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顺利
“我快的很……”没等双喜的话说完，玛禄就打断了他，“这罐茶是不是有问题？我在宫里，没亲人也没朋友，无怨无仇。不可能调换茶叶，也不可能往里面掺东西。稍微一查，就能查清楚。咱们一起出来办差，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祸福与共。我要是出事了，你也要受连累。
这姑娘看着一脸纯真，并不是没一点心眼嘛。双喜嘿嘿笑了：“你想什么呢！万岁爷的茶叶，谁敢动半根毫毛。不说了啊，带着茶叶，不能在太阳底下呆太久。你在月华门那边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记着啊，是月华门内。”
没等玛琭再接话，就折身跑回去了。
玛琭抱着茶叶罐，朝前望望，又向后望望。此时若是回去，茶叶有没有问题，都会惹总管不满。何况茶叶有问题，也只是她的猜测，万一是她想多了呢？双喜就是刚巧肚子疼了。
还是往前走吧，看看情况再想对策。
玛琭忐忐不安的抱着茶叶罐子进了月华门。
宽阔的广场上，五颜六色的盘龙旗，在阳光里迎风招展，金盔金甲的护卫一个个像是标枪似的站立着。
北边的重檐宫殿，高高地坐落在汉白玉石台基之上，殿顶上的琉璃瓦，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就连四周的围房，都是那么的神圣不可侵犯。
在庄严肃穆的乾清宫广场上，玛琭更加觉得自己的渺小。倘若因为这罐茶叶，被打一顿撵出宫，或是赶到辛者库。想必，饮用它的万岁爷压根就不会知道。
到那时候，不但自己不好嫁出去，还丢家里人的脸面。她阿玛和额娘，该会有多伤心。
鬓边的汗水，顺着脸颊一道道地滚落。玛琭仿佛觉得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陷阱，正等着她，不知道哪一脚就会踏进去。
鄂伦岱的事，瞬间变成不值得一提。说书先生说的好，不怕凶狠的敌人，就怕看不见的敌人。
看不见在哪里，就无从去应对。
岂料后来的发展，完全不是她想的这般。没过多久，双喜就跑过来了。和她一起把茶叶交给了乾清宫茶房，奉茶宫女验收无误后，递给了她莲花络子。
“刚打好的，送给你了，当是见面礼。别嫌丑。”
这种状况就好比，从天上掉下来了一个黑影，好怕啊好怕砸到自己，结果掉到眼前的是一条大肥鱼。
惊恐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消散，又被喜悦代替。
玛琭接络子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谢谢姐姐，很好看呢。我最喜欢各种挂件了。”
“别客气，咱们都是在主子爷跟前当差，就都是姐妹，理应相互关照。”奉茶宫女看着她，亲切的笑道，“看你热的，快回去吧，你们那里凉快。”
“嗯嗯！姐姐，那我们走了。”
出了茶房，玛琭用袖子拭了拭脸颊上的汗水，还没缓过来劲，就听见双喜一声“哎哟”。她的小心脏，瞬间又提溜到了嗓子眼，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咋了？肚子又疼了？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双喜：“”沉默了片刻后，愁苦着脸说，“顾爷让你把茶叶分一部分出来给曹大人留着，你是不是忘了？”
玛琭：“……”原来陷阱在这里等她。
或许是方才害怕过头了，或许是不管曹大人是谁，与万岁爷相比，重量都相差十万八千里。
玛琭没方才那么怕了。
“曹大人是万岁爷的近身侍卫，前些日子犯了错，被贬去守宫门。这会儿就在月华门外面值守呢，你没看到？”双喜小声解释。
“我不认识他。”
“就是黑脸胖乎乎那个。”双喜赶忙又说，“前些日子，他向顾爷讨要碧螺春。当时没了，顾爷答应他，一到货，就给他送过去。现在全送去了乾清宫茶房，这可怎么向曹大人交待？”
“让他去乾清宫茶房要，不就行了？”玛琭毫不犹豫道。
“万岁爷说了，无旨意不准踏进内廷一步。他不敢进去。若不然，也不会寻到咱们这里。”
玛琭：“……”万岁爷的使用都是贡品，不可能一次只上贡一罐茶叶。这下，她明白了，原来不是故意整治她，是茶房遇到了难题。
她都能想明白的事，万岁爷跟前的人，能会想不明白？大清国那么多人，不可能放一个傻子在御前。
这个法子根本糊弄不过去。
“看你是新来的，我就指点指点你。”为了自保，编谎话这种事，双喜早习惯了。说着谎话神色十分的坦然，“待会儿，我向曹大人打招呼认错，说没追上你；你也赶紧认错，说忘了顾爷的交待。”
看到玛琭站着不走了，他皱着眉，厉声道：“不听话，以后在茶房可没好日子过。”
玛琭咬了一会儿嘴唇，红着脸说：“不就是有人要专供万岁爷的茶叶，我们不能私自给吗？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解决？”
