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又见陆铭辉
次日，英子驾着车，和钱亦文一起，赶往曾繁宇家。
去看新领导之前，不能忘了老领导……
“曾叔，昨天宋叔在，有些话不方便说……”钱亦文说道。
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这段时间，地产的事儿您没少帮忙。
“虽然现在也看不出进项，但您里里外外一直帮着忙活，我们得表示一下感谢。”
曾繁宇皱皱眉头，把信封往回推了推：“小宋那儿，我都嘱咐完了，你们去和他好好聊聊吧。
“创业之初，处处都得用钱。
“做生意，能省则省，节约成本永远是王道。
“这个，拿回去吧……”
曾繁宇的话，看似在劝诫后辈，更多的是在感叹自己。
人走茶要凉，这是定律。
英子笑道：“曾叔，也没多少，您就拿着吧。
“我们俩刚起步的时候，您给我们提供了那么多的帮助。
“于情于理，到任何时候，我们都得拿您当是自家老人一样敬着。”
英子的一番话，说得曾繁宇多少有点上头了。
身边的这些小辈儿们要都这么懂事儿，那该多好啊！
老头儿重重点了点头：“搞地产这事儿我知道，王全安刚起步的时候，能借的都借遍了。
“我还给他出钱了呢。”
曾繁宇提到了这个，不免有些尴尬。
果然是言多必失，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来呢？
钱亦文假装没听见，开口说道：“曾叔，眼下我们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后续的建设，东珠港的丁老板出的钱多些，用不着我们出太多。”
曾繁宇瞄了一眼桌上的信封，摆出了一副长者之姿：“那也不能大手大脚。
“这年头儿，做买卖不易呀！
“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买卖。”
又聊了没几句，曾繁宇下了逐客令：“我就不耽误你俩事儿了，赶紧去小宋那吧。
“好好处着，有啥解决不了的事情，再回来找我。”
夫妻俩起身出门，曾繁宇突然叫住了他们：“等一下……
“小宋的大儿子宋大强，上个月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多！”
钱亦文会心一笑：“可喜可贺呀！”
送走了夫妻俩，曾繁宇回身拿起信封，指甲划过一沓票子的边缘……
听着悦耳的嚓嚓声，曾繁宇微笑点头，心中有数。
这整整两千块钱，要是花在出去观光上，都够老两口围着神州转上一圈儿的了。
……
实践证明，风水的事儿，信不得……
到了宋战的家里，钱亦文还是没有扭转他的败局。
第一局，宋战没输；
第二局，钱亦文没赢；
第三局，宋战说“和了吧”，钱亦文偏不知死活的不同意。
结果可想而知……
三局过后，二人均对下棋失去了兴致。
毕竟，总输没意思，总赢也麻……
宋战沏了一壶茶，又和钱亦文聊起了红旗饮料厂：“小钱，红旗厂的情况，比你昨天说的要糟糕得多呀！
“昨天那个陆厂长来我办公室了，说他那儿在册的就剩不到五十人了。
“但凡家里有点关系的，哪怕是能办到养殖厂去喂猪铲屎，都想法逃了。”
钱亦文心中暗喜，这对自己来说可不算是坏事。
走得越多，对他越有利，而那些没走的，估计这会儿也早被现实磨平了棱角……
“宋叔，厂房是什么情况？”英子问道。
宋战回身取过一个文件袋，递了过来：“我还真问他这个事儿了……
“从他支支吾吾的状态来看，用年久失修来形容都算是好的了。
“他说除了沿街那些租出去的之外，剩下的搞不好都有塌的危险！”
钱亦文问了一句：“还有租出去的呢？”
宋战笑了：“不租出点咋办？
“就像一匹死兽一样，皮毛没了，肉也没了，骨架还在那儿呢……
“总得琢磨着出点钱，给班子里这几个人发工资吧？”
钱亦文一边接过文件袋，一边暗笑，这怎么和三十六厂一个德性？
从文件袋里翻找出一张平面图，看了两眼，钱亦文自语道：“这么大吗？”
“有多大？”英子凑了过来。
“210160米！”钱亦文说道，“上一次我去的时候，没发现有这么大呀？”
宋战笑了笑：“你是没往人家院子里走吧？”
钱亦文点头后，开始征求宋战的意见：“宋叔，依您看，咱这事儿得怎么办才好呢？”
宋战想了想说道：“依我看，咱们这样来——”
听完了宋厅长的建议，钱亦文微笑点头，竖起了拇指。
