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黎小染,你是不是打算自暴自弃了?”司徒博博插着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看看嘉颐和千秋,至少弄了点银子回来,可你作为追月的老大,居然屁都没有弄到!”
作为当事人的黎小染却不急不慢,一边喝茶,一边让司徒博博稍安勿躁:“急什么,这不是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吗?放心,我有办法翻盘。”
司徒博博的眼睛一亮,重获希望。
黎小染“嘿嘿”一笑,示意他靠近一些,低声和他说了什么。
此时,客栈包间外又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离风月客栈不远处的一间茶楼里,杀月的人也坐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策略,比起追月惨淡的收入,他们算是赚得盆满钵满,桌子上一大袋的钱都是众人一个上午骗来的。
“我让人打听了追月那边的情况,黎小染一个上午屁钱都没骗到!”大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话的声音粗声粗气,“还以为追月的狡兔有多厉害,不过如此,主人说得没错,追月不擅长街头骗术,他们这次输定了。”
“我看不一定,狡兔在京城成立这么久都稳坐骗子组织老大的位置,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狡兔肯定有后招。”揽月不赞同,觉得黎小染的人定会下午发力,李叔衣也赞同揽月的观念。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狡诈的笑声,童子跨门而入,他个子不高,一下子就蹿到了众人的面前。
“后招?狡兔的后招也不过如此!”童子不屑地冷哼。
“你知道她的后招了?”李叔衣问道。
童子把刚才偷听到的消息告诉众人,黎小染的后招就是在清点钱数之前设个赌局,想用赌局的方法赢走他们的钱,坐收渔人之利。
“好个狡兔,果然奸诈狡猾,我们绝对不会让他得逞!”大洋一拍桌子,气势汹汹。
“别急啊大洋,他们要设赌局就让他们设,我们干脆来个将计就计,榨干他们的本钱!你们或许不知道,我刚开始骗人的时候可不是做算命先生的,而是赌场出道,赌局上的骗术没有能难倒我的。”
下午的时候,追月的人终于有所动作,比上午的时候积极了不少,唯有黎小染,始终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
正待她打算出手之际,突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一家酒楼门口,长身玉立,俊美无双。
黎小染的脚步一顿,心道怎么会这么巧遇到裴锦夜?
正犹豫着是否上前,就见一顶气派的轿子停在了裴锦夜的面前,轿帘为白色珠帘,从轿顶倾斜而下,一只白如玉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轻轻一拨,一阵脆响之后,从轿中弯腰走出一粉衣女子,她的模样出挑,翩若轻云出岫,携佳人兮步迟迟,腰肢袅娜似弱柳。
不要说是男子了,黎小染身为一名女子只远远一瞥,也觉得来人异常惊艳。
而裴锦夜一向冷漠的脸上竟然勾起一抹笑,和女子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女子掩唇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很快两人就一同进了眼前的客栈。
所以裴锦夜不是来找她的,是来会这名女子的?
黎小染的心口突然像被人狠狠掐了一下,疼得厉害,等她回过神,人竟然已经随着二人进了客栈。
“姑娘,来吃饭的吗?”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此时,欲要上二楼的裴锦夜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回头看过来,黎小染赶紧眼疾手快地背过身,堪堪躲过了他的视线。
“姑娘,你是不是要吃饭啊?”店小二疑惑。
“不吃!又没人陪我吃饭,我一个人自饮自酌吗?”黎小染只觉得一肚子的火,确定裴锦夜和娇美女子离开后,火气忍不住就爆发了。
她咬了咬牙,刚准备离开,可实在好奇那名女子是谁,于是又退了回来。
小二见她离了又返,简直莫名其妙,要不是黎小染大方地拿出十两银子在他面前,他早赶人了。
“刚才那两位去了哪间包房?你帮我在他们的旁边开一间,送点糕点上来。”
“是是是,我马上带您过去。”
黎小染被店小二送到了二楼的雅字间,紧靠着裴锦夜和貌美女子的包间。
等小二走后,她便将耳朵贴在了墙上,试图听到对面的声音,可惜这酒楼的隔音不错,听了半天一个字都听不见。
在房间里烦躁地来回踱步了一会儿,黎小染干脆出了门,假装若无其事地来到了裴锦夜的包间门口,趁人不备便将耳朵贴在了窗花纸上。
她尽量小心翼翼,不被人发现,这回,终于听到了包间里的动静。
先是女人的娇笑声,又是裴锦夜略带磁性的声音,具体说了什么黎小染听不清,但她知道这两人聊得很开心。
所有人都说裴锦夜不近女色,她自己也一直这么觉得,现在看来是这男人隐藏得太好,原来美色当前所有男人都一样,都是见色忘义的狗男人!