这下，轮到双喜无语了。不用这种办法，还能用什么办法？谁敢得罪曹大人？别看现在在月华门口立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又立到万岁爷跟前了。
他可是万岁爷乳母的儿子，和万岁爷一起长大的，放到民间就是兄弟。
这是万岁爷喝的茶叶，市面上买不来。要是别的东西，顾爷就自个掏腰包去买了孝敬。
前朝和宫里有多少人想和曹大人套近乎，还没这个机会呢！
玛琭看双喜不说话，脸色又阴沉着。知道这件事是指望不上对方能帮自己了。
深吸了口气道：“待会儿你见了曹大人，给他请个安，让我知道是哪个。”接着又道，“莫要提碧螺春的事。”
“跑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双喜皱着眉道，“今儿不知道，过几日肯定会知道。拖的时间越长，越难交待。实话跟你说，咱们那里不是没有了，是不能给他。”
“你就照着我说的办吧。”玛琭抬脚继续往前走，“反正这是我的错，不会让连累到大伙儿。”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硬，双喜听了心里不满，却又不能再多说什么。还要让她顶罪呢，不能和她闹僵。暂且只能依着她了。
“给曹大人请安。”看着双喜和一名圆脸侍卫搭话后，玛禄硬着头皮上前蹲了个安，“听顾爷说，您想要好茶。小的会制作冰爽薄荷茶，您要尝尝吗？”对方不接话，她只好笑盈盈地往下说，“这个季节，最适合喝此茶，能疏散风热，还能利咽明目。祖传的秘方。”
温软清脆的语调里带着微微上扬的笑意，尤其是说到祖传秘方时，透着满满的自信，仿佛她口中的茶叶是千金难寻的宝贝。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曹寅本来没正眼瞅他们，好茶都是贡品，一个宫女能什么好东西。
但人要是认识的，那就另当别论。于是着实的打量对方。上下左右一番观察，是有点像，但不是那个可恶的丫头片子。
那个丫头片子两边的脸蛋子上都是肉，这个瘦多了；那个从头到脚都透着机灵，像颗嘎嘣脆的青豌豆，这个恭顺老实。
这个是姐姐？哼哼，妹妹干下的坏事，让姐姐偿还也是一样的。
“看你们一番孝心，拿来我尝尝。”曹寅不动声色道。
“要用新鲜的薄荷叶，还要冰镇。”看对方应下了，玛琭心中一喜。话音更加轻快，“曹大人要是喜欢，待会儿小的就去制做。”接着又道，“要用到冰块还有好水，打着您的名义去御膳房取冰块和山泉水，行吗？”
“去吧。”曹寅笑得阴气森森，“要多久能制做好？”
“明日中午。”玛琭没意识到对方是对她有恶意，还以为护卫都是这种杀气腾腾的气场呢。面不改色地解释道，“这个茶，就是喝个新鲜，隔一个晚上饮用，刚刚好。”
“去吧去吧，快去。”曹寅冲他们挥手，“明天这个时候送过来啊。”
“曹大人，明天见。”玛琭笑着冲他挥挥手。万岁爷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呢。奉茶宫女人美心善，护卫看着有点凶，但挺好说话。
双喜可就不一样了，曹寅不怀好意的笑，令他的寒毛直竖。待走到御茶房拐弯处的时候，才敢开口：“曹大人要的是碧螺春，你就是给他了别的茶。碧螺春他还是会要的。我给你说法子，是含蓄地告诉他，咱们不会给他。他会一时生气，但以后不会再要了，再不用跟他打交道。”
“以前他没来要过，是吧？”玛琭问。
“以前他跟着万岁爷，万岁爷喝什么茶，他就能喝什么茶，哪里还用要茶叶。”双喜后悔死了今儿上午当差。早知道，和别人调班就好了。也不用跟着什么都不懂新人受连累。
“他要是喝了我做的茶，觉得不错，献给了万岁爷。万岁爷一高兴，兴许就免了他的罪。他回到御前当值，那就不用要茶叶了。”
双喜：“……”这姑娘不但是个傻大胆，还是异想天开的。
玛琭没再跟他多解释。曹大人若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不可能让守宫门，整日在眼皮子低下晃悠。
对待厌恶的人或是东西，一般是眼不见为净。
也许万岁爷正想着怎么才能调回他呢。
差的只是一个理由。
就像小梨花做了错事，她怒气冲冲，口称要责罚它三天不准吃鱼。但过不了多久，经不起它的撒娇卖萌，就会寻个什么理由，原谅它。
小鱼几乎没隔过天。就是在冬天里，也有小鱼干吃。
曹大人拿着茶去讨好，不正是一个让万岁爷原谅他的理由吗？
玛琭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另一个当值的侍卫，就笑嘻嘻的对曹寅说：“我看啊！八成是不敢私自送你碧螺春，他们在想着用别的茶糊弄你呢。那个小宫女，刚过去的时候，说的可是去送茶。”
曹寅哼了一声，道：“敢不给我。”那就新账老账一起算。
那侍卫接话：“兄弟就等你的好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