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口福
知道了玛琭的情况，安慧也十分高兴。这下，不用担心她会调到别处，到了秋天，自己就能顺利的出宫了。
“我跟你说的没错吧，只要你好好做事，顾爷不会为难你。就送茶叶这事，他也不是故意如此。把棘手的差事交给新人，是宫里的规矩。新人办错了差事，容易被原谅嘛。”
顾总管果然是如自己所想，不是心眼坏的人。玛琭开心地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安慧笑着“嗯”了一声，“这次你真是惹恼了曹大人，顾爷会替你救情。有了顾爷求情，他顶多是骂你几句。”
“嗯嗯。”玛琭乖巧地应话，“谢谢姑姑告诉我这些。”
“说了，不用叫姑姑。”安慧笑道。
玛琭也跟着笑，“您是我的师傅，按礼是该叫姑姑的，叫姐的时候，我心里一直不自在。”自己是万岁爷点名入宫的人呢，一言一行都要更守规矩。不能给人抓错处的机会，说她目中无人。
“行，就随你吧。”
宫里是一天早晚两顿饭，晚膳在未时末，正是早晚两班交接的时候。茶房的十六个人，赶在了一起用膳。
送膳的小太监，特意跑来一趟，说御赐的肉菜，可以由他们点。
这对于晚餐是一荤一素，还是大锅菜，荤菜都吃不出肉味的人来说，是件天大喜事。
在宫里，有银子也花不出去。想吃个好的，还真是不容易。给膳房塞银子，让做好菜，那是主子们的特权。
一般的奴才们，想都别想。
玛琭点的是油炸小鱼，御厨的手艺好，炸得外酥里嫩、越嚼越香。数了数，一共十二条。自己吃了四条，用干荷叶包了两条放在了茶叶罐里，准备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给豆崽。
另外六条也用荷叶包了，送膳小太监来收碗筷的时候，给了他。
“这是万岁爷的恩典，你也沾沾福气。”
“谢谢姐姐。”小太监咧着嘴笑了。别人点的都是带肉汤肉汁的菜，这种菜更香。只有这个姐姐点的油炸，原来是打算给他留的。
宫里人，并不像他师傅说的那么坏嘛，他就知道以心可以换心。
玛琭哪知道这孩子的心思，是她自己最喜欢吃炸小鱼。
交了班，回到住处，她把收藏着两条小鱼的六方茶叶罐，小心放在自己的柜子里。待准备睡下时，又把茶叶罐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床头。
她要用这个茶叶罐时时警醒自己，好好办差，用心办差，不能给万岁爷丢脸。
“床上要保持整洁，不许乱放东西。”安慧梳着头发说。她在宫里当差了将近十一年了，其中在御茶房五年。从未得过万岁爷的赏。
但她并不羡慕，更没有嫉妒。
快出宫了呢。
与出宫相比，宫里的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玛琭摸着罐肩上的蓝色如意纹，笑道：“姑姑放心，起床后，我就收起来。”
正在对着镜子敷官粉的杏儿，朝这边瞄了一眼，想要开口说什么，又憋了回去。呵呵，万岁爷的一句，就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了？那些满人出身，承过龙恩的小主，有的人日子过的还不如她们呢。
再说赏赐吧，万岁爷拥有天下，有那么多的好东西，却赏了一个茶叶罐。茶房最不缺的就是茶叶，几百种茶叶可以挑着喝。
还用得着茶叶罐？
估计就是随口的一句话，茶房宫女嘛，赏茶叶罐。没加一点思考。
瞅瞅得赏奴才的欢喜样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青瓜蛋子，过段时间就知道宫里的日子是什么样儿了，就让她再做一段时间的好梦吧。
“姑姑，您见过万岁爷吗？”玛琭犹豫了半天，看到安慧躺下要睡了，她终于忍不下去了，小声问道。
“出门遇到万岁爷的仪仗，要早早的跪地伏首回避。”安慧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语气严厉地提点她，“万岁爷出行，会有静鞭开路，或是击掌声。刚开始，你要是听不出来，走路就要多留意。只要有人跪，或是面墙，就赶快跟着做。”
“嗯。嬷嬷教导过的，遇到主子们出行，要回避。”玛琭趴在床上，捧着脸小声说，“我就是好奇万岁爷是个什么模样儿。”
杏儿笑嘻嘻地插话：“我见过，个子很高，走路的步子迈的很大，一阵风似的就过去了。长相嘛……”她顿了片刻后，道，“不告诉你，你自己琢磨吧，反正是极好的。”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说说就算了。出了门，可不许说。就是在茶房也不能说。”安慧叮嘱道，“背地里讨论主子，被人传出去，可是死罪。”
玛琭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她直后悔，在故宫里做猫的时候，没有看看墙上的那些画像。
