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祭神
泽霖一直没有下山来看望,从他醒来就一直守在羽戈床前,他不敢离开半步,他想知道羽戈醒来后会是怎样的情绪。可是当他听到羽戈呓语时的责怪后又怯懦了。
“为什么要骗我!”
他突然不敢面对羽戈,不知道等羽戈醒来该作何解释。
泽霖独坐在雅室紧闭门窗,知渺敲了几次门他都不予回应。
既然恨了,那就一直恨下去吧,过去的事他也没必要再解释什么,更何况没什么好解释的,如今的局面本就是自己期望且一手造成的。
直到祭祀那日二人才迎面相见,却相顾无言。
今天的天气如同这大典的气氛,庄重肃穆。以前九黎并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合,羽戈彩排时也是被深深震撼。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祭祀之前一天,所有人都要沐浴净身,不食荤腥。当日辰时,众人肃穆站于大殿之外。大护法与棠佑中立,两位长老左右而立,往后则是各族族君。
圣姑、造工大人与巫师于殿内颂祭词、舞祭礼。鼓声阵阵、瑶琴悠悠、十二编钟清而有力,长号鸣鸣与天共闻。
神台摆九鼎八簋,奉三牲。
以勐渚为首,棠佑、勾苍、姜烈一齐进殿叩拜上香,由巫师洒圣水、造工冠岁寒、圣姑佩玉纕,饮堂前酒、受供后香。
殿外人群泱泱齐跪,高颂古神功德千秋。
礼乐又响,如高山瀑布浩浩汤汤,巫师、圣姑引路,造工领众人于英雄台下,勐渚上前,将众人亲手所抄祭文经幡交与圣姑,由圣姑掷于九鼎焚烧,巫师再唱祝词。
燃烬火灭,古神会意,众人皆跪,巫师将烟灰撒向众人,礼成送神。
神州阴祀,洪恩广济。草树沾和,飞沉沐惠。
礼修鼎俎,奠歆瑶币。送乐有章,灵轩其逝。
大礼成,庆之。于神殿设宴,舞乐轻柔,美酒珍馐,一片歌舞升平祥和之景。
羽戈和倾华还有巽丹神女同坐一席,女若和姜攸宁坐在对面。
姜攸宁没想到那日在西荒竟没能杀得了羽戈,回到蓬莱还被父亲关起来训斥,说有人看到她暗害圣姑,亏得那个人是神殿心腹。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明也知晓泽霖用卑劣手段才助羽戈赢得圣姑之位,她杀了羽戈对神殿来说不是好事吗?那样的话神殿依旧是大权独揽。
姜烈并不能说出留下羽戈还另有作用,他只是劝她莫要再插手神殿的事。
姜攸宁看着羽戈那副得意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一直狠狠瞪着羽戈。
女若看出了她的情绪,无声叹气。
她握住姜攸宁的手:“不要再生事端了。”
姜攸宁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这边倾华还在关切羽戈,她问道:“上回在西荒圣姑无故失踪,不知出了何事?”
巽丹神女附和问道:“是啊,那天我陪着继芳,听到这个消息继芳担心得不行。你去了哪里?”
羽戈愧疚道:“没什么,就是那日有人坏了我的结界,我本想追去绑了那个人,谁知跟丢了,后来听说西荒已经平定就先回了大荒山,是我想的不周,没有及时告知让你们替我担心一场。”
倾华这才松了口气:“我就说你怎会忽而不见踪影,还好你无事。”
羽戈回以一笑,闲话几句。
同倾华她们说笑时,羽戈往泽霖那边看了一眼,恰巧四目相对,泽霖别开眼,又与赫连碰杯饮酒。
赫连把玩着琉璃杯,稍稍侧身与泽霖耳语:“上次恶鬼作乱,泽霖君怎么看?”
泽霖默默注意了一下周围,低声说道:“想来是赫连君有了什么想法?”
