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从前
暮苏失魂落魄离开大荒山，他并没有回到东海，他来到当初他和羽戈搭茅草屋的地方，茅草屋早就没了，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了。
他跌坐在岸边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从前种种如海浪卷来，他瘫在泥沙上闭着眼静静听着海风，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于暮苏而言，或许早在多年前她面纱滑落的那一刻便在他心里住下了。从前他对命中注定这样的说法很是不屑，他一度觉得这种说辞是出自那些不愿再打起精神的失败者之口，他是神，想要逆天改命也不是不可。他甚至觉得当年她从海妖手中救下他，送他回东海，也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位匆匆过客。
然而她临走前却说：“不用谢我，这是我欠你的。”
他一直不明白她欠他什么。
多年后在东海岸遇到羽戈，她提着裙摆在岸边与海浪嬉戏，暮苏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终于再次遇到了令他年少情动的人。虽然她们只是长得一样。
他第一次相信所谓的命，在四目相望时，雕刻尘封在心里的悸动再一次苏醒，强烈的熟悉占满了他的心，他确定羽戈就是她！他下定决心不会再让她离开。
他和她做了名义上的夫妻。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孑然一人，自己这一己之身无关紧要，所以一旦有了海妖的踪迹便拼尽全力不顾生死，与她再相遇后，他变得小心谨慎，心里多了份牵挂，也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
文奇也说他变了，调侃说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
他笑而不语，脚下踏着流云穿梭天际，那一刻他想的是，羽戈在家里等他。
果然等他回来时，羽戈就倚靠在门边发着呆，看到他的身影时双眼瞬间有了精神，她向他欢快奔来，有时被自己的裙摆绊倒了会直接扑进他怀里，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
夜晚相拥而眠时，羽戈总喜欢在他颈间蹭来蹭去，他问她这是为何，她仰起脸笑着说：“你身上有海风的味道，我很喜欢。”
天知道面对羽戈这个模样时他是如何拼尽全力克制才不至于逾矩，他不敢再继续看羽戈的眼睛，将羽戈搂在怀里。
“羽戈，如果我骗了你，你会不会生气？”
这个问题他问了几次，羽戈又蹭了蹭说：“可是你总得先让我知道你骗了我什么。”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搂得更紧，无声叹气。
羽戈突然说：“暮三，我们……我们成亲吧，我喜欢你，也愿意嫁给你，不过我也有事隐瞒，所以，你有事隐瞒我，我也有事隐瞒你，这样我们两个就扯平了！明天我就回去跟我家里人说我们的事好不好？”
暮苏从惊到喜，一直到次日和羽戈告别，他想等到羽戈回来了就跟她坦白一切，可惜天意捉弄。
海妖突然现身东海，将附近搅得天翻地覆，他没来得及保住他和羽戈一起搭的茅草屋，海妖冲进龙宫直奔关押着梼杌的禁地，梼杌的煞气是最好的补品，海妖骚扰东海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个。
那日龙宫乱作一团，龙王暂时无心掣肘海妖，他只想梼杌安然无恙，他不愿被神殿抓住把柄。
因为父亲的小心翼翼，暮苏一再错失诛杀海妖的良机，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海妖再次逃窜，他怒到极点，当着众多将领的面与父亲争吵，而后追着海妖一直到了西海。
西海王是个热心肠，他嫉恶如仇，听暮苏说海妖逃窜到了附近，于是二话没说为暮苏拨了五千精兵相助。那几日暮苏一直在西海布天罗地网，一时竟忘了羽戈在等他。
海妖久久不现身，暮苏才得以分心回到东海，他看到羽戈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跪在他的衣冠冢前低声哭泣，他听到她说：“仙上答应我嫁给你了，你是我夫君，我应当为你守孝，你放心，我一定杀了海妖替你报仇！”
这样的话令暮苏动容。他知道羽戈是谁，也知道她的修为有多高，明明还需要他保护却能坚定说出这样的话，暮苏心里又甜蜜又心疼。
一旁的蓝衣女孩子同样心疼地看着羽戈：“姐姐，你很喜欢姐夫么？”
姐夫？
他高兴极了。
又看到羽戈毫不犹豫地点头：“嗯，特别喜欢，他对我特别好！”
他高兴坏了。
悄无声息走到两个女孩子身后，蓝衣女孩先回头，问道：“你是谁？”
暮苏满眼笑意看着羽戈的背影：“我是你姐夫。”
他自以为自己好生生回来、坦言表明身份羽戈会很高兴，可是羽戈很生气，她的脸上满是局促不安，她甚至和他保持距离，喊他三殿下。
他愣在原地，看着羽戈拉过蓝衣女孩的手：“蝶幻我们回去，他是三殿下暮苏，你姐夫叫暮三，他死了，死在海妖了手里。”
羽戈躲在大荒山不愿见他，暮苏无奈只能去瀛洲找孙舒望。
彼时，孙舒望正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给维贞削锄头。
孙舒望瞥了他一眼：“哟，稀客！”
暮苏自顾自去屋檐下拿了矮凳坐在孙舒望身边：“跟你说件事。”
他顿了一顿，拿过孙舒望手里的刀悄悄使劲丢到了观海苑外的海里，他拍拍手继续道：“你应该缺个妹夫罢？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我已经同泽霖仙上说明过，他说这样的事总要羽戈自己点头。我想想也是，可是羽戈因为我隐瞒身份一直躲着我，突然想起来你是她哥哥，所以专程来问你。跟我说说羽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孙舒望瞪着双眼，哑口无言。他蓦地举起木棍向暮苏砸去，暮苏身姿矫健，身子一歪躲开了。
“好你个三殿下，你什么时候勾搭了我妹妹？说，你对她有什么图谋？”
暮苏把躁动的孙舒望按了回去：“情之所至合情合理，怎的你能对继芳一眼倾心，我就不行？还是你觉得羽戈没那么好？”
孙舒望努力平复心情：“可是、你……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那你为什么喜欢继芳？”
孙舒望被卡住了脖子，他跟羽戈说起的时候羽戈也凑过去追问：“所以你为什么喜欢继芳？”
他一巴掌拍过来，羽戈熟能生巧灵敏躲过：“重点是这个吗？”
羽戈长长地“哦”了一声：“但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
“……”
孙舒望此刻应该是想把她的头给拧下来，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捏紧拳头举在羽戈眼前，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地问：“对于他……你怎么看？我觉着他人挺好。”
羽戈了解孙舒望，自然也相信暮苏作为孙舒望多年好友的人品，对于自己动过心、又死而复生的人，说毫无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们之间身份地位差得太多，龙王连凤凰族的公主都看不上，何况是她呢……
这个答案她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