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亚特兰蒂斯
“你就不怕我喊人进来?”喻槐安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毛毯,试图将自己卷缩在暖和而安心的被褥里。
贺云曌看着那个人,用眼睛细细描绘着‘教宗’的动作姿态,有点戏谑地开口道:“那我换个说法,我是来引诱你跟我开溜的。所以我现在得讨好你,需要我给你说个睡前故事不?”
教宗看似警惕地沿着墙壁步步远离落地窗,准备向出口慢慢挪去,却因视野被挡,脚下一绊,整个人差点摔在地上。‘绑匪’见状立马上前,稳稳地搀扶起那人的手臂,令他免于栽到地上。贺云曌用眼角扫了一下地面,发现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靠枕,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那人没有抗拒自己的接触,贺云曌便拽着临时瞎子,绕开障碍物,将其一步步拖回房间中央的软榻上。
“你到底想要什么。”坐上了柔软的床垫,喻槐安全身都放松下来。他将自己嵌进舒适的大床,从旁边抽过一只枕头抱在怀里。
而贺云曌这才发现,这房间什么都没有,最多的便是枕头了。仿佛生怕教宗磕着碰着,像是不要钱一般成堆成堆地放在床上。他又想起了昨天自己躺卧的那块石板床,还是跟孟楠挤在一起,便心生不爽。
怎么自己就要跟另一个大男人挤,喻槐安就能独享那么大的空间?要不他还是自荐当教皇好了。不过回头一想,喻槐安可能会被孟楠那大块头压扁……既然如此,还是委屈一下自己好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绝对不会伤你一分一毫。”在脑内挣扎了一番的人垂眸叹气,弯下身替教皇将那散落一地的靠枕逐个捡起来,拍掉上头的灰尘,放回床上。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
听见对方收拾房间的动静,喻槐安愉悦地眯起双眼,宛如午后在路边晒太阳的猫咪一般,毫无负担地享受着他人的服务。可惜金属眼罩依旧扣在他脸上,将教宗的小表情遮了个严严实实。
“哦?那你先讲故事,我听听看有趣不。”
贺云曌愣了愣,那句话只不过是一个用于调侃的幌子,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让自己说故事。
他一个单身男青年怎么可能知道怎么给人说书?!先不说有没有经验了,他脑壳里头连童话故事都没有几个好么?!他真的怕自己还没讲完,教宗大人一声令下就让人把自己给逮走了。
然而话已经放出去,贺云曌只能硬着头皮给教宗现场编一个。
把自己耍了的人清清嗓子,拾起最后一个枕头,往喻槐安走去。他落座于教宗的身侧,床褥微微凹陷。
“咳咳……那我就说个……修道者与鲜花的故事吧。”
听及此,喻槐安的心弦咯噔一下。前尘往事如洪水一般源源不绝地向他涌来,自己就像是溺水的可怜人,在这浪潮里浮浮沉沉,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以求生的东西。于是教皇捏紧了手里的棉花,耷拉着头试图掩饰自己的反应。
这故事他很久以前就听过了。在夏末的一个傍晚,迎着晚风与落日,在那段他无限依恋的青葱岁月里。
其实贺云曌自己也不知道这乱说的故事到底怎么样,毕竟是一边讲一边想,剧情拉跨是肯定的了。短短几分钟,硬是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似的。直到编无可编后,贺云曌才想了一句还算可以的句子当收尾。
反正别人都说看电影的观众大多只会记得开头跟结局,他讲个故事……应该也是相同道理吧?
“从此,玉华山上开满了玫瑰。”
“从此,玉华山上开满了玫瑰。”
两道嗓音同时道出了故事的结尾,一字不差。
喻槐安将思绪勉强从回忆里抽出来,故作轻松地挑眉。“这滥大街的故事我早就听过了,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当初喻槐安听完那故事以后也是这般回答的。然后他们在无人的宿舍里相拥,嬉笑打闹。依稀记得那天夕阳很美,他枕在那人膝盖,暮色洒在室友俊俏的脸上,显得熠熠生辉。
贺云曌惊讶地看着喻槐安,心里被吓得扑通扑通直跳。他双唇微颤,眉心紧锁。“你在哪里听回来的?”
