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将资料收回暗格之中，黎小染去了不醉屋的前院，老杨正在将新鲜酿制出的米酒倒入米缸之中。
听见声音，老杨回过头来看向黎小染：“兔爷怎的还不休息？”
“老杨，你可知这封信件是谁送过来的？”黎小染晃了晃手上的五云签。
“不知，信件被系在一只野猫的身上，我见的时候，野猫就在不醉屋的院子里。”
黎小染点头：“知道了，一会儿你早点休息吧。对了，明日准备转移阵地了，这里不能呆了。”
老杨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他向来少言寡语，三年前被黎小染所救，之后便死心塌地地跟着她，黎小染不愿意说的事情，老杨也不会主动去询问。
“还有，按照信件上说的方式，将这封回信送去河边的柳树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黎小染将一封信件交给老杨。
“是，兔爷。”
黎小染扯了扯嘴角，转身回了屋中，虽然不打算让追月的其他人去冒险，但不代表黎小染不愿亲自去试一试，毕竟这是她接近朝廷、接近真相的唯一机会。
三日之后，黎小染收到了一封信，本以为是那招安之人寄来的回信，没成想寄件之人竟是一个自称杀月老大的人。
那信纸是市面上很普通的纸，就连写信用的墨汁也是最大众的。
黎小染好奇地将信件展开，只见一排排歪七扭八的字覆盖在洁白的纸面上，让人看着就忍不住皱眉。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件，不如说是一封挑战书，对方大骂黎小染有辱师门，根本不配为追月的老大，□□裸的对黎小染进行挑衅，除此之外，对方还说会把京城搞得大乱，让黎小染有本事就来追踪自己。
“什么玩意！”黎小染将信纸拍在面前，恰巧此时司徒博博路过，他够着脑袋，企图看清信件上的内容。感受到黎小染的目光，他又迅速收回脑袋，毕竟三天前他和众人大吵一架，现在还在冷战期。
黎小染看出了司徒博博想看不敢看的小心思，她故意唉声叹气。
“黎小染，你叹什么气？听的人忒得心烦。”
“杀月老大向我挑战，我能不叹气吗？如今嘉颐和千秋都忙着转移阵地，就我一个人孤军奋战，某些人却只会在旁边说风凉话。”
司徒博博撇嘴：“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那你可能误会了，俗话说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说完，黎小染又故意拿着信纸唉声叹气。
司徒博博实在是憋不住了，终于凑到黎小染面前，一把将她手上的信纸抽走。
看完后，他呵呵冷笑起来：“这个杀月的老大胆子可真够大的，现在全万道司的人都在通缉他，可他却来找你挑战？”
黎小染不置可否。
司徒博博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信纸：“我怎么看着这么不对劲呢？”
“哪里不对劲了？”黎小染明知故问。
“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这说话的语气怎么看怎么幼稚，并不像是杀月老大那个人的作风啊，不会是冒充的吧？”
“谁知道呢？”
“黎小染，你打算怎么处理？”司徒博博十分好奇。
黎小染不紧不慢地斜睨了他一眼：“你这么问，是打算帮我了？”
司徒博博一愣，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要被黎小染套路了，赶忙说：“你想多了吧？我气还没气够呢，怎么可能会帮你，我看你还是慢慢从长计议吧。”
“小气。”黎小染嘀咕一句，看见司徒博博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挑战书的事情不过是个小插曲，黎小染并未放在心上，该吃的东西照吃，该上的学照上。
今天裴锦夜总算是不忙了，黎小染一进学堂就看见不远处坐着一道高挑的白色身影。
裴锦夜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卷轴，单手趁着下巴，一副思考的模样，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身上仿佛自带光芒，吸引着学堂中不少人的目光。
黎小染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觉得裴锦夜消瘦了一些。
似乎是感受到了黎小染的目光，裴锦夜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可不消片刻，他又迅速转移了眸光。
黎小染心中莫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她想起几日前她和裴锦夜姑且还能平和说话，可是这才多久，他俨然把她当作了陌生人。