黎小染越想越生气,恨不得一脚踹开面前的大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她和裴锦夜什么关系,凭什么去指责人家?
难道就凭他上次模棱两可的话,以及她自己的一些猜测,就觉得裴锦夜是她的了?
不不不,她和裴锦夜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可能有关系,万道司司长的儿子怎么能喜欢一个骗子?作为骗子的她也不可以对裴锦夜心动啊!
黎小染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心平气和,因为情绪太过投入,没注意到店小二从楼梯上来,奇怪地问道:“姑娘,你在月字包间门口干什么?”
这一声把黎小染吓得半死,来不及下一步动作,裴锦夜已经推门而出,和黎小染心虚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黎小染,你怎么在这里?”裴锦夜皱眉,满脸奇怪。
黎小染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说不出来,最后勉强挤出一朵笑道:“来酒楼当然是来吃饭的啊!裴锦夜,这么巧啊,你也和朋友来吃饭啊?”
“那个,你们慢慢吃啊,我就不打扰你和美人相处了,还有事情要做,先走一步了。”黎小染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尴尬,说完像是怕被裴锦夜抓住小辫子一样,赶紧溜之大吉了。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尤其是逃跑的速度,就像见到大灰狼的小白兔,要多快就有多快,一眨眼就没了踪迹。
裴锦夜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
旁边的店小二看得一头雾水,心道现在的客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鬼鬼祟祟,一个莫名其妙。
“小染,你的战绩如何了?”回到风月街,司徒博博从一条巷子中走出。
见黎小染不说话,他干脆自己去摸她的钱袋,结果发现里面的钱不仅没增加,反而比之前又瘪了一点。
“黎小染,你到底干嘛去了!”司徒博博被气得不行。
“也没做什么,就是没看到好下手的人,你知道的,我的规矩是只骗恶人,一般人我不会下手。”
“我看你就没有认真对待比赛的事情,我怎么一路上就碰到好几个这样的人?”说着,司徒博博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确实比之前重了不少。
“没事,反正咱们有后招,不指望街头骗局赢了比赛。”黎小染挥了挥手,一脸不以为意,她满脑子都是裴锦夜和貌美女子说话时的笑颜,所以那女子到底是谁?难道是……裴锦夜的心上人?
“有后招也不能掉以轻心啊,万一他们中有人深谙赌局的套路,那咱们就扳不回来了。”
“嘉颐都查过了,没有这样的人,博博,你就放心吧。”
“黎小染,你真是……”司徒博博无话可说,想了想也就随她去了。
“看到了吧,他们把希望都押在了最后。”角落里,童子嘴角勾着奸诈的笑容。
其他三人点点头:“那我们就听你的,到时候故意上钩,一切听你安排。”
天渐渐沉了下来,离比赛结束不足三个时辰,大家事前约定好,五爷会去风月酒楼钦点比赛双方骗来的钱财,如果有人觉得赚得钱差不多了,也可以提前去风月酒楼休息。
追月的人已经打算往酒楼走了,路上正好看到揽月还在骗人。
她假装弱不禁风,正在同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说话,揽月可怜兮兮地诉说自己的身世,让书生借钱给她安葬亲人。
书生见揽月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经不住她细声细语的哀求,双手奉上钱财不说,还拿了一块玉给她,让她去解燃眉之急。
“公子之恩小女子自当涌泉相报,等我办完了事情一定来找公子还情。”
书生抓了抓后脑勺,满脸不好意思,让揽月赶紧去拿钱救人。
“啧啧啧,想不到她现在运用燕派的骗术这么如鱼得水。”司徒博博感慨一声。
