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到底是谁忽悠住了谁
曹穆心头一凛。
正要问话，姜岚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语气从容平和的介绍说：“曹参军请看，据世子说，当时忠毅伯正是吊在书桌斜上方的那根横梁上，我查过痕迹，应是从椅子踏上书桌，再走到书桌边缘，将绳索套好后用力一蹬，双脚便悬空了。
除此之外，后窗紧闭，门前一直都有家丁守着，不可能有人能进来，如果是有人破窗而入，那也无所遁形，因为书房的门一直是半开着的，里面哪怕只是关一下窗户，外头的家丁都能听见动静，也正是因为这些，再加上尸体上的确找不到挣扎的痕迹，脖子上的勒痕也与上吊所用的锦带形状相符，印痕十分清晰，且的确是生前就造成的，所以，我才断定是自缢。”
身后，严文栋跟过来听见姜岚这一番说辞，心中越发的得意，暗想姜岚如此卖力的解释，必定是将那一纸契书信以为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却不知，姜岚看似解释，实则句句都在提醒曹穆，已经将这会儿能在严文栋眼皮子底下说的所有可疑之处都说了出来。
而曹穆虽起初没反应过来，但听着听着，却也抓住了这些疑点。
因为从姜岚所述，他能分辨出来姜岚是懂得验尸的，但说出来的结果却恰恰与各种特征所代表的含义相反……
那她到底是故意说错，还是完全在瞎说？若是瞎说，又为了什么？
曹穆心中疑云翻涌，略思忖片刻，干脆自己先去验一验忠毅伯的尸体再说。
……一番查验过后，他默默的站直身子看向姜岚，眼神内含汹涌波涛，深深的看了姜岚一会儿后，才拱手抱拳，又一次分外真诚的说：
“曹某惭愧……此前自以为自己虽不是仵作，但办案多了也能耳濡目染懂得些验尸手段便是不容易了，想不到，姜姑娘不但办案推理能力比曹某强，就连验尸之术也比曹某掌握得多……若非姑娘提醒，曹某恐怕还真得忽略一些细节！”
如果说验尸之前，他还不太明白姜岚的用意，那么此刻，他已经确定姜岚是在强调尸体上的疑点，在告诉他，忠毅伯并非自杀！
姜岚见这话，准确捕捉到他所要传递的讯息，又是十分谦虚的笑叹一句：“曹参军事物繁多，自然不像我一样有大把的时间来琢磨这些，不过既然参军认可我所说的，那看来，也就不必再找仵作来验了吧。”
曹穆当即会意，爽快道：“这是自然，姑娘验的清楚明白，曹某再验之下也没有疑点，如此，曹某这就回衙门去将结案卷宗写好，禀明大人，也免得大人记挂。”
“曹参军何必急于这一时，左右中午的宴席已经备好，不如留下来用过午饭再走。”严文栋说。
曹穆连忙摆摆手，“既然忠毅伯死因已经确定，想来世子要忙的事情也还多，我们就不在这儿碍事了，何况大人听闻忠毅伯出事，也的确是几番催促要我务必尽快查明回去复命，我可不敢擅自留在伯府偷闲！”
说到最后，他言语间含着几分无奈，显得格外的真实，又匆匆与姜岚道别，便转身出了书房。
愣是叫严文栋没法再留。
“世子以为，曹参军相信了吗？”姜岚立在严文栋身侧，见曹穆走远了才轻声问。
“曹穆虽然在京兆府多年，颇有办案经验，但却并不擅长验尸，而且，我见他对你十分信任，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严文栋几乎没有迟疑便开口，神色间颇有些自得。
“也是多亏了魏玲儿的案子，昨夜恰好与曹参军一块查案，推断出了真相，他这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说的话。”
姜岚淡淡说道。
严文栋转眼看她，见她也是志得意满，胸有成竹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在为了瞒过曹穆而得意，便道：“既然此间事了，那我也该去安排父亲的后事，姜姑娘也确因魏玲儿案而成了京中人人传说的神探，不如，就请姜姑娘再帮我在众人跟前做个证，以防生乱。”
“这是自然，谁让我已经拿到世子的契书了呢。”姜岚想也不想就答。
她正有些担忧严文栋会不会在曹穆走了之后就对她动手，琢磨着是否要寻机与众多宾客待在一起，如此严文栋也没那么容易下手，而她则能拖延时间等待韩奕到来。
没想到，严文栋自己就主动提议，给她这个机会，她又何乐而不为。
二人于是一同出了书房，先去与等在偏厅中的韩夫人、忠毅伯夫人说明忠毅伯确是自缢。
得知这一消息，忠毅伯夫人怎么也没法相信，但，听二人说就连京兆府的参军来验过也确定是自缢后，便只能认下，吩咐严文栋去知会男宾们，也好筹备丧事。
姜岚自然跟着。
越是临近中厅，那琴音便越是清晰，只觉得声声都发自肺腑，如珠玉落地，动人心扉。
想起忠毅伯已经横死于书房，而他的儿子却只顾自己前程，说不定，宾客们得知消息后也没有几人会当真为了忠毅伯而伤怀，姜岚不禁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琴音，忠毅伯却没能听见，想来，这弹琴之人也不是寻常之辈吧。”
“姜姑娘果然见识不俗，这位正弹着琴的是外教坊头牌琴师，苏锦歌苏姑娘，苏姑娘的琴艺师承江南名伶杨清越，杨清越的琴音可谓冠绝天下，苏姑娘亦是百年难得的妙手，就连圣上都时常传唤苏姑娘入宫献艺，父亲也是爱极了苏姑娘的琴音……今日苏姑娘能来，全因父亲曾助过苏姑娘，又于两个月前就亲自去外教坊下帖相邀，否则，这些宾客们又哪儿来的耳福……”
严文栋解决了心头大患，心情颇好，细细跟姜岚说来，神色间丝毫没有父亲刚刚去世的伤感，直到说道此处，才幽幽一叹，“如此说来，父亲没能听见的确是个遗憾，但这般天籁本就该为众人所享，父亲听不见也无妨。”
姜岚轻笑，懒得接话。
看样子，这位世子已经做好准备要继承忠毅伯的爵位了，又哪儿会伤心呢？
也就是到了中厅，站在人前时，严文栋才露出万分悲痛的模样来，将忠毅伯的死讯告知给众人。
当即满堂哗然。
“忠毅伯今日生辰，还特意要我们前来相聚，怎会突然自缢？”有人立即发问。
严文栋做出沉痛模样来，解释说：“此事，我也万分难解，但大理寺的女神探姜姑娘与京兆府曹参军相继验看过父亲的遗体，确定是自缢……”
说着，严文栋不着痕迹的看向姜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