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没有春华,不见秋实
匆匆离去的李长海,并不知道钱亦文的心思。
眼前,虽然陆铭辉基本算是答应了,但他已经提前开始着手做准备的事,还不能让红旗饮料厂的人知道。
面子,总是要给留的……
急急忙忙赶往车间的段方平,奔的也不是设备,他对设备的感情,远不及当年红旗饮料厂的畅销汽水……
李长海一边往车间赶,一边听到后边有人喊他。
回头看时,段方平已气喘吁吁地到了近前:“李师傅,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哈。”
李长海停住了脚步,颇有些奇怪:“段科长,不在前边喝茶,跑后院来干啥?”
段方平递了根烟过来:“一晃一年多没见了,你有了高就,也不说回来看看我们。
“好不容易见了面,想和李师傅好好唠唠。”
李长海一边点烟一边想,原来是领导想关心一下自己……
点着了烟,段方平往屋里瞄了一眼:“李师傅,这一年多,还行啊?”
“还行……”李长海说道,“一天也闲不着。”
“待遇呢?能赶上原来不?”
李长海弹了弹烟灰:“怎么跟你形容呢……
“你记不记得我当年在红旗厂挣多少钱了?”
段方平赶忙点头:“记得记得,三十七块五嘛。”
跟着又紧忙着问了一句:“在这儿呢?”
李长海笑了笑:“在这儿,是三十七块五加五块五,再加六块,还不算给的东西……”
段方平口算加心算,得出了个四十九块的工资标准,段方平有点惊讶了:“这么高?”
李长海说道:“这还不算完……
“刚来的时候,钱总说是第一个月得安装设备,活儿累,多给五块。
“讲好的是三天安完设备给五块,一个月安完也给五块,后来安完了设备,这五块钱也都月月不少地给了。
“我寻思着,嘿嘿……八成是钱总他忙活忘了……”
这五十多块钱的工资,当时把段方平给整愣了。
难怪这大师傅这么牛气。
还说人家老板忘了,私人做买卖的,哪个不是能给你抠到骨头里。
五块钱这么大的事儿,说忘就忘了,怎么可能?
带着疑问,段方平又追问了一句:“按月开钱?”
李长海点了点头:“急用钱了,还能提前给呢。”
“卧槽!还能预支?”段方平更为惊讶。
“给个合适的理由就行。”李长海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车间,“段科长,进来看看?”
“好!”段方平答应过后,随着李长海走进了参观通道。
忙忙碌碌的流水线上,大多数都是段方平熟悉的面孔。
李长海敲了敲大玻璃,有人抬头看了过来。
见了段方平,愣神过后,纷纷打着招呼。
段方平一边如领导视察一样和大家招手示意,一边问道:“那俩老头儿都得六十多了吧?
“咋用这么大岁数的人呢?”
李长海看了一眼四叔和二大爷:“那俩老头谁也撵不走,老板也拿他们没办法。”
“这些人的待遇,都还行啊?”
李长海瞥了段方平一眼,行不行的,他们干活儿的劲头,你还看不出来吗?
“段科长,差不多平均都涨了五六块钱的工资,宿舍免费住着,就差食堂的饭白吃了。”
参观了一圈儿,段方平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该干点啥。
匆匆告别了李长海,又回到了办公室。
刚一坐稳,段方平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钱总经理,明天都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如陆铭辉一样,段方平也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后路,托关系办好了编织厂的工作。
但眼下,他突然又觉得红旗饮料厂——
不!是这个还不知道叫啥名的药厂好像是有点离不开他了……
去了编织厂,好坏还不知道。
但姓钱的接手了厂子,肯定得一通忙活。
他一个外人,能指着谁?
还不是得指着他们这些一直坚守着岗位的敬业人?
钱亦文笑了笑:“段科长,今天如果咱都通过了,明天的任务就是实测一下场地,确定一下设备的安装位置。
”还有,通知以前的工人回来上班。”
段方平看了一眼蒋既中:“通知工人的事儿,归工会。
“整天在厂里巡逻,场地我熟,明天就由我来陪你们测场地吧。”
一边说,保卫科长一边握了握拳,大有马上就要一展身手的意思。
蒋既中倒没段方平那么兴奋,冷静地说道:“有的人,都好几年不着面了,哪能一下子就都聚齐……”
钱亦文说道:“能通知,就尽量都通知到吧。
“凡是回来的,先恢复从前的待遇,以后再根据企业发展情况,重新定岗定工资。”
段方平突然间抬头,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呀!咱那大门上的字儿都掉的差不多了,得抓紧回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全了。”
钱亦文笑道:“段科长,不必找了,咱以后得改名了,那个用不到了。”
“改名?”陆铭辉猛然抬头。
钱亦文说道:“得改改了。”
段方平瞄了陆铭辉一眼:“是得改改了!
