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亚特兰蒂斯

    看着唐铃把人抬回宿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贺云曌只觉得自己才是个没用的瓷娃娃。他看着那小不点熟练地将人捆在椅子上，这才发现晕眩过去的少女脖子上正扎着一支银针，在月色的辉映之下泛着寒光。

    几经追问之下，唐铃才依稀透露自己的本职居然是中医。以前在读书的时候不受待见，大体先生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背上背下的，做这些事，早就习惯了。贺云曌默默缩了缩脖子，告诉自己以后可再也不能以貌取人。

    他们将女生放到屋子的里间，几人簇拥着房间里的唯一一张椅子。场里的医师将那根插在少女身上的银针缓缓拔了下来，据她所说，不出一会儿他们的目标就能醒过来了。

    在等待受害者醒来的时候，几人有交流了一下关于今天的所见所闻。大家的适应力与行动力都让贺云曌感到惊讶，但毕竟思齐与阿楠澄清过这是他们的第二场判定，所以也不好说会有多惊讶。唐铃也是，在经过一开始的几个小时后，她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在思齐引导下慢慢踏出舒适圈，不再瑟缩于队友背后。

    孟楠利用高展红的状况立了个‘苦命兄弟’的人设，给自己在市集鱼档某了一份差事，他上班，让‘傻弟弟’在一旁沿着运河到处跑。据唐铃所说，这大块头还跪下来哭着求老板了。而这也是唐铃最后决定独自行动的原因，她丢不起这个脸。

    贺云曌讶然，这队里，怕是真的没有正常人哦。脸皮一个比一个厚，刮下来一层还有一层，自己家附近卖千层酥的阿伯见了都想哭。

    看到贺云曌质疑的眼神，孟楠赶忙跳出来替自己正名，说市集可是天下八卦的聚集地，取得情报的好地方。自己只不过是采取了一些特殊手法来取得战略位置而已。

    唐铃倒是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她从衣服内侧掏出一曡纸，铺在地上把它们逐一拼凑起来。上面毅然描绘着整个亚特兰蒂斯的地形，标记了附近每一条羊肠小道和站岗的位置。地图上还有些空白的地方，似乎她没来得及走那么远。

    也难怪她方才可以如鱼得水地在房子之间穿梭，原来她早就把这边的地形给摸透了。

    额……这么数起来，好像就他么伏击二人组完全没干什么事，就躲在楼梯底划了一整天的水，最后捉人还丢了个大脸。他有种预感，待白日升起，他们这窝人就会被传得家传户晓。

    暗自叹了口气，贺云曌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双目眯起，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少女身上。

    被绑架的女生颤颤眼皮，果然如唐铃所说，顺利清醒过来。

    她睁眼便看到五个人将自己团团围住，惊慌地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被堵死了。贺云曌离受害者最近，冷冽的月光沿着窗边打到他脸上，勾勒出那人锋利的轮廓，同时将身后的几个同党隐埋于黑暗之中，只给圣殿员工留下一道道剪影。

    贺云曌一洗方才的嬉皮笑脸，眸中透着危险的光芒，凌冽而淡漠地俯视着椅子上那人。他从思齐手里拎过一件金饰，哐啷地砸在身旁的大理石上，用力拖拽出刺耳的叽呀声。少女莫名其妙被绑架，本就已经害怕得瑟瑟发抖，现在无端百事被这么一瞪，耳边听着尖锐物体相刮的声音，更是吓得整颗心都悬到喉咙，眼泛泪光。

    “我们想向你请教一些关于圣殿的问题……”贺云曌学着电影里的拷问姿势，冷冷开口，缓缓解开堵住受害者嘴的布条。

    “我说！我什么都说！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各位大哥可千万不能伤我啊！！”可以说话的那一刻起，少女便哇哇地把所有关于圣殿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上至亚特兰蒂斯的起源，下至今早朗诵的经文是第几章第几节，事无巨细地一一禀报给几个劫匪。

    贺云曌宕机了。

    嗯？不是，怎么每次轮到他耍帅就bug了？你不是应该先拒绝几个回合，让我说一些酷炫的台词之后再被我戳穿话语里的漏洞无可奈何地承认的吗？你这样怎么显得我高智商？怎么立主角人设？在这种世界里不是主角人设的话根本活不到最后好吧？！

