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陆铭辉来访
宋战见钱亦文没说话，心知是自己表达得有些含糊了。
想了想，进一步解释道：“你要是怕和他不好相处，我帮你想想办法，请他挪个地方。”
钱亦文说道：“宋叔，咱还是先看几天再说吧。”
宋战尊重了钱亦文的意见，但心中很是疑惑。
按理说，自己的提醒都这么直白了，钱亦文不应该不明白。
剔除不和谐因素，现在是最佳时机，而且还不用他自己动手。
他都明说了，钱亦文却没同意……
他是怎么想的？
这是在给我积功德吗？
钱亦文想的是，陆铭辉再不济，也是比他有群众基础的一厂之长。
留下陆铭辉，和底下人面对的就不是他钱亦文；
把陆铭辉直接赶走，他就是一个孤军直入的“入侵者”。
他还得依赖陆铭辉先把局面撑起来。
后来的事情，那就看陆铭辉自己的了……
陆铭辉终于等来宋战的消息，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儿了。
这三天，用抓耳挠腮来形容陆铭辉，再合适不过。
得到了“钱亦文表示可以谈一谈”的消息后，一行三人，赶往英多公司。
坐在借来的212里，蒋既中气哼哼地抱怨着：“我就知道有点猫腻在里头！
“果然还是这个人，果然还是这么点破事儿！
“现在这谱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得我们来见他！”
一边说，一边扫了陆铭辉一眼。
段方平给陆铭辉解着围：“老蒋，你就少说两句吧……
“是他又怎么样？
“领导提议让咱们来，你让陆厂长怎么反驳？”
陆铭辉闭目沉思，想着领导的话。
电话里宋战如是说：“既然想盘活红旗厂，也认可钱总的思路，我看你就去找他聊聊嘛。
“要解放思想，迈开步子。”
让卖家来找买家？是不是领导表达有误？
只是，就算是个小领导，平时一句话都分成几截说，生怕说快了刹不住车。
他一个马上就要成为副省级的人，会犯这么低级的口头错误吗？
这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是时候放下身段、重新做人了……
……
英多公司。
钱亦文抬腕看了看表，和陆铭辉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先和老王聊会天儿再说。
“姐夫，王磊今年多大啦？”
王秉春看了一眼在地上四处蹓跶的钱珊：“你这老丈人不关心王军，怎么还问起王磊的事儿了？”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跟你说正经的呢……”
“卧槽！你还有正经的呢？”
骂了一句后，老王说道：“都十五了。”
钱亦文问道：“想好以后让这哥俩干啥没有？”
王秉春斜了他一眼：“想这个，是不是早了点？”
王军还小，不到想这个的时候；
但王磊……
钱亦文的这一问，刚好触及到了他烦恼的点。
钱亦文接着问道：“子承父业？还是让他们自由发展？”
老王寻思了一下，叹了口气：“小的还没长开，大的……
“想让他继承，我看难！”
钱亦文笑道：“我看王磊干啥挺专心的，就拿画画来说，一坐就是一小天都不烦。”
老王叹了口气说道：“我寻思着他学习不好，让他早点跟我学学做生意。
“可这孩子一点也不上心，整天除了画画，就是守着个破录像机。”
老王家境不错，还能买录像机……左上角的，是个什么东西？
钱亦文心想，这哪是王磊不上心？
不上心的，分明是你老王。
“姐夫，没准看录像能看出个大材呢！”
老王哼了一声：“还能看成大材？你瞅他看那些玩意儿吧！
“那么多好样板戏他不看，专挑那些打打杀杀的港片看。”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这么说就有点对路子了……
当下劝道：“他那么喜欢，你干脆把他送到春城电影制片厂去吧。
“没准儿将来能出息个名演员或者名导演呢。”
这个电影厂，还真办过电影学院。不过，昙花一现，两年多就干黄了……
王秉春嗤笑一声：“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英子一边围堵着四处探索新世界的钱珊，一边插了一句：“姐夫，孩子要是喜欢画画，就找个老师，让他好好学一下吧。
“总比看录像强。”
老王气哼哼说道：“字儿都写不明白，还想要学画画……