黎小染也忍不住皱眉,原以为揽月和李叔衣入行不久,还藏有一丝怜悯之心,想不到这两个人比另外两个江湖老骗都要心狠。
之前她还看到李叔衣欺骗一老妇人,从她手中骗了银子后丝毫悔意都没有。
“被骗子骗过的人大多分为两种,一种成为憎恶骗子的人;另外一种则愿意成为骗子,让所有人都尝试被骗滋味,同时,也能满足内心的快感。不过后者还是少的,如果不是有人从中蛊惑,他们不会这样。”
“小染,你是想说蛊惑他们的人是杀月的老大吧?”洛千秋问道。
黎小染点头:“不错,那人心术不正,我们得想办法知道他是谁,并抓住他,否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蛊惑了。所以今天的比赛必须要赢。”
洛千秋、司徒博博、杨嘉颐三人皆是面色凝重,随后便见黎小染收敛了情绪,淡笑道:“去风月酒楼吧,准备布局。”
杀月和追月几乎前后脚到达包间,前者满载而归,后者则钱包空空。
“兔爷,你们骗来的钱呢,怎么都没看到啊?”童子一进来就找茬,故意显摆自己骗来的钱。
司徒博博气不服,大声道:“我们骗来的钱难道要给你过目?追月向来行事低调,钱早收起来了,不像某些人就知道炫耀,别钱丢了也不知道!”
“哟,这可不会,我童子出了名的手头紧,进了我钱包里的钱就飞不出去了。”他哈哈大笑起来,“不像某些人啊,明明能力不足骗不到什么钱,还说钱都收起来了。”
“童子,你什么意思,在含沙射影谁呢?”司徒博博听出了童子的挖苦之意,一步冲上前,却被黎小染拦住了。
“你叫童子是吧,我这个朋友脾气暴,你不要和他生气,咱们都是同道中人,有话好好说。”
“还是兔爷识抬举,懂分寸。”
“要不这样,反正现在没事,不如咱们一起玩玩牌打发一下时间?你们愿意的话就下点赌注,不愿意我们就随便玩玩。”黎小染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这模样当真能糊弄人。要不是杀月的人早知道黎小染的计划,估计都要上了她的当。
童子快速和众人对视一眼,嘴角划过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他没有立即答应,谎称自己牌技一般,不愿上场。
“我看算了吧,今天忙活了一天,都有点累了,还不如喝喝茶休息一会儿。”童子直摇头,想了想,又去问其他三人的意见,“你们看呢?”
揽月淡淡一笑:“既然兔爷有此雅兴,我倒是觉得可以玩一玩,反正五爷过来还要两个时辰。”
“就是啊,我们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两个时辰多无聊啊。”黎小染立即附和道,眼含期待。
杀月的人商量了一下,由李叔衣代表众人答应了玩牌的要求。
“玩牌不下赌注实在无聊,那我们就押点银子意思意思。”他轻声道。
闻言,黎小染狡黠一笑。
接下来众人就开始玩牌了。
比赛规则很简单,每一局比赛,由追月和杀月各派一人出来应战,庄家负责发牌,每人发三张牌九,甲乙双方根据牌上的点数比大小。
在比赛开始前,甲乙双方会投入初始赌注,且每一轮开始前必须增加投入成本。
如果甲方认为自己的牌比对方的点数大,则可以添加赌注,这个时候乙方可以选择跟或不跟,倘若乙方跟加赌注,甲方的点数确实高,则乙方的所有跟加赌注归甲方所有;
倘若乙方不跟加赌注,由甲方一人跟加,那么甲方将获得乙方相应比例的初始赌注。
反之,甲方的点数比乙方少,那么追加的赌注将归乙方所有。
如果双方都不跟加赌注,那么平局再来。
怎么看,这都是一场比运气的赌局。
考虑到大家都是同行,黎小染友情给双方提前提供了一次放弃的机会,在其中一局比赛中,只要一方选择放弃,那么比赛可以重头再来。
“谁来当庄家?”大洋粗声粗气地问道。
“公平起见,我们邀请风月酒楼的老板吧。”杨嘉颐提议,大家都没有反对,很快老板就被邀请来坐镇庄家。
一开始,黎小染安排司徒博博出战,对方则安排李叔衣,两人连玩五局,有输有赢。五局之后,黎小染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出马,而对方也派出了大洋。
大洋的运气显然没有黎小染的好,才刚刚玩了三局,每局都输。
“这次我点数肯定比你大!”第四局,大洋纠结再三,还是丢了十两银子在桌上跟加赌注。
一旁,童子插嘴道:“大洋,你今天太霉了,我看还是不要跟了吧。”
黎小染假装不耐烦地说道:“到底跟不跟?你们能不能确定一下?”