“难道钱总经理接手之后,还要从咱们这赔钱的底子上开始吗?”
王秉春坐在一边,半天没插上话。
之前也没听钱亦文提到过给药厂取名的事儿,当下问道:“想好叫啥名了吗?”
钱亦文一边拿笔在纸上写着,一边说道:“别急,马上就有了……”
英子凑了过来,看清了他写的字,皱了皱眉头。
“三省……这啥名啊?”
王秉春听了,也皱起了眉头:“三省?你就直接叫东北不就完了吗?”
三省制药,钱亦文说不是因为“三个省”而命名,我是十分信他个鬼的……
钱亦文白了老王一眼,大有藐视他文化基础的意思。
“这叫‘三省’,吾日三省吾身的‘三省’……
“不是你说的‘三个省’……”
老王嘀咕了一句:“起个名,整出这么多事儿来……”
钱亦文回身取过一张纸,递给了陆铭辉:“陆厂长,这是第一批要入职的人,您多费心。”
陆铭辉接过后,扫了一眼。
生产部何翠莲、技术部李长海、仓储部姜德旺、销售部王秉春、药研部史再良、质管部王彩凤……
陆铭辉试探着问道:“钱老板,‘部’这个机构,咱们没用过呀?
“这部门领导叫啥呀?叫部长吗?”
钱亦文笑道:“公司的组织机构,和咱们原来的组织机构是不一样的。
“您别老往顶上想,咱叫经理不就行了吗?”
陆铭辉一边把单子递给蒋既中,一边问道:“这些人,是都得要编制的吗?”
钱亦文说道:“陆厂长,我的这些人,都不用考虑编制的问题。
“咱就先按临时工入个职就行,等运转起来再说。”
陆铭辉转了转眼珠:“那钱……钱总经理……您总得有个编制吧?”
“也不用!”钱亦文果断说道。
有一个,倒不是不好。
不过,钱亦文相信,事情做好了之后,一切都好说。
现在就考虑这些,无疑是在增加陆铭辉的心理负担。
蒋既中扫了一眼名单,对折两次,揣进了兜里。
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钱总经理,要是没事儿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该干啥干啥去……”
几个人离开后,王秉春看着蒋既中的背影,缓缓说道:“这个人,还是这么摇头尾巴晃的……”
“这样的人,不好吗?”钱亦文问道。
“我看,和那个姓段的比,差得多了。”
钱亦文看了看王秉春,欲言又止。
摇头摆尾的,心思都体现出来了;
那俯首帖耳的,心思才难猜……
红旗饮料厂的破212刚开出院门,阎春生从柞树沟回来了。
后门一开,一身泥土的赵奎中先走了下来。
回身接过了大爷递下来的一个袋子。
“大姐夫,你怎么这一出儿就跑来了呢?”钱亦文问道。
赵奎中拎着袋子走了过来:“这一出儿怎么了?不给饭吃啊?”
后边的大爷听了,也跟了一句:“完了,看样子我今天也捞不着吃饭了……”
钱亦文一看,难怪大爷如是说,也是一身泥土。
“我儿子呢?”
钱亦文问了一嘴,心知儿子的状态也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大爷,这趟收获不多呀?”钱亦文笑问。
“罢园了!”大爷说道,“就揪回几个老茄包子来。”
跟着,大爷又说道:“明天找个车,去把大萝卜和白菜砍回来,今年就再不惦记着去了。”
“得多大的车呀?”
赵奎中说道:“老朴那八个轱辘的车,能装回来就不错了。”
“那么多?”
赵奎中嘿嘿一笑:“我看还不得有七八千斤……”
七八千斤?
钱亦文正想着,钱多从车上费力地抱下来一棵白菜,叭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没那么大劲儿,老想干那么大事儿……这回好,全摔散了吧?
这老头儿,是真下功夫啦。
这一棵白菜,总得有十几斤了。
“着急忙慌地,找我来干啥呀?”赵奎中问道。
“把设备再挪回红旗饮料厂!”
