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亚特兰蒂斯
贺云曌环视着这宏伟的景象，他长这么大，就算是在a市的中央图书馆，也没见过如此壮观而穨废的场面。
空气中的微尘在阳光下漂浮，静谧的空间将外界隔绝开去，闹市上的人声沸腾只剩下模糊的熙攘。踏进这道门，就宛如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遗世独立的秘密基地。
惊呆了的青年愣愣开口：“这里……是图书馆？”
男人打量了一下贺云曌，眼神里仿佛带了点欣赏的意味。
“……曾经是。不过自从上次出事后这里就被掏空了。”他甩了甩还滴着水的衣摆，也不管有旁人在看，直接将那湿哒哒的袍子三下五除二扯下来，神色自若地把它搭在其中一层书架上，任由白衣沾上灰尘。
果真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就跟他脸上的胡子一样。
这位奇人对此处的布局很是熟悉，浑身都透着一股‘这里是我家’的坦然。他忙里忙外地收拾着自己的仪容，在众多木架中来回穿梭，这里翻出条毛巾，那边掏出双鞋子……
……好吧，或许他真的住在这里。
“卡奇老师？”在层层书架后面传出另一把声音。它听上去很年轻，可嗓音里却透露着一股沧桑与疲惫感。
贺云曌挑眉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银发青年拨开重重障碍，从书架阵的中心踱步而来。
那青年体型极为养眼，宽厚的肩膀上覆盖着曲张有力的肌肉，皮肤晒得有点黝黑。银色发丝在脑后束成低马尾，细长而柔软地散落在他背脊上。他依旧是穿着古希腊风的衣裳，可浑身上下都绑满了綳带，只露出些许手臂与锐利的双眼。
贺云曌眸子一亮！直觉觉得以这人的打扮，他肯定是什么重要的npc，不枉费自己厚着脸皮一路跟上来！
“戴蒙，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男人应了那声‘卡奇老师’。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衣物，转而倾身过去想要搀扶自己学生。“你哥哥呢？”
“兄长去市集了。老师出去许久，有些担心，便来看看。”学生戴蒙似乎不善言辞，一句句子都说得断断续续的。他没有让自己的老师得逞，侧身避开来人的动作，反倒是把目光放在了贺云曌身上。
“你好，我是贺云曌。”两道如寒刃一般的视线实在看得贺云曌有点不自在，他本着对国际友人要以礼相待的原则释出善意，自觉地报上家门。
“戴蒙。”黑皮青年颔首回应。
兴许是感觉到自己学生的敌意，卡奇稍稍安抚了一下戴蒙，背着手对他轻声低语。“哎，你猜怎么着，我今天在街上捡了个有趣的小玩意儿。”
老师说的‘小玩意儿‘必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学生的兴致明显被勾了起来，撤走凌厉的目光，转而盯着老师放于身后那拳头。
年长者装作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躲开戴蒙期待的眼神，耸耸肩。“可惜那东西不是我的，他的主人是后面这小家伙。人是我邀请过来了，你就别那么紧张了。”
贺云曌见状，惊觉自己被套路了。此情此景也不由得他再回绝，只得愤愤地掏出项链，双手交给师徒两人。
这老男人好深的城府，莫不是惦记着自己手里的项链，想再看一次罢了！
戴蒙拎着那吊坠，按照卡奇的解说对着那银环一拧，清脆的乐声便再次响起。第二次听到这旋律，贺云曌心里依旧忍忍作痛。粒粒音符都宛如一把利刃，一下下地刺向他的心脏，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记忆深处破壳而出。他有预感，自己应该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
浑身不舒服的青年赶忙上前夺回项链，强行压抑了尚在转动的机关。
戴蒙眼里的尖锐被吹散了一点，他看上去对项链十分感兴趣，想要再仔细瞅瞅的时候，却发现贺云曌已经把它放回兜里，紧紧地捂住。
“教廷一直都在压制机关术传播，你是怎么弄来的这玩意儿。”戴蒙问出了两人的疑问。
为了集权，亚特兰蒂斯从初建之时便一直兴魔法抑机关。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接触到这一类的学问，更别说是制造如此精美的部件了。要不是卡奇祖先世世代代都是藏书阁管理员，戴蒙自己想必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类禁书，从而对机关术产生兴趣。