果然是曾繁宇带出来的，套路不能说很像，只能说是如出一辙……
看看一切都已如愿，钱亦文起身告辞：“宋叔，那我们就先回去等您的消息了。”
“好！他一有动静，我马上通知你。”
英子掏出两个红包，递了过去：“宋叔，家里添丁进口，我们知道得晚了点，您别介意。”
宋战连忙推辞：“不用不用，快拿回去！
“就是因为怕这个，这事儿我们都没对外讲。”
想再推辞时，英子已经丢下红包，一边摆手一边转身出门了。
送走了小夫妻俩，宋战不免多想了一下：又不是双胞胎，怎么是两个红包？
看了一眼两个红包，细一琢磨，明白了。
原来是红包的容积有限……
……
陆铭辉贴着红旗饮料厂的大门边，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院子。
门上的几个大字，已经快掉没了。
剩下的笔画，风一吹直晃悠，看着就吓人。
也难怪以厂长的身份通知人来开会，都没几个人愿意来……
大门上的字掉了，可能只是个表相。真正散了的，可不仅仅是这几个字……
尽管头顶上的字让厂长感到胆寒，但陆铭辉今天必须得来。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商量。
让陆铭辉感到惊讶的是，红旗饮料厂这个没娘的孩子，竟然又一次得到了主管领导的垂青。
宋厅长点名让他来汇报厂子的现状，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红旗饮料厂是省属企业不假，但厅长亲自过问，这不科学。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陆铭辉决定召开一次小型会议。
之所以小型，是因为想找那么多的人，真没有……
现在的红旗厂，就算八抬大轿挨家去请，估计也抬不来一八仙桌子的人。
于是，就只通知了重要的七八个人。
……
工会的老蒋，放下连广告都看了两遍的报纸：“陆厂长，别等了，开始吧……”
陆铭辉扫了一眼下边……
左边一个工会主席蒋既中，右边一个保卫科长段方平，列席的还有一个看门的老王头儿。
这也算是方方面面的都到齐了……
就这三个人，还是他强制要求必须到场的。
陆铭辉尴尬点头，清了清嗓子：“请大家来，是有件事情要和大家通个光。
“省商业厅的宋厅长，昨天找我谈话了。
“过问了红旗饮料厂的现状，并对如何走出困境询问了我们的意见和建议。”
二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厂长，表情各自复杂。
蒋既中想，要不是私下里大家公推让我盯着点儿，别把这点儿家底子折腾光了，我才不来。
至于说还能走出困境，我是没看到一点希望。
困了这么多年，要是能、想走出困境，早就迈腿了。
陆铭辉见没人言语，两手一摊：“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发表一下意见吧！”
蒋既中想了想，先开口了。
这场合，该他说话。
分工上，人家段方平只负责收租；
他这个工会主席，是负责安抚人心的；
老王头儿酒还没醒呢，再说这么大的事儿他的高度也上不来……
“陆厂长，领导既然知道现状，为什么还问出‘如何走出困境’的话来呢？”
蒋既中一边发问，一边瞟了一眼对面的段方平。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抠着指甲缝……
我一个保卫科长，现在只管收那几家店面的租金，这些事儿哪归我管？
陆铭辉一副苦思冥想状：“我也是奇怪呢。
“要说是宋厅长在升任之前想做出点成绩，可以理解。
“可是，那么多好的企业不去关注，干啥非找上了咱们呢？”
蒋既中瞄了一眼陆铭辉：“陆厂长，没和领导深入探讨一下吗？”
陆铭辉说道：“领导在问我们，我哪好意思当时就反问回去？
“那不成了和领导打乒乓球了吗？”
蒋既中皱皱眉头：“陆厂长，领导日理万机，能抽空关照咱们，肯定有想法。
“忘了去年卖设备的事儿了吗？
“曾繁宇刚开始和咱们说的时候，不也是在问咱们的意见吗？”
陆铭辉低头琢磨了一下，分析得很有道理。
老蒋人虽然倔了点，不过在工会干了这么多年，对人心的揣度，还真是有一套。
又讨论了一会儿，也没个什么实质结果。
最后，一直没发表意见的段方平抬手看了看表，终于开口了：“陆厂长，既然领导这么关心，为啥不以请教的名义探探领导的口风呢？”
这点破事儿，再一会儿说不完，都耽误我接孩子放学了。