“啊?”赵奎中有点搞不明白了,“给人家退回去呀?”
“不是!咱们上那儿生产去。”
“这扯不扯呢,早知道那时候你就直接在那生产多好?”
“快去车间看看吧,李师傅等你呢。”
大爷听得分明,问了一句:“那个厂子拿下来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挺顺利的?”
钱亦文又点了点头。
大爷一听,笑了:“那赶紧安排车,明天拉白菜去吧!”
“大爷,明天我得去红旗饮料厂看场地呢。”
大爷白了他一眼:“你就安排个车就行,我可不敢指望着你。”
钱亦文嘿嘿一笑,转头对春生说道:“今天人齐,你告诉孟师傅一声,整几个硬菜。
“顺便叫大小武、小翠儿娘俩和四姨父一声。”
姜德旺听说钱亦文叫他吃饭,问了一嘴:“二经理,有没有生人?”
阎春生笑道:“没生人,都是老面孔。
“四姨父,我有姓……
“你要是不愿意叫,你就叫声春生就行,非说个‘二经理’干啥呀?”
姜德旺嘿嘿一笑:“这不是‘二狗子’都秃噜到嘴边了吗……”
阎春生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走向了车间,心里琢磨着以后你要是不改,我就管你叫二姨夫。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我妈不是排行老二吗?
自从钱敏红被调去照顾大小武之后,小翠儿就成了带班的。
春生的出现,让小翠儿的眼睛一亮:“哟!你不是跑山西去给孟经理扫尾了吗?
“这是啥时候回来的呀?”
阎春生低了低头,没心思回答小翠儿的问题:“钱总让我告诉你和何姨一声,晚上一起吃饭。”
小翠儿愣了一下,随口问道:“啥事儿啊?”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儿,她不想参加。
人家感恩,敬她当年无意中帮着父女团聚。
可她却不想把时常接受恩惠当成理所当然。
“听说,要宣布一些新的人事安排,好像都给你们新职务了。”
小翠儿环顾四周,一共就这几十号人,一铆顶一楔的,哪还有什么新岗位?
阎春生接着说道:“过几天,你们这车间也要扒了,另给你们找新场地。
“听说到了那边要正规化管理,岗位要重新定了。”
小翠儿点了点头:“知道了。”
望着阎经理的背影,小翠儿想,自打姓孟的走了以后,这个阎经理更忙了。
成了翠桂庄园项目指挥部的副总指挥,还得时不时地跑去南边帮孟小波……
腰板倒是越发直溜儿了,可这么两头忙活,得多累?
武从军和武革非,这段时间也忙懵了。
坐到餐桌前的时候,武从军的手里还攥着一卷子图纸。
英子笑道:“武工,咱不用忙成这样吧?
“这怎么吃个饭还把图纸带来了呢?”
武从军笑笑说道:“董总啊,明天六菱集团就要从盛京往过派人啦。
“我这还有一个塔吊的基坑位置没有确定呢。
“咱不能让人来挑出毛病来呀!”
英子一边含笑点头,一边看钱敏红端了两杯茶过来。
武革非看了看两杯茶,对钱敏红说道:“姐姐呀,我们两个的茶怎么不一样呢?”
钱敏红笑道:“你哥天天看图纸,我给他泡的是药。”
小武眼珠子转了转:“我也累眼睛,我也想喝药……”
钱敏红白了他一眼:“你少往车间第五个工位上跑几趟,就用不着喝药。”
小武尴尬一笑:“嘎哈玩意儿啊,就去那几趟,都让你给碰上了……”
大小武自打来了之后,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像“嘎哈呢”、“嗯呐”、“远点扇子”、“败跟我扯犊子”这些极接地气的方言,偶尔也能用对一两回了……
大武端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还真是药。
不过,感觉加了冰糖了,倒并不算难喝。
“这是什么药?”大武抬头问了一句。
钱敏红指了指钱亦文:“这你得问我弟……”
大武又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笑着说道:“武工,这是一个验方,明目散。
“我妈那眼睛迎风流泪,都多少年了。
“一年四季离不开这个。”
现实生活中,纪兰凤的原型确曾用过这药。不过,不是老中医开的,是她儿子给她查药书查来的。
“效果怎么样?”武从军问道。
钱亦文笑道:“武工,这么跟你说吧,我妈喝了一年,现在只要我不气她,她一滴答眼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