都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这男人也够可以的！
莫名就有些生气，黎小染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不一会儿，一个精致的食盒摆放在了黎小染的面前，黎小染一回头，就对上了叶修远笑意盈盈的眼睛。
“家里的厨子做了些点心，想到你爱吃，就给你带了些来。”叶修远在黎小染的旁边坐下。
“修远，还是你对我最好了！”黎小染今天早上走的急，还没来得及吃饭，此时是真的有些饿了，开了盖子挑选了自己喜欢的点心就打口咬了一口。
“慢一些，别呛着。”叶修远看着黎小染无奈地笑，末了又给她递上了一杯茶水。黎小染只顾着吃东西，也没意识到自己和叶修远的动作是否过于亲昵，直到叶修远拿出手帕，欲要为黎小染擦拭唇边的高点碎屑。
就在这时，黎小染忽然觉得桌子被人踢了一下，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裴锦夜这厮在作祟。
两人同时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仿佛刚刚那一脚根本就不是他踢的。
裴锦夜淡淡地掀开眼帘，用同样无波无澜的声音说：“你们挡着我的视线了。”
黎小染转头朝着身后看去，裴锦夜的视线落在窗外，而窗外只有一棵歪歪扭扭的大树，一只乌鸦在枝头呱呱叫着，不一会儿就飞走了，没有丝毫欣赏性可言。
裴锦夜这厮，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一会儿先生就进来了，是傅明月的音律课。
黎小染为了小小的报复一下裴锦夜，故意把杀月老大的挑战书丢在他的桌上，并附上一张字条：万道司费了吃奶的劲都找不到人，人家却堂而皇之地给我下战书，要是我是万道司的人，这个脸我可丢不起。
裴锦夜的目光扫过小纸条，眸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但他很快就将挑战书和纸条夹入了书本之中。
黎小染从裴锦夜的表情中看不出他到底是几个意思，正在暗暗思忖，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道温和又严肃的声音，是傅明月。
“黎小染，刚刚我讲了音律中的音分为五音，分别指的是宫、商、角、徵、羽。那么律分为几律，又分别是什么呢？”
黎小染抬起脑袋，她向来知道傅先生，虽然平时态度和善可亲，却是个对专业特别讲究认真的人，这下她自然免不了一顿罚。
黎小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身边，欧阳云秀和赵后然等人已经开始暗自嘲笑她。
于是黎小染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叶修远，他将书本举高，上面俨然写着提示的文字，然而还不待黎小染看清，裴锦夜忽然动了动身体，恰好遮住了黎小染的视线。
这家伙分明又是故意的！
“既然答不出来，下课后便罚去琴房打扫吧。”傅明月说完，又转身走到了讲台上。
琴房不大，但里面存放了很多乐器，要打扫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黎小染一下课就拎着水桶，拽着抹布，不情不愿地挪到了琴房里。
正擦拭着面前的一架古琴，忽然一道阴影覆盖下来，黎小染一抬头就对上了裴锦夜那对幽深淡漠的眼睛。
心莫名其妙跳快了两拍，她赶忙假装不经意地收回了视线。
“裴同学，有何贵干？”黎小染见裴锦夜不说话，实在是憋不住，开口询问一句。
“那封挑战信是何人寄给你的？”
“上面不是写的清清楚楚么？杀月老大。”
“不像，根据这段时间万道司对杀月的调查，对方是个心思深沉、极有城府之人，这封信不像出自他的手笔。”裴锦夜一语道破，黎小染勾唇笑了一下，却并不接他的话。
“你打算如何处理，应战吗？”裴锦夜继续询问。
黎小染没急着回答，将手上的抹布放在水桶里浸湿，又重新擦了一遍面前的古琴。
她不说话，裴锦夜便在一边耐心等待着。
“你希望我应战吗？”过了一会儿，黎小染不答反问。
这其实是她的小心机，裴锦夜若说希望，则证明他想借着她的手把幕后的人引出来；他若说不希望，便代表不想利用她，是不是证明他对她还有一丝关心？
可裴锦夜这人却很精明，并不回答黎小染的问题，而是丢下一句“这件事你自己想清楚”后，便一拂衣袍，离开了琴室。
黎小染一愣，当即苦笑了起来，自从进了千门，她锻炼出一副火眼金睛，看人的本事一流，可唯独看不透裴锦夜到底在想些什么。
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黎小染以为是裴锦夜去而复返，正准备端着架子给他点脸色看看，哪知道傅明月走到了她的身边。
“傅先生。”她恭敬地喊了一声。
“打扫得如何了？”傅明月问。
“差不多了。”