“那还是不跟了吧。”大洋被童子说的很没有自信,又将跟加的赌注重新收了回来。
黎小染嗤笑一声,自己从钱袋里拿出一百两银子,往桌子上豪放一甩:“既然你不跟,那我来跟,这次我赌自己的点数比你大!”
大洋看黎小染这么豪气,心里更加没谱,他小声询问童子:“如果这局我不跟,狡兔赢了的话,就会按比例获得我的初始赌注,她跟加了两百两银子,也就是说会获得四百两初始赌注!怎么算我们都亏大了。”
童子看起来也有点慌了,毕竟这些银子之后还要用来让五爷清点的,输在了这里,岂不是中了黎小染的诡计?
“其实,你们也可以选择放弃啊。”黎小染看大洋和童子踌躇不定的样子,好心地给他们一个建议,“每人都有一次放弃的机会。”
“对啊。”大洋恍然大悟,“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说着,他想也不想地就冲着庄家举起了手,大喊一声:“我放弃了!”
“杀月方放弃了。”老板说完,双方各自亮牌,谁知道大洋的点数比黎小染大了不少,她刚刚玩了那么一手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让杀月将唯一一次的放弃机会给用了。
“狡兔,你太卑鄙了!”大洋很不服气,看上去想要和黎小染干架。
黎小染却不慌不忙地看着他,笑嘻嘻地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愿赌服输。”
“大洋,童子,叔衣,我们开个会。”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揽月上前一步,招呼杀月众人走到角落里,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小染,你说他们在商量什么啊?”司徒博博好奇地问。
黎小染笑了笑,说话也不避讳其他人是否可以听见,她一边把玩着桌上的牌九一边托着下巴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开这场赌局游戏吗?因为赌徒和烟鬼一样,一旦染上了瘾,之后就很难戒掉,尤其是赌徒。因为一个不停输钱的人,永远都认为他的霉运已经走到了尽头,终究会有翻牌的机会,所以他会一次一次地尝试。”
不远处,揽月忽然回头看了黎小染一眼。
她的脸上挂上了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队友说:“狡兔确实聪明,但是她太自负了。”
“确实如此。”大洋和童子此时的脸上早就没了慌乱,童子洋洋自得道,“她或许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已经走入了我们布置的圈套中,之前只是在故意让她赢钱而已。”
“不要掉以轻心,但也绝不能让狡兔继续得意下去。”揽月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恨意。
很快,众人都回归到了赌桌前,这次杀月的人安排童子出场。
“哎哟,我说你们这人怎么换来换去的,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无论换多少遍都没用。”司徒博博靠着墙壁,一边吹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童子冲着司徒博博阴测测地笑了起来:“这位朋友,说话不要说的太早,万一我们忽然福星临头,让你们输得一败涂地呢?”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黎小染嘴上挂着笑容,眼中却毫无笑意。
风月酒楼外,裴锦夜不知在原地站了多时,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个坐在桌前的狡黠少女。
明明黎小染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她是狡兔后,裴锦夜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变了不少,再没有呆板和木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灵动。
这样的黎小染让他觉得陌生,但同时又升起了探究的欲望,他很想了解她,走近她,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表哥,你看什么呢?我东西都买好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发呆?”裴锦夜的身后,走来一名娇媚少女,正是之前和他一起在酒楼吃饭的人。
“啊,原来是她。”娇媚少女惊讶地捂住嘴巴,“刚刚在包间外看见的就是她吧?怎么,她是表哥你的心上人吗?”
裴锦夜闻言,刚想否定,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她是他的心上人吗?可他至今都还没有搞懂她……
她不是他的心上人吗?可是当她还是书院里的黎小染时,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帮助被欺负的她;当知道她是狡兔后,他明知道他们水火不容,不但不想抓她,还想了解她的苦衷,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