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赏赐
顾问行听了双喜的回报，一下子就明白了玛琭的打算。类似的法子，他不是没想过，是他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稀罕物，能让曹大人进献给万岁爷。
还有另一个考虑。
曹大人来这里要茶，或许本意并不在茶上，而是想让茶房向万岁爷请示，看万岁爷会不会准。用以探探万岁爷是否还在生气。
他怎么可能去做这种让万岁爷先让步的事。
眼前也没更好的法子，就让她试试吧，兴许能成呢。
反正也不费多大功夫。
“你说的茶，能利咽明目？”顾问行背着手，面无表情地问。如果不是穿着宫装，只看他的模样，很难联想到是位太监。
一般的太监说话的声音尖细，或许是他说话声音不高的原因，略有些低沉。
腰杆挺的也直。
整体气质和吉祥茶馆的掌柜有些相似，沉稳，练达，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中年书生。
因为茶馆掌柜是位正人君子，虽然玛琭感受到顾问行对自己的强烈排斥，但依旧对他的印象颇好。
笑呵呵接话道：“是，还能提神。我外祖父七十多岁了，眼睛还好使着呢，常喝这种茶。就是他告诉我的方子。”
“你去准备吧。”顾问行不但准了玛琭暂时不用当差，还派了双喜给她帮忙。
双喜今年二十五岁，入宫十二年了。对宫中很熟悉，带着玛琭去慈宁宫前面的花园里找薄荷。
“你可要挑着摘啊，别尽着几颗揪，把它们揪秃了。这可是寿康宫里的人种的。”双喜最怕和新人一起出去办差。
新人看不出门眼高低，就知道伸着头往前闯，十有八九会闯出祸端。
双喜再次后悔今天没和别人调班。
玛琭反过来叮嘱他：“一枝上面摘三片，不要太老的，也不要太嫩的。就要从里面数第三、四、五片叶子。”
双喜：“……”是他多嘴了。
“团团，团团……你在哪儿？”自东边的小径上，紧匆匆的走来两名青衣宫女。身材均称，相貌秀丽。一边走，一边大声喊。
看到他们，停着脚步问，“你们有看见一只白色的小猫吗？脖子里系了一朵红绒花。”
玛琭扭回头看她们，没有立即应话。
双喜站起身，哈着腰，满脸堆笑地说：“两位姐姐好，没看见呢。小的帮你们一起去找找？”回头看了眼玛琭，又说，“我们是茶房的，手边的差事不急。”
看衣着穿戴，这两位是太后宫里的，万一找着猫了，也算是一份功劳。
“行，那谢谢你了。”其中一位个子稍高些的宫女，焦急地说，“我们分头去找。你俩往南走，我继续向西。”
“等等。”玛琭也站起了身，用手比划着说，“是这么大点的猫咪吗？白毛团子似的，圆脸、扁鼻子，耳朵小，眼睛大。”
“对对，你看见了？”两位宫女同时惊喜的出声。
此时的寿康宫里，皇太后正因为找不着爱猫，心急如焚。但因为皇帝在，又不得不按着性子陪着说话。
康熙皇帝的生母是圣母皇太后佟佳氏，那是个福薄的，儿子登基的次年，就崩逝了。
现今的太后，是先帝的继后博尔济吉特氏。康熙登基那年，她才二十。儿大避母。康熙和太后的关系，远不如和太皇太后那般亲近。除了日常请安之外，几乎没别的来往。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想让自己的侄孙女将来有个依靠，有心联络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亲近起来。
他们双方都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意。
但疏远久了，没有合适的理由，又不好常来往。
这日，康熙听说太后的爱宠丢了，就来探问。两人正说到宫里的野猫呢，一位青衣宫女抱着白毛团子似的猫咪进来。
看到万岁爷在，行了礼后，才向太后回话：“禀太后，是在临溪亭那边找到的。躲在白石头缝里一动不动，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呢。得亏茶房的宫人帮忙找。她在家时，养着猫，知道猫的习性。”
小宝贝终于回来了，太后心中欢喜。接过白毛团子，抱在怀里，轻撸着它如绵的脊背说：“给赏。”扭脸看向旁边立着的中年嬷嬷，“你看看赏什么合适，待会儿让人送过去。”
康熙接话道：“额娘不用操心了，儿臣代额娘给赏。”
给赏虽是小事，但能体现出皇帝和她的关系亲厚。太后也不推辞：“那就让皇帝费心了。”
方才的宫女又开口道：“茶房人说，团团是肚子里有毛球了，不舒服。它往外跑是想找猫草吃。”
“是虫吗？”太后低下头看着毛团子心疼地问。接着又道，“才吃过驱虫的药，怎么又有虫了。猫草是什么？是猫薄荷？”
“不是虫，是毛球。那宫人说，猫咪每天给自己舔毛，会带到肚子里，时间长了就形成了毛球。”青衣宫女不紧不慢地说，“猫草是指猫吃的草，小麦苗、大麦苗、燕麦苗、狗尾草都行。吃下去后，会带着毛球一起吐出来。”
跟着她进来的一名宫女，低着头，小声说，“这几天，团团是吃的少，奴才还以为是天热的原因。请太后责罚。”