“既然差不多了，便早点回去吧。”
黎小染心中一喜，她就知道傅明月不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人。
“对了，有一件事要告知你，前些日子我帮你打听到一些关于玉佩的事情。”
闻言，黎小染的身型一顿，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她走到傅明月的身边，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万斯是在通宝当铺中买了玉佩，那通宝当铺的老板叫做璞玉，在万斯买了玉佩后，璞玉忽然将当铺关了门回了老家。”
这件事其实李小染之前已经打听到了，那璞玉为人谨慎，离开京城后却没有回到老家，黎小染寻了许久也没有寻到他的下落。
不远处，傅明月继续说：“前些天，我一个朋友出门远游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一个酷似璞玉的人，他在靖远县附近。”
黎小染眼中一喜，这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于是连忙对着傅明月供手表示感谢。
“不必谢我，你是我的学生，换做别人我也会鼎力相助。”
从琴室出来，黎小染觉得心情大好，连忙找人通知了老杨，让他尽快安排人去靖远县附近调查。
“哎呀！你这人太不厚道，我好心给你挑选了最好的布匹，你却给我假银票！”
回去的路上，黎小染远远看见彩霞邬布庄门口，两个女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少人在一旁驻足围观。
因为心情不错，黎小染也凑到跟前看热闹，不一会儿她就从围观人的口中听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其中一名女子叫秀娘，是卖衣裳的，要去彩霞邬老板李老板处进货，可当李老板挑好了布匹交货时，却发现对方给的都是假银票。
那银票做的相当逼真，要不是李老板的儿子贪玩，无意中将其中一张银票丢入水里，银票上的文字褪色了，任谁也发现不了这些银票竟是假的！
秀娘连连喊冤，这些银票是她今日才得的，对方是周员外府的小厮，每年都会在她家订做衣服，因为是老顾客，秀娘当然是十分信任他的，哪知道这人竟然给她假银票！
秀娘和李老板协商未果，便一起去周员外家讨回公道。
黎小染的府邸正好在周府附近，便也顺道去看看。
“胡言乱语！我周府在京城出了门的好名声，怎么会给你假银票？休要侮辱我的名声！”周员外长得肥肥胖胖，一听此事，气得脸上的肥肉跟着一抖一抖。
不一会儿，他叫来了账房先生，与他当众对峙。
这不对峙不要紧，一对峙之下就出了大问题。
周员外在京城内开了不少商铺，这些银票自然都是商铺的盈利，账房先生去查账，竟然发现金库里面不少银票都是假的！
因为周员外经营的店铺种类五花八门，他每天都要进货出货，流通很大，自然不知道这些假银票究竟是哪儿来的，而在不知不觉中，假银票早就通过周员外的商铺流通到了京城各处！
黎小染坐在知月酒楼里喝茶，她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瓷杯，一边看向楼下匆匆而去的衙差们。
那些都是万道司的人，这些天，京城的假银票泛滥，一时间不少酒楼、商店、集市、青楼里都出现了不少假银票，甚至还流入官府和宫中。
据说朝廷的人相当重视，新帝勃然大怒，让大理寺和万道司合力调查，并勒令他们在七天之内就交出幕后指使者。
所以连续几日，街道上都有官府巡逻，遇到可疑的人物就抓去监狱里审讯，一时之间弄得人心惶惶。
“小染，不醉屋的东西已经尽数转移了，下一处据点在柳居，表面上贩卖笔墨纸砚。”洛千秋在黎小染的对面坐了下来，也随着她的目光朝楼下看去。
“昨日不醉屋中也收到了假银票，被嘉颐及时发现了。”洛千秋说着，收回目光看向黎小染，“造假之人功夫了得，且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已经让假银票流入市场，是千术高手，不可不防。”
黎小染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状，她似是觉得手中的茶太苦了，在里面添加了一块方糖。
“小染，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千秋，你还记不记得先前那个自称杀月老大的人给我寄了一封挑战书？”
“记得，难道是……”洛千秋的眼睛微微圆睁。
黎小染点头，单手托着下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在挑战书上明言，倘若我不敢应战，他便让整个京城大乱，从他言语中可以感觉此人是个性格张狂之人，制造假银票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是他，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那小染，你打算如何？”