转念又想，看也没用，做猫时候看东西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她眼中故宫里的红墙，高耸入云，可现在看来，也不是很高。若是没人管，她能爬出去。
万岁爷的出现，就像杏儿说的那样，是一阵风。吹散了遮在玛琭头顶笼罩着的乌雾，令她的心里豁然开朗。
万岁爷特意恩准让入宫的人，想必谁也不能把她弄出宫去。
因为心情轻松，这日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恍惚中，又听到一声高一声低的“珰”“珰”声响。
在睡梦中，她再一次确定了自己是在御茶房的住处。
次日当值，她对豆崽说，自己快要在茶房站稳脚跟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放它出去自由玩耍。
豆崽直竖着尾巴，围着她的腿打转与她打商量，本猫也想吃烤鱼，能给本猫弄来一条烤得焦香的小鱼，解解馋吗？
玛琭抿着嘴笑，快叫一声主人。
豆崽扭着大屁股走了。想做我的主人？没门。谁都别想做我的主人。再香的烤鱼都诱惑不了我。
玛琭从荷包里掏出昨天收藏的炸小鱼，打开荷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虽然不焦了，但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鱼香味儿更浓，豆崽忍不下去了。转身哒哒哒地跑过来，扒着她的腿在心里呐喊：主人主人，快给猫猫吃。
玛琭递给它小鱼的时候，用另一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跟你说着玩儿呢。我有猫了，它很乖还很聪明，名字叫小梨花。我只做它的主人。
你想认我做主人，我还不乐意呢。
我给你留小鱼，是因为你陪伴了我，我用小鱼报答你。记着哦，咱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
豆崽一口叼着两条鱼，转身跑了。
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这日又是个响晴天，没有一丝风。知了嘶声裂肺的鸣叫声，更添了几燥热。
在室外，站着不动，就是一身汗。
到了和曹寅约定的时候，玛琭把薄荷茶从冰库里拿出来，准备尝尝味道后，给他送去。
他却主动上门了。
“先给爷上一大碗凉茶，渴的嗓子冒烟。”曹寅进了院子，就大声喊。接着又转了话，“不要茶了，刚打出来的井水，给爷来一大瓢。”
玛琭刚往薄荷茶里加了冰块和槐花蜜。看到曹寅进屋，没等他再开口，就抢先一步说：“曹大人，小的正要给您送过去呢，可巧您就来了。冰爽可口，保准您喜欢。”
说着话，把调好的薄荷茶倒出来了一碗。
淡黄色的冰水里，飘浮着三四片翠绿的叶子。看上去，就清凉可口。
曹寅顾不得跟她打嘴仗，端起碗就喝。入口冰凉，一口气喝完，放下碗的时候才感觉到清香甘甜。
这种清香和碧螺春的不一样，仿佛带着冲击力似的，要从鼻子、眼睛里冲出来，冲得天灵盖都带着嗖嗖的凉意。
舒坦极了。
“再来一碗。”
“曹大人，您要的凉茶来了。用的杭白菊和柠檬。早上煮的，凉到现在，正可口。冰茶虽好，但不可多喝，喝多了伤胃，吃不下饭。”顾问行一手提壶，一手拿湿手巾走进来，“您先擦把脸，刚从井水里投出来的凉手巾。”
曹寅又猛灌了一碗茶，才接了手巾擦脸，“薄荷茶做了多少？”
“两瓶，另一瓶要送给太后。”顾问行笑着接话，“太后要的茶里面，加了玫瑰花蕾，花茶有养颜的功效。给您的是纯正的薄荷茶，明目提神。”
“给我吧，我带走喝。就是这瓶是吧？”曹寅说着话，就去抱玛琭手边的蓝色琉璃瓶。另一瓶是给太后的，他不敢动。要是某个小主的，就一并带走了。这大热的天，喝一口，透心凉，主子爷体热，肯定极喜欢此茶，“我还在值上，不能多留，回头再过来找你啊！”这话是对着顾问行说的。
你有千条计，爷要老主意。
薄荷茶爷要了，碧螺春爷还要继续要。至于这个丫头片子嘛，回头再找你算账，反正入了宫就跑不了你的，爷现在有当紧的正事要办。
“曹大人您好走。”
看着曹寅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顾问行回屋，对玛琭吩咐：“你和你师傅一起去送茶。先去慈宁宫，再去寿康宫。记着多看多观察，少说话。”
“是。”
方才，慈宁宫的人传话过来说，太皇太后想喝薄荷茶，问御茶房是否有。
顾问行在宫中当差将近三十年了，曾是先帝的近侍，没少和太皇太后打交道。她的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何况话说的这么明显。
这是太皇太后听说万岁爷保荐宫女入宫，想看看这个宫女是个什么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