“……”就在喻槐安思索着要怎么回答的时候,另外一人又丢过来一记重磅炸弹。
“这是我刚刚编的。”
喻槐安猛地闭上嘴,惊觉自己说错话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那般感谢过脸上的眼罩,令他足以在贺云曌面前装得很冷静。以前那人总是变着法子来给他讲故事,却从来没说过它们的来源。久而久之,喻槐安只把它们当成是不知道哪本话本上的小甜文,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不知道,总而言之我听过。你再不走我就要把守卫喊进来了。”喻槐安难堪地选择了逃避,一把抓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在里面,只伸出一个指头,让入侵者赶紧离开。
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究竟是和自己一般毫不知情,还是有什么瞒着他?口袋里的
揣着满肚子的猜疑,贺云曌看了看他指的方向,愣了愣。这算什么……让他破墙而出吗,就乱指……
“不是,我说真的,我的看护快回来了。”没有感觉到青年离开的动作,教皇低声催促。
贺云曌又盯着那团鼓起的被褥上下审视了一番,慢吞吞地站起来,准备原路返回。似乎是根据他离去的方向感觉到自己指错了路,缩在被子里的人心虚地修正了驱赶绑匪的指头,好让它对准大门。
“谢谢你替我收拾房间。”在贺云曌走远后,喻槐安才缓缓揭开那眼罩,用琥珀色的眸子凝视住渐渐远离的身影,悄悄补充道。
卧房又只剩下喻槐安一个人了。他这时才认真眺望了一下落地窗外的风景,静默思考。晚间的星空十分耀眼,仿佛有千万颗宝石镶在深蓝色的丝绒上,沉寂地注视着这世间发生的种种。
“哟,我的小祖宗,你终于不乱扔那些枕头了?”一道女声窜进喻槐安耳边。
“是你把他放进来的?!”一听到审查官的声音,教皇就坐不住了。他气呼呼地扯开眼罩,将其一把摔到地上,哐当一声。金属立刻像抗议般发出紫色的电流,却已经制止不了那人对它施暴。
“对啊,我还替他挡下了好几个侍卫呢。”凝雨骄傲地昂首,一副快来夸夸我的样子。
如此理直气壮的坦白,倒是让喻槐安有点招架不住。也不知道该骂还是该哭,只能撒气般丢了个软垫过去。
“哎!你别再乱扔了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在系统记你违规!”评核员警告,手边已经把那悬浮窗口划拉了下来。
炸毛的教宗也抬手做了个拉窗口的动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凝雨见状,嘲笑般发出了个短音,眉毛一高一低,露出得逞的嘴脸。“呵,我让老大把你的权限给撤走了,谁让你擅离职守。”
喻槐安啧了一声,情绪亦渐渐平复下来。他看着与自己对峙的少女,思量了一会儿后,决定还是与她商量。
“凝雨,他可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害,多简单,你直接跟他说不行么?”管理员不以为然。
喻槐安深吸几口气,才堪堪开口。“不行的……会把他吓跑……”
“我记得好像有谁昨天说过,他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来着?”
教宗顿了顿,似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却仍旧缓缓开口,道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担心的情况。
“……以前的他,我可以这么肯定。但他在没有我的地方、我干涉不了的世界生活了二十余年。我怎么斗胆如此天真地认为这些年来他会一成不变。”喻槐安清澈明亮的嗓音中带着一股落寞,迎着清冷的月色,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孔雀此时像是被浇了盘冷水般,出神地看着窗外。
凝雨有些时候是真的猜不透这祖宗到底在想什么,在她看来这无非就是好好谈谈的事,他却非要弄这些弯弯绕绕的。不过她也不懂那么多,只好嘟嘟嘴收声。
队伍里的其他人都在等贺云曌回来。
“高展红,那是什么呀?”思齐看队里的小傻子一直紧盯着怀里的东西,不禁有些在意,忍不住凑过去看看。
怎料高展红还是不断重复着那一句:“二叔……二叔……”他摊开手心得布料,只见上面躺着几块状似石头的白色碎块。思琪想要拿起来看看,却被高展红一口银牙咬住。她哎哟!地高呼一声,吃痛地把烙着红印的手抽回来晃了晃。
“哎,这小傻子,简直不能沟通。”在确定自己没有破皮后,红发少女无奈地摆摆手。“行了,你到旁边玩去吧。”
“我回来了。”
贺云曌踩着点拉开门,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此番景象:唐铃担心地观察着思齐受伤的位置,孟楠则跑去教训小傻子,偏偏高展红仍像是没听懂一把咧着牙,嘶嘶叫着。
注意到自己的队友,思齐连忙向他挥挥手。“嘿,贺云曌,你每天深夜了才回来,死在外面的话怎么办?”
“让那个审核员来收尸吧。”他揉了揉眉心,自己就靠着四个小时的睡眠撑了一天,还当了几小时的免费家教,实在是不想思考了
“我们打听到了些事。”孟楠拽着高展红,想要趁着人齐商讨一下目前拥有的情报。
“是吗,我敢打赌你们的情报肯定没有我的劲爆。”贺云曌搬了张椅子过来,软趴趴地摊在那小石桌上。
孟楠接受挑战,并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听说这里不久前发生了海啸,全靠教宗的庇佑,亚特兰蒂斯才得以存活过来。”
海啸?难不成就是卡奇和戴蒙所说的,令图书馆被掏空的那场意外?
贺云曌艰难地抬起头,将目光对准猛男,挑了挑眉。
见那人表示感兴趣,大块头也说得越来越起劲,恨不得耀武扬威地翘起尾巴。“教宗也自此三天两头就生病,所以才不断有市民涌进去替他祈祷,搞得现在圣殿里头每天都座无虚席。”孟楠还说了不少资信,大多都跟贺云曌今天所听到的高度重合,也进一步论证了自己的魔法vs科学猜想。他与众人分享了这个推测,也纷纷获得其他人的认可。
他们之后又嚷嚷了好一会儿,但贺云曌的思路仍旧停留在一个词上面。
生病?”
可喻槐安看上去也不像是替更啊?他确实是完全代替了教宗的位置,今天圣殿里也没有别的教皇……
到底是隔几天就生病,还是……
贺云曌隐隐觉得答案即将呼之欲出,就是差了那么最后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