从这寥寥几句话里，贺云曌就大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一遍。无非就是最典型的魔法vs科学世界观嘛，他可是从小看蓝色机器猫长大的人，几乎每一部剧场版都在讨论这个问题！随口胡扯而已，谁还不会了？
贺云曌皱起眉头，放出一副凝重的表情，似是有口难言，又像受了什么委屈。
“……实不相瞒，我曾在海的另一边留学，那边机关术特别发达，这东西就是在那边买的。”贺云曌三两句话，就编织出一个从小被人贩子拐卖，历尽辛酸试图找回自己的故乡与家人团聚的悲惨人设。方才吊坠引起的心绞依旧隐隐作痛，他说得一抽一抽，声泪俱下，倒是把那两人给诓住了。
小骗子又向两人借了点纸笔，准备倾囊而出以试图证明自己所说的真伪。卡奇带着他来到建筑物中心，只见一圈圈书架中央放置了张大桌子，纸张草图乱飞，倒是和空荡荡的外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贺云曌抓过几张白纸，草草写上几个基础理科知识点，图文并茂地展示给两人看。
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终究是低估了师徒两人的好学程度。他们问了几个颇为刁钻的问题，差点就把骗子给难倒了。贺云曌仿佛又回到大学时那些给初中生当家教的日子，小崽子们每次都问个没完，自己也只好耐着性子解释给他们听。
幸好这对临时学生天资优厚，所说之事简直一点就通，让贺云曌很是欣慰。
按理来说，贺云曌都这么努力传道授业解惑了，要是他不趁机套回一点情报……那就亏大了吧……
可正当大学生试图开口询问时，卡奇便蓦然闸住贺云曌的话，一把抽走尚在自己手里的图纸，风风火火地往藏书室后方踏步而去，边走还边朝身后挥手，一副要赶客的模样。
等等，怎么回事？
戴蒙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贺云曌，神色中的戒备与敌意早已消失，反而换上了一股欣赏敬佩之意，颇有英雄识英雄的感概。他用缠着綳带的手抓过贺云曌，将一个小木雕放在当代青年手心里。
那是一块刻得很拙劣的牌子，上面划着个符号，木头边沿还有些割手。
“抱歉，我老师他应该是得到什么灵感了。他进入工作状态后，便完全不会理人。他天生如此，贺大哥您别介意。您拿着这个牌子，明天过来，我会来亲自接待您的。”
戴蒙口口声声说得礼貌，手却已经摁上了贺云曌的手臂，将他带离藏书室。明显的逐客令让他有点手足无措，直到自己被推出门后，贺云曌才意识到街上的人声已经悄然静了下去。门庭若市的大街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摊档正在收拾东西，石头和工具碰撞的声音甚至还盖过了脚步声。
妈啊，真是个好借口。以后自己不想见人的时候也这么说就行了是吧。
理科小能手走在街上，抛接着那小木牌。
天上的艳阳出现了下落的趋势，在海平线上燃起一片火辣辣的晚霞，仿若是造物主不小心打翻的颜料，染红了漫天云彩。
他凝望着缓缓沉入地平线的红日，骇然想起那个绿发带女仆跟自己说过的圣殿换更时间表。
“在太阳完全降下的那一刻。”贺云曌喃喃。
将木牌胡乱塞进兜里，贺云曌朝着那金灿灿的教廷撒足狂奔。顺道抱怨了一下这衣服可真累赘，跑起来一点都不爽。
他有点想念自己的运动裤了。
在艳阳中奔跑的青年赶上了最后一丝的余晖。他窜进圣殿的范围，偷偷摸了上去。
正如那个女生所说，教廷此时的守备真的十分松懈，一路走来完全看不到任何穿着铠甲的大佬。贺云曌心中一喜，沿着看护指给自己的小路，径直溜了上圣殿的顶层。
“教宗大人。”贺云曌微喘，看着那清秀的身影，低声开口。
华灯初上，喻槐安应该刚好用完晚膳。此刻他正乖巧地坐在卧房的唯一一个落地窗前，看似在眺望整个亚特兰蒂斯。晚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扬起那人细碎的发丝。喻槐安那双噬人心神的眸子依旧被金属眼罩紧紧扣住，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否看到眼前的壮丽景色。
他有太多的东西想问喻槐安了，包括他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他究竟是谁、以及……那条项链。
可喻槐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尔后猛然站起来，向墙垣贴去。宛如一只受惊的笼中鸟，试图尽快远离未知的危险。
看见那人的反应，贺云曌才想起，他应当是不记得自己了。
“你不是神职人员。”‘教宗’戒备地说着。
贺云曌定了定神，脸色微沉，指尖探进口袋里缠绕把玩着那条项链。
“嗯，我是来拐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