陆铭辉看出了段方平的心思，心知留他在这儿也没有意义了。
三人行，不差他一个看热闹的……
“你有事儿先走吧，我和老蒋再商量商量。”
老王头儿见有人要离席，终于逮着了机会，也跟着站了起来：“陆厂长，也没我啥事儿，我得去喂狗了……”
陆铭辉挥了挥手，目送二人离场后，和蒋既中终于研究出了一个可行性方案。
二人一致认为：段方平说得有道理，明天就去探探领导的口风。
……
宋战的办公室外，陆铭辉整理了一下思绪，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马上要下班了，宋战翻看着日程，满意地点了点头。
完成得都挺好，就差这最后一件事了。
“请坐请坐！”
陆铭辉的屁股，搭了个凳子边，在宋战的对面坐了下来。
客套过后，一边揣摩着领导的心思，一边等着领导发问。
“陆厂长，想到什么好思路没有？”
陆铭辉往前探了探身子：“领导，回去后和班子成员碰了一下。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您说我们连生产设备都没有了，想起死回生恐怕是很难……
“经过大家研究，还是想请领导帮着出出主意。
“毕竟您在经济领域做了这么多年的领导，所知所见一定比我们要强很多。”
宋战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陆厂长，不然走走转型转产的路子呢？
“我看，人家三十六厂又种药材又搞地产的，现在就不错嘛！”
陆铭辉眨了眨眼睛，种药材，不会……
搞地产，那是谁想搞就能搞的吗？
想了想后，陆铭辉说道：“领导，咱现在就剩一个空壳子了。
“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
陆铭辉说到这里，斜眼瞥见宋战皱起了眉头，心头一惊。
自己这么一推再推，总归不是个办法。
“领导，我们有足够的信心，完成变革！”陆铭辉表完决心后，又接着说道，“不过，还是得请领导多提点……”
宋战点了点头：“英多公司，你知道吗？”
陆铭辉重重点了点头。
太知道了！
宋战说道：“我听说，他们在三十六厂那儿的厂房拆了。
“眼下又要给车间找新址，又要开药厂，正需要场地。
“不然，我给你们搭个桥，你和他们聊聊？”
陆铭辉听了，脑子开始快速转了起来。
怎么又是这个姓钱的？
他怎么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呢？
便宜没占够，还是觉得红旗饮料厂还有压榨空间？
“领导……”陆铭辉试探性地问道，“他想租场地呀？”
宋战皱了皱眉头：“要是仅仅租场地，那还不好办？春城这么大个地方，还缺几间房子吗？
“你能不能往大了想想？”
话一出口，宋战想到，陆铭辉要是能想得更深远，倒也不至于有今天了。
唉！
接班儿这规矩，还真是耽误事儿……
父死子继，兄终弟即，可真不可取。
曾经很让人羡慕的一种制度……
陆铭辉的老子，战场上立过大功，带着十几片弹片当上的这个厂长。
可是，那是老子的事儿。
咱先不说老陆干得怎么样，小陆这么不争气，你临死前把他举这么高干什么？
摔死他倒是小事儿，这不是活活坑了一厂子的人吗？
陆铭辉想了想，苦着脸说道：“领导，药厂的事儿，咱也不在行啊？”
宋战皱皱眉头：“你看看，什么时候说要让你在行了？”
这一句，陆铭辉听懂了！
这是有懂行的要来了……
“领导，那您多费心。”陆铭辉一边低头说着，一边想着自己的退路。
“我问问人家有没有这意思，然后给你个回复。”宋战说完后，合上了手里的本子。
陆铭辉明白，是该到了告辞的时候了，当即起身：“领导，那我就在厂里等您的消息了……”
陆铭辉走了，钱亦文从后屋走了出来。
宋战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就这，闹心不？”
钱亦文嘿嘿一笑：“宋叔，挺好的呀。”
宋战瞟了一眼钱亦文，年轻人心还挺大的。
朝门外指了指，宋站问道：“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钱亦文一愣……
还能怎么办？
难道说为了要一个厂子，我还得灭了他的口吗？
人家都这么配合了，总得给条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