    “我什么都没做，你就招了？”贺云曌匪夷所思地望着她，旁边的几人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当然，难道还要等您做了什么我再招吗？横竖都是说，倒不如少受些苦！”绑着绿色发带的少女语速惊人地说了好几百个自然段，大概是累了，又或者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说了，便停下来，微微喘气。

    “你不应该向着圣殿吗？就这么……就这么背叛了教宗，真的没问题？”大段大段的资讯涌入脑袋，贺云曌的确需要一点时间去整理清楚。但最令他感到惊讶的，莫过于眼前这人的反应。

    “你舞台剧看多了吧？都是打工人，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狗？”少女不屑地道。“况且我又不是信徒，凭什么向着它，都是为了三餐温饱罢了。”

    贺云曌想了想自己现实里的老板。虽然平常是挺无理取闹又风流倜傥，做事还懒懒散散，总把杂事丢给自己，做饭还贼难吃，但终究是对自己很好的。要他突然反戈，自己倒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如此看来，圣殿对她的待遇应该不算很好。贺云曌觉得似乎可以从这方切入讨论。

    经过一番商讨后，街上仿佛只剩下阵阵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晚间海风拂过，稍微有点腥咸的味道夹杂着凉意，不断涌进这小石屋里。清冷的月色映照在海面上，夜色已深，亚特兰蒂斯的居民早已悄然入眠。眼见暂时并没有危险，而且明早还要去晨祷查看喻槐安的状况，两个女生便自告奋勇，宣称要先去给他们体验一下这边的床板舒不舒服，带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高展红翻身进了另一间房。

    孟楠与贺云曌四目相对，最后决定每人守半晚夜。

    他们拐回来的少女原来是教宗的帮佣，就是每天替他整理衣服床铺什么的，甚至还没有被列入教堂的正式编制。不过她可以接触到教皇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几乎只有每天清晨与傍晚，协助教宗梳洗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不过这机率还是要比他们的高上许多了。

    听到了他们的最终目的，看护也不予置评，表明自己对国会里的权力斗争毫无兴趣。又将员工通道和人员值班的时间告诉了他俩。

    这受害者也太好套话了，贺云曌甚至觉得少女是在编故事诓他们。

    然而，直到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少女都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困倦地窝在椅子上，手被绑着也不甚在意。在钟楼敲响了五下后，她推醒贺云曌，告诉他自己是时候回去替教宗准备晨祷了，并反客为主地警告他要是自己不去报到的话上头反而会怀疑。

    说到这份上，贺云曌还能说什么？只好摆摆手放行，暗中尾随。在确认少女住在哪里后又原路返回，在唐铃绘制的那份地图上打了个叉，准备万一出事了就闯进去以她家人的性命相挟。

    贺云曌画图的手顿了顿，蓦然想起这是定人生死的系统。他双目一凝，虽然不知道判定的准则有哪些……但自己方才的想法必定会下地狱的，对吧，对吧？他立刻晃了晃脑袋，试图装作那些想法重来都没出现过，并双手合十向天争辩了几句，试图催眠不知道躲哪里偷听的审判官，这都是为了救队友。

    一番折腾后，贺云曌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六点不到，距离七点十五的晨祷还有一段不少的时间。

    六点十分，看护准时踏入教宗的卧房。她头上依旧绑着那条翠色发带，动作轻轻的，生怕惊扰了尚在梦里的男人。

    教宗的卧室坐落于圣殿的最上方，是个圆拱形的房间。地上的纹路乍一看是几个同心圆，但只要你细心观察，便会发现这是整个亚特兰蒂斯的大致版图。而在版图上圣殿的位置，则放置了一张柔软的大床。白纱从天顶上垂下来，刚好罩住床沿，朦胧了躺卧在里头的身影。

    房顶画着天体图，上面标志着不同星体的位置，与地上的地图互相辉映。而天花的正中央则以透明的晶石覆盖，让晨曦得以偷偷照进来，打在沉睡的教宗身上。

    少女望着床上的那人，有那么一瞬觉得教皇似乎浑身都在散发着光芒。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教宗跟前，试图窥探那圣人的睡姿。

    “看我被绑架好玩吗？审查官凝雨。”一道清冷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喻槐安缓缓支撑起自己，慵懒地靠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上，全身上下都透着寒意。他上半脸依旧扣着那个金属面罩，在喻槐安乱说话时也会照样滋滋蹿出电流，但他却像是免疫了一般，任由那机械吱哇乱电，反正影响不到他。

    看护一愣，可恶，这个两面三刀的影帝居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