赫连低头一笑:“神殿是何心思你我都懂,这鬼族横插一手目的也很明确,只是……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鬼后会将秋照惜安插在我身边,无非是为了挑起事端,只是她如何料到对于秋照惜的作为神殿一开始会选择视而不见?除非有人十分熟悉神殿,知道神殿的一举一动,并且还与鬼族有牵连,所以才能设此局。”
泽霖很同意赫连的看法:“你说的极对。我也仔细想了些时日,若此事为鬼族蓄意挑拨神殿与九嶷山,未免多此一举,且不论成功与否对神殿都无甚损失,最坏的结果顶多是神殿自食黄连,被笑话几日,无甚影响;故而应当是有人借鬼后之手引导神殿将计就计,若成功,九嶷山就成了神殿的势力,各神族也会警惕神殿,从而达到挑拨的目的;若不成功,对鬼族也无坏处,因为我们没有证据指证。而这一连串,既要让鬼族听命于他,又要对神殿了如指掌,只能说明此人是个威胁,但不知是对神殿还是各神族。”
“唔、越来越有趣了。说起来,你和圣姑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在躲她?你们都打照面了竟不说一句话,这让我实在好奇。还有三殿下,近几日我去找他,他却避而不见。”
泽霖淡然一笑,并不说什么。
知渺坐在泽霖身后,她一直观察着两人的情绪,看着羽戈低头悄悄说了什么便起身离开,自己也跟在后面。
羽戈不喜欢这种场合,尤其是在与泽霖彼此尴尬时,方才那不经意的一眼又勾起了压在心里的委屈和不甘。
她靠在假山后面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只幽蓝色燕尾蝶翩跹入眼,原是一朵佛桑花不知何时落在她发间,取下佛桑花放在手心,燕尾蝶竟也不怕,它也随着花香停在掌中。
羽戈不禁惆怅,蝶幻也是蓝色燕尾蝶,曾经她就喜欢化作原型跟在她身边。
“你在想蝶幻么?”
知渺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手中蝴蝶一惊慌忙飞走。
羽戈收回手仍然靠在假山上:“知渺,那三百年蝶幻过得好吗?”
知渺摇头:“我不太清楚,你出事后不久她就去了东海,她说要替你照顾好三殿下,因为她知道你有多喜欢他,她还说要和三殿下等你回来。”
羽戈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落入杂草丛的佛桑花。
知渺靠近她,小心问道:“羽戈,你还好么?仙上他……想见你却又不敢,他知道你要醒了连忙躲回……”
“你是来替他说情的?”
“不是,我知道是他对不起你,我也不会劝你什么,但有件事仙上自己不说我想替他说,这件事你应该要知晓的。”
羽戈看向她勉强笑着。
知渺抿了抿嘴,感觉喉咙有点痒,她叹息道:“当初你为了救三殿下闯入十幻绝境受了伤昏睡不醒,三殿下把你带回了东海,你在东海待了多久仙上就把自己关在雅室关了多久,后来你说要嫁给三殿下,只有我知道他屋里的烛火整夜整夜地亮着。还有你在锁灵台的三百年,那段时间其实他每天都在折磨自己,他经常化幻境将自己困在里面,有一次我看着他躺在雪地里双眼紧闭浑身颤抖,嘴里一直不停的说对不起你,甚至他幻想出来一个你,他幻想你一剑刺入他的心脏,那一刻他竟然是笑着的。”
知渺抹了一把眼泪:“羽戈,仙上身上的担子很重,心里也很苦,就连喜欢一个人他都不敢说出来,他看着你走向别人,自己却只能强颜欢笑,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羽戈?你真的看不出来仙上对你的情意?”
羽戈瞳孔紧缩,神色惊诧:“知渺……你是不是误会了,仙上他……他对我怎会……”
知渺抢过她的话:“我看得出来!”
知渺急切地想解释证明,可奈何羽戈看起来只有震惊,她又是一叹,整个人像快要蔫儿了。
“若不是那年异族入侵我受了重伤无缘竞选,仙上就不会将你推出去,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羽戈心中对此并不认同,就算没有异族,就算知渺好好的,以泽霖迫切希望重振九黎的心愿,他还是会想方设法与神殿做交易,而她,永远都是被推出去的那个。
她拉过知渺温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我没有恨他,更不会怪你,我只是……还没办法释然,到现在我还是没办法接受我视为至亲的人将我抛弃。不过知渺,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逃不掉的,既然木已成舟,再去纠结过往反徒增烦恼,那些就当做……就当做是我回报他和雉乙君罢。好了,不许掉眼泪了,我们在这里待太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