“如何？我又不打算应战，假银票泛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黎小染低头，将杯中的甜茶一口饮尽。
她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了，今日修远约了我一起去静安寺祈福吃斋饭，先走一步。”
今日庙宇中人满为患。
也许是因为城中假银票泛滥之事，不少人不想波及自己，遂来求佛祈愿，而叶修远之所以过来，则是因为家中亲人身体不适，他特来祈求。
黎小染并不信佛神，当年她在寺庙里跪了一天一夜，祈求家人平安无事，可等来的却是最差的结果，自此之后，她便坚信任何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信却也保持最起码的尊重，所以当叶修远说要她陪同祈福的时候，黎小染欣然应允。
“修远，你去祈福吧，我去周围逛一逛，一会儿咱们在斋堂汇合用餐。”
见黎小染坚持，叶修远便也不勉强，嘱咐她几句后便转身进入大雄宝殿之中。
远远的，黎小染看见主持方丈走到叶修远身边，同他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起朝着大殿深处走去。
黎小染有些奇怪，听闻静安寺主持从不主动见人，这次竟然主动和叶修远说话？
这丝念头没在她的脑中停留多久，黎小染便释然一笑，去了后院散步。
一阵悦耳的铃铛声钻入耳中，远远的黎小染就看见院子正中央的一棵苍天古树，不少年轻的男女站在树下，在投掷红绳。
询问才得知这棵树是千年古树，据说十分灵验，只要将愿望写在红绳上，再挂到古树的枝干上，便能心想事成。
黎小染本意是在周围看一看，哪知一个小沙弥忽然走到她的身边，将一根红绳递给她。
小沙弥笑呵呵地看着黎小染道：“姑娘既然来了便也跟着大家一起祈福吧，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看着小沙弥的笑容，黎小染也不想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便要来毛笔，在红绳上写下一句祝福，希望可以帮上叶修远。
古树很高，就算是离地面最近的枝桠，黎小染伸手也够不着，她投掷了半天，红绳总是掉在地上。
“不是这么投掷的。”身后，叶修远不知何时来到了黎小染的身边，正笑意满满地看着她，“绳子一头需要拴上铃铛，这样铃铛的重量就可将绳子投掷出去，挂在最高的枝头。”说完，叶修远不知从哪儿拿来的铃铛，帮黎小染绑在红绳一头。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红绳上的祈福文字，竟是保佑他的家人平安，叶修远微微一愣。
“怎么了？”黎小染看着他，注意到叶修远的眼神，笑着解释道，“我也没什么可祈愿的，便会保佑你家宅安康，毕竟咱们是好朋友嘛。”
见叶修远还在愣神，黎小染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修远，还不挂红绳吗？否则就被人抢去了最好的位置。”
“好。”叶修远回过神来，也冲着黎小染笑了笑，他伸手往上用力一抛，红绳便挂上枝头。
不远处的假山附近，刚刚的一幕尽收裴锦夜的眼底，他听闻静安寺中也发现了香客送来的假银票，特来查看，却恰好看见了这碍眼的一幕。
“哎呀，这画面可当真是郎情妾意。”裴锦夜的身边站着周之闻，他摇着扇子，一会儿看看黎小染的方向，一会儿看着裴锦夜，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忽而一阵冷冷的眼风扫过周之闻，吓得他立马捂住了嘴巴。
裴锦夜朝前快速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来看向周之闻。
“干嘛这么看着我？”周之闻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去看看李小染许了什么愿望。”说完，裴锦夜转身就走。
反应过来的周之闻差点原地跳了起来，冲着裴锦夜的背影大喊：“我怎么能做这种缺德的事？裴锦夜你这人道貌岸然，竟然偷看人家小姑娘的许愿条，忒不厚道！”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裴锦夜冷漠的背影。
周之闻认栽，谁叫他总是迫于这位大佬的淫威呢！
半柱香后，一张祈愿叶修远家人平安的红绳落入裴锦夜的手中，他面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怎么不知道，黎小染这么“舍己为人”？
周之闻缩着脑袋不敢说话，裴锦夜生气了，后果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