“不知者不为过嘛。”太后又把白猫递给她：“知道原因了，快去找吧。”
康熙道：“皇额娘，要不，把那名宫人调到您宫里，专门给您养猫？”
宫人都是有定数的，太后最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何况现在的抱猫姑娘性格挺好，相处了几年，也有感情。
太后不想换。
遂笑着说：“谢谢皇帝的好意。团团平日里挺乖，不费心，让人去问问日常需要注意什么就行。”
“那就依皇额娘的。”康熙看向宫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回万岁爷的话，叫玛琭，今年新入宫的。”宫人为了显示自己办事妥当，又说道：“他们在花园里摘薄荷叶，说是准备泡茶。奴才跟她交待了，待泡好了，也送来寿康宫一些，给太后品尝。”
康熙笑道：“皇额娘这里的宫人教导得好，办事周全，今日朕代皇额娘一并赏着。”扫了一眼殿内立着的宫人们，“你们以后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太后。”
赏赐送到茶房的时候，玛琭刚把摘回来的薄荷叶洗干净，在阴凉处晾着。
冰爽薄荷蜂蜜茶制作起来很简单，把晾干的薄荷叶放进瓶子里，灌上山泉水，盖上盖子，与冰块放一起。
让薄荷的清香缓缓融入水中。
因为有冰块降温，叶子到第二天，仍跟刚摘下来的一样碧绿。喝的时候，掺入蜂蜜。
清凉甘甜可口的薄荷茶就好了。
这是她在夏天最喜欢喝的茶。在家的时候，她是把瓶子吊到水井里镇一晚上。
“乌雅玛琭寻猫有功，赏青花山水人物六方茶叶罐一个。”
“顾问行管理有方，赏檀木如意一柄。”
“御茶房所有人等，晚膳加肉菜一盘。”
“谢皇上隆恩，祝皇上身体健康，福寿绵长。”御茶房的一众人等，齐齐跪地谢恩。
宣口谕的青年太监名叫梁九功，是康熙的近侍，他把茶叶罐和檀木如意交给顾问行后，特意问：“哪个是乌雅玛琭？让洒家瞅瞅模样。”
玛琭向前一步，福身道：“玛琭见过公公。”
“你祖父是乌雅额森？”梁九功打量着她问。
“正是。”
“嗯，那没错，就是你了。”万岁爷亲点的人，果然不一般，模样儿好。穿着这么难看的宫装，在人堆里仍很打眼。梁九功点点头，笑得和善极了：“你本来被筛掉了。可巧了，复选时，万岁爷调看了新进的宫女名录。问起今年可有乌雅氏，李总管说有一位，没留用。万岁爷说，乌雅额森当年对太宗皇帝有救驾之功，破格放你进来了。”
接着又道：“你案本上记录的就是保荐。”
啊？原来是万岁爷让人留的她！先前想不通的地方，此时一下子就全通了。佟家的二老爷在宫中没那么大的本事，自己也不欠他的人情。
玛琭心头顿一轻松。
又向梁九功蹲了一礼：“多谢公公告知详情。”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跪下叩头，欢喜地说，“奴才乌雅玛琭叩谢万岁爷隆恩，奴才定会尽心尽力当好差事。”
众人都很意外。万岁爷居然会关注一个小宫女，而且这个宫女，还放在了茶房。这是不是表明，万岁爷对茶房最看重呢？肯定是了，寻猫这点小事，都大张旗鼓的赏，不但赏了总管，还赏了所有人。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这不是明显让大家对新人多照顾的嘛。
更意外的顾问行，他反复思考过玛琭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同时还在琢磨着，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退回敬事房。
他不允许御茶房里的人和前朝后宫有瓜葛，把茶房搞得乌烟瘴气的。
没料到竟然是万岁爷。
也是，李德全那个滑头，怎么可能把一个明晃晃的把柄送到他跟前。这是故意让那个小太监似是而非的漏话给他，等着他把人支走，惹万岁爷不满呢。
多明显的事。
因为万岁爷从未关照过宫人，他便没往这方面想。估计李德全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用这种没有一点技巧的手段。
幸庆知道的早，尚未太过为难对方。曹大人这个难题，现在反倒是变成了好事，不是他要茶叶，也不会去花园里摘薄荷，更没机会帮太后寻猫。
不是万岁爷给赏，梁九功不会来茶房。
顾问行转念又想，关键还是在她本人身上。人不但懂规矩，还机灵，遇事知道变通。茶房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现在的四名宫女也不错，但都还差些。
待梁九功离开后，顾问行夸赞了玛琭两句。交待安慧，等交班之后，带着她去尚衣库量尺寸，做两套和她们一样的宫装。
同时对她制作的薄荷茶，也更上心了，问她还有什么需要。
“谢谢顾爷，所需的冰块和山泉水，双喜公公已经从御膳房领回来了，没别的需要了。”
“好茶要配好茶具，你等着，洒家给你寻两个琉璃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