“还天赋……有啥天赋，画那玩意儿我都看不明白。”
钱亦文笑道：“看不明白的，那才叫艺术……
“改天你把他的画拿来，我让小苏给看看，总有能看明白的。”
屋里围绕着王磊正说得热闹，钱亦文远远看见陆铭辉一行人进了院子。
英多公司的大院子，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废墟当中。
周围全都推倒了，只剩下这一座院子了。
英多经济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牌子旁边，又挤上了两块新的牌子。
左边挂的，是翠桂庄园一期项目拆迁办公室；
右边挂的，是翠桂庄园项目总指挥部。
钱亦文和王秉春、英子、钱珊一起，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
“陆厂长，又见面了……”
一边和陆铭辉寒暄着，钱亦文一边瞄了一眼蒋既中。
这不是买设备时不知好歹地护着人员资料的人吗？
“陆厂长，这二位……怎么称呼？”
钱亦文一边和满脸不情愿的蒋既中握手，一边问道。
陆铭辉指着二人一一介绍：“钱老板，这位是厂工会主席——蒋既中；
“这位，是保卫科长——段方平。”
蒋既中草草敷衍后，转向了一边。
这态度让老王很不爽。
当日，去红旗饮料厂“抢人”的时候，老王也在。
蒋既中护着工人资料的情景，历历在目。
落座后，陆铭辉客气地奉承着：“钱老板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呀！
“都涉足地产了。”
钱亦文笑道：“哪里哪里……
“是我媳妇儿和东珠港的朋友一起搞的。
“我自己这摊儿还整不明白呢，哪懂地产。”
陆铭辉扫了英子一眼，尴尬一笑：“钱老板，我看您应该是挺忙，那咱们就早说正题吧……
“宋厅长说您有意合作，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咱们要怎么个合作法？”
钱亦文说道：“陆厂长，我想先听听您的意见和想法。”
一旁的蒋既中，撩起眼皮，分别瞄了二人一眼。
姓钱的这话问得就多余，姓陆的要是有想法，红旗饮料厂哪能轮到你来染指？
陆铭辉琢磨了一下：“钱老板的事情，都惊动了商业厅……
“想必对改制的事儿，一定是早有成竹在胸了。
“我身在其位，这些年也没能让红旗厂有什么起色。
“钱老板如果都做好了准备，我……我准备让贤。”
陆铭辉一边说，一边自觉脸面发烧。
虽然，他这么说有想趁机脱蜕之意，但亲口说出自己不行，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钱亦文说道：“陆厂长，咱先不急着说去留的事儿，我先说说我的思路……
“我这边准备上马一个药厂，想把红旗饮料厂转型为药厂。”
制药，对陆铭辉来说，是个陌生的话题。
但是，十个截道的，不如一个卖药的……
这可是宋厅长亲口和他说的。
可是，陆铭辉眼下可没有要和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年轻人和衷共济的意思。
早想好了要退出的陆铭辉，再度推脱：“钱老板既然有这抱负，不妨把厂子一接，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钱亦文探身问道，“陆厂长，难道就没有趁着大好时机拼一把的想法？”
“有倒是有……”陆铭辉两手一摊，“可是这个行业，我是完全不懂啊！”
钱亦文笑笑说道：“陆厂长，谁天生就懂呢？
“生产队长倒是必须得会种地，可乡长、县长需要分五谷吗？
“我把专业团队组织起来，陆厂长只要专心管好人员不就行了吗？”
听了这话，陆铭辉的情绪一振，溜了蒋既中和段方平两眼，却一点有效信息也没接收到。
见陆铭辉犹豫了，钱亦文接着说道：“陆厂长，改制后我希望您还能出任这个厂长。
“咱们一起，争取把红旗饮料厂早日盘活！”
陆铭辉愣了一愣，还让我当厂长？
“那钱老板……”陆铭辉试探着问道，“您打算在厂里要个什么位置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我就给陆厂长当个助手吧！”
钱亦文说得轻松，陆铭辉的脑子可是不够转了。
性质在这摆着呢，连曾繁宇和宋战都搬出来了，人家可不是来扶贫的。
