坚定了一件事，就是留守在这坟场义庄，做他该做的事。
没有别人在，他便一直都跟那群鬼怪们作伴的，夜间时分那些鬼怪们从来不会来打扰他，只会在白天老大爷去坟场打扫时躲在树荫下好奇地探头探脑。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另类的家人，即使没什么机会沟通交流，双方都因为彼此的存在而变得安心。
他们相互驱散着孤独。
可今日一醒来，家人全不见了，山庄里除了他自己和一群杀千刀的小崽子外再无声息，老大爷成了真·孤家寡人。
这是什么仇啊，这是灭门之仇啊！
好心收留了一行人，结果遇上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老大爷委屈地眼眶发红手脚只颤，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恶生生地瞪了邱灼一眼。
邱灼闪过一阵头疼：“……”
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啊大爷……
到底npc只是npc，受到的限制有很多，跟邱灼这样的辅助执行者完全不是一个自由度的。
老大爷瞪了一眼之后什么都没做，仿佛忘了邱灼是谁，抱着胳膊哭得像个孩子。
他三两下摔了备好的早餐盘子狂奔出了后院，一头扎进了坟场，随手抱了个墓碑就开始哭。
由于老大爷之前的提醒，众人本以为老大爷也是深受鬼怪烦扰，这才劝大家晚上不要出门，还一心以为自己做了好事，觉得从此大爷都不用再担心鬼怪侵扰了。
可现实别说感谢了，大爷看上去连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心都有。
大家隐约知道好心办了坏事，可也没有立场指责蔚泽，只好跟着老大爷冲了出去，防止他做什么傻事，也想尽力弥补一下这位孤独的老人。
邱灼太能理解大爷的心情了，脸上不自觉也涌上了悲切。
望着老大爷抱着墓碑哭得颤巍巍的背影，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心里有些发凉。
邱灼摸了摸鼻头扭头想转移注意力，正好看到了依然一脸冰霜毫无所动的蔚泽。
是不是大师都喜欢这样，一脸看破红尘的轻蔑神情，仿佛世间一切皆值得他怜悯的高高在上？即使是刁义那样粗糙的性格此时也难掩错愕，可这温润如玉的人却也像是冷玉一样，丝毫不为老大爷的悲痛所动，保持着自己的态度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让人害怕，更让人生气。
事已至此，众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试着把大爷劝回屋子，反客为主给大爷准备饭菜。
可大爷也是个执拗脾气，说什么都不听，一副下定决心和墓碑死在一起的架势，弄得季节、苗湘湘和于划策这三个新时代的好好青年好生为难。
解铃还须系铃人，蔚泽终于还是叹气上前，对着大爷说了几句话——
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分清是劝大爷好好活着还是赶紧去死的话。
“老人家，生者不可与死魂产生过多牵扯，尤其他们□□已然消灭，只剩魂灵长存人间，此乃逆天之行，对你对他们来说都是折磨，不如放他们归去。”
老大爷到底不是白活了这么些年，一见是蔚泽，倒是停下了嚎哭，可环抱着墓碑的手仍旧固执地抬着，不肯放下分毫：“少年人说话就是轻松，尔等小鬼未经人事，岂懂这些？”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道：“我何尝不知他们早已应该离去，可他们选择留下，默默陪着我这孤家寡人，对我而言就是‘善’。即是‘善缘’，为何要除？再者老头子也有个疑问，若是真能除尽这世间人情纠葛，人间还会是人间吗？”
于划策一看就是高材生，面对这样文绉绉的古汉语听力也不犯怵，反而听得颇为认真，陷入了沉思。
邱灼望着那满脸沟壑沧桑的老人，忽然觉得这不再是一个没有了自己意识和自由的npc，极致的悲痛像是带给了他一个冲破系统束缚的契机，让他说了不属于他这个角色所本应说的话。
在超出了设定范围的故事线中，谱写了属于这个残缺灵魂的真实。
老大爷终究还是回了屋子。
苗湘湘照顾老人很有经验，炒菜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有了于划策和季节的辅助，大锅灶台用起来虽然生疏，但也并非全无下手之力。
只是被大家夸上天的饭菜端到老大爷面前，便未被动过。
老大爷回屋后从一个极端转到了另一个极端，之前是打死不回屋，如今是打死不出屋，态度倒是一成不变地坚决，弄得众人好生无力。
饭后，沉默了许久的刁义主动揽下了刷洗的工作，这点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
苗湘湘面对刁义那自带凶狠buff的长相很想说“不用麻烦了，我来就行”，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倒是于划策想到了昨晚刁义偷偷许诺帮老人做工抵债的事，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对待刁义的有色眼镜或许并不意味着真相，虽然仍有心结，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说：“那就交给你了。”
众人的关系虽然依然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可这距离感在不知不觉中近了几分。
共同经历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事后，他们真正开始有了集体感。
老大爷在房中独自伤心，结果没几分钟就睡熟了，苗湘湘担心老人醒来后会饿，便没有把剩菜端走。
刁义难得有好好表现的意思，也算是抛出了一根珍贵的橄榄枝，于划策主动接了后其他人也顺势接了，一时间团队氛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融洽。
苗湘湘回屋时正碰上干完活回屋的刁义，他后面还跟着的邱灼和季节。
季节是真的在用真诚的目光看世界，像块未经社会打磨的璞玉，反射这世界的美好和温润，所以他帮忙是出自真心。
但邱灼纯粹是为了任务。
刁义都开始融入这个团体了，他总不能被落下吧。
这都还是小事，最大的问题是，邱灼觉得蔚泽似乎盯上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帮鬼说话的行为太反人类，引起了蔚泽的注意，大仙今天一天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
别人就算了，可蔚泽不是一般人啊。
系统对上这样外挂般强大的存在都早晚得跪，要是他这身份立场被发现，还能有解释的机会吗，肯定妥妥地跟那些阿飘一样得个被揉吧揉吧直接送走的结局。
所以说什么现在不是傲气的时候，该表忠心就得表，该舔大佬就得……算了自己没脸舔就看别人舔也行……
识时务者为俊杰，向外挂大佬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