一旦厂子转型成功，重新运转起来，一切都得是钱亦文的事儿。
让人家当副职？
人家是来帮忙的吗？
我就那么喜欢被架空的感觉吗？
想了想，陆铭辉说道：“钱老板，您就别客气了……
“如果说需要我帮忙，我可以先不走。
“要是真能贡献点力量，把厂子重新搞活，也算是我给老少爷们儿们一个交待。
“那时候再走，也能安心点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钱亦文不再推脱，再往下说就是埋汰人了。
而且，居于人下，那也不是他的本意……
想了想，钱亦文把一份企业改制计划书递了过来：“陆厂长，那这事儿咱就不争了。
“我看您还当您的厂长，我就出任个总经理吧，怎么样？”
陆铭辉人在体制内“混”了多年，知道谁大谁小。
公有企业无论变成公私合营，还是完全私有化，总经理都比厂长要大。
扫了两眼手里的计划书，这“由公到私”的打算，不是写得很明确吗？
寻思了一下，陆铭辉开始谦虚起来：“钱老板，做药的事儿我可真是一点也不懂，别再……别再误了事儿……”
心里边，想的却是：反正那边的调动还没有准信儿，先混几天再说吧。
钱亦文笑了笑：“陆厂长，您能答应下来，剩下的事儿都好办。”
“那，眼下我能干点什么？”
钱亦文说道：“咱们分头行动。
“我负责办手续，上设备。
“厂里的人您都熟，收归旧部、聚拢人心的事情，我就交给您了。”
陆铭辉点了点头：“这倒不难。
“要是待遇都和以前一样，谁愿意在外边悠荡着？”
钱亦文说道：“那就赶紧让人事部门通知大家回来吧。”
瞄了一眼面面相觑的三个人，钱亦文又追问了一句：“冒昧问一句，咱们管人事的怎么没来？”
蒋既中抬眼看了看钱亦文：“自打黄铺子了，人事就没人干了。
“现在，我们工会代管着呢。”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那蒋主席就多费心吧……”
几个人正说着话，李长海一推门走了进来。
几双眼睛对到一起，李长海愣了一下。
“陆厂长……”
李长海见了老熟人，逐一开始打招呼：“蒋主席……段科长……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呢？”
陆铭辉扭了扭身子，胡乱点了点头，没说出话来。
段方平赶忙起身，招了招手：“李师傅，来来来，这边坐。”
李长海一边落座，一边琢磨着眼前的事儿。
这是怎么回事儿？
红旗饮料厂的高层，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呢。
这怎么非但见着了，而且头头脑脑的，见得还挺全。
“都挺好的啊？”段方平问道。
“啊……”李长海哼哈答应着。
不然呢？我还非得出点事儿给你看吗？
段方平还要说话，李长海已经转向了钱亦文：“钱总，你这又是瞎折腾啥呢？”
钱亦文笑着递了杯茶过来：“李师傅，别急，慢慢说，我又咋惹着你了……”
李长海说道：“我看车间又贴通知了，说是让全员加班，把生产进度往前抢，随时准备停工。
“干得好好的，怎么又要停工呢？”
钱亦文举了举手里的茶杯：“李师傅，喝杯茶，听我慢慢和你说……”
陆铭辉垂着头，没言语。
这就是所说的志在必得吧？
李长海说通知已经发下来了，随时准备停工……
这什么意思？这边还没谈拢，那边就已经准备搬家了？
蒋既中和段方平的心里，也犯起了核计。
这个大师傅，脾气见长啊！
段方平瞄了一眼李长海，这家伙的态度，用嚣张来形容，也不为过。
敢这么放肆地和老板说话，段方平知道，不外乎两点。
第一，不知好歹；
第二，有恃无恐……
回头看一眼赔着笑脸的钱老板，段方平明白了。
原来，脾气都是老板惯出来的。
钱亦文对李长海说道：“李师傅，停工是为了检修，定期维护，这不是你说的吗？”
李长海听懵了，不是刚检修完吗？
再说，我检修设备什么时候要求停过工，那是一个合格的大工该提的要求吗？
宁肯后半夜检修，我都没让你停过工。
只是，这种场合下他又不好多问，只能是含糊点头，或摇头。
李长海感觉到了陆铭辉的不自在，觉得这个时候先躲远点才是正经事。
和几位旧相识分别告辞后，匆匆离开了。
段方平琢磨了一下，笑笑说道：“钱老板，自打这设备离开了红旗厂，就再没见过。
“我去看一眼，顺便参观一下车间。”
说罢，在李长海离开十五秒后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