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咳咳咳。”在黎小染的帮助下，女人开始咳嗽，随即睁开了眼睛。
先前桂花树下很黑，黎小染没看清怀中女子的长相，但此时不远处正挂着一只纸灯笼，朦朦胧胧间她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
“你是……袁大娘？”
袁大娘是街口汤圆店的老板，黎小染最爱吃她家芝麻馅的汤圆。
闻言，袁大娘微微一愣，在看清黎小染后，忽然捂着脸颊痛哭起来。
“大娘，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黎小染皱眉，她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此时也只有不停地拍着袁大娘的后背，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大娘，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可以跟我说一说，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定帮你解决。”
袁大娘哭了很久，许是真心找不到人诉说了，她在黎小染的带领下去了黎府。
黎小染亲自给袁大娘端上一杯热茶，也不催促她。
“姑娘，我……我不想活啦！”袁大娘说着又要大哭起来，“我好不容易赚到的钱都让那骗子骗光了，要是让我儿子和儿媳知道，肯定会把我赶出家门的！与其如此，我还不如趁早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听到“骗子”两个字，黎小染原本还柔和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冷意。
“大娘，骗子虽然可恶，但是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这种做法真的太傻了！你可有向万道司报案？”
袁大娘摇了摇头：“当我知道自己被骗后，脑子一懵，哪里想得到报案，我就想着死了算了……”
黎小染忍不住叹息一声，她一只手拨动着面前的茶杯，眼神在烛光的照耀下有些凌厉。
“那先跟我说说情况吧，我和万道司司长的儿子是同学，明天去了书院，我一定让他给大娘你讨回公道。”
“好好好。”袁大娘用力抹了一把脸，连连点头，她眉头紧锁，开始说起自己被骗的经过。
袁大娘本来在街口经营一家不大的汤圆店，后来因为身体不好，店铺就关门了。
袁大娘有个儿子，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娶到个媳妇，对她自然是疼爱有加，可这媳妇是个厉害的，把自己的丈夫吃的死死的不说，还禁止丈夫给袁大娘钱花，故意排挤她。
因为儿子的偏袒和不作为，袁大娘的日子很不好过，为了不伸手要钱，她重新张罗起了汤圆铺，尽量自食其力。
某一天，汤圆铺里来了个年轻的姑娘，因为店里人少，袁大娘便和她攀谈了几句。
姑娘跟袁大娘聊起了养老的话题，说是现在京城内的老人都很会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他们加入了一个叫做“黄发关爱会”的地方，定期在一起聚会，聊一下养老心得，还有专门的人给老人们宣扬健康知识，逢年过节还会给老人送福利、做过节饭。
袁大娘一听姑娘这么说，顿时就心动了。自己的儿子靠不住，如果加入这个黄发关爱会，日后是不是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于是，在姑娘的盛情邀约下，袁大娘加入了黄发关爱会，并被要求缴纳一定的会费。
因为会费不多，所以一开始袁大娘也没有多想。
在黄发关爱会里，她收获不少，不少年轻人在他们这些老人身边忙前忙后，他们很会说话，让不少老年人都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有时候，这些年轻人还会给他们讲授一些身体保健课程，并竭力推销一种神奇的滋补药——返春丸。
返春丸的价格比较昂贵，一开始这些老年人并不想买，但耐不住会里年轻人的巧舌如簧，吃了几幅后，年轻人直夸他们的气色变好了，精神气也比先前更足了。
都是一些年过半百的老年人，且都不受身边人的重视，猛地被人追捧，谁都回不过味来。而且这些年轻人隔三差五地给老年人送礼物，都是些小恩小惠，却也拿人手软，于是一个接着一个老年人被诓骗着买返春丸。
黎小染一边听一边估算着返春丸的价格，如果真像袁大娘说的，大家隔三差五都会买返春丸回家，要花费不少钱，难道这些老年人都很有钱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黎小染怀疑，这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局。
果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情绪已经平稳下来的袁大娘忽然又哭哭啼啼起来：“后来我买返春丸没钱了，介绍我入会的姑娘告诉我说，还有一个赚钱的好办法，那就是只要我能拉来更多的客户，买返春丸的价格就会打折，拉来的人越多，打折就越多，不但如此，我还可以把这些返春丸卖给其他人，从中赚取差价。我一念心动，就推荐了我的两个小姐妹，害得她们也投入了大笔的资金入会。
“就在昨天晚上，当我们一起去黄发关爱会拿返春丸的时候，才发现原本的府宅一个人都没有，早就人去楼空了，我们都被骗了！”
袁大娘捂着脸，看起来又痛苦又自责，“都怪我太笨了，不但自己赔了所有的棺材本，还连累了小姐妹，我对不起她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大娘。”黎小染一把握住了大娘的手，她拿出手帕轻轻为袁大娘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如果你死了，骗子就会逍遥法外，他们不会为你落一颗同情的泪水，相反，他们还会去骗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都走投无路，从此衣食无忧，逍遥快活。”
袁大娘张着嘴看着黎小染，似乎在反应她说的话。
“最好的办法不是走上绝路，而是抓住他们，让他们再也没办法骗人，当然，还要让他们把骗到的钱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
不醉屋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正准备休息的老杨转头看去，就见黎小染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兔爷，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老杨，去把他们三个叫到花厅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说完，黎小染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半柱香后，漆黑的屋子被烛火点亮，司徒博博一边打着哈气一边看着黎小染：“小染，你最好说出重要的事情，否则扰人清梦就是犯罪！”
黎小染将一副药丸，一张地图拍在了桌子上，示意其他几人过来查看。
那药丸上写着返春丸三个字，至于地图则是城西的地图，在其中一处府宅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返春丸是袁大娘交给黎小染的，至于这地图则是黎小染根据袁大娘的描述绘制的“黄发关爱会”所在地的简易地图。
“这返春丸好生眼熟。”一旁，杨嘉颐的视线在返春丸上定格许久，“今日在花灯会上，见不少人提着类似的包装。”
杨嘉颐的话也让黎小染回忆起了一些今晚发生的事情，她眉头深锁，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几下。
“袁大娘说，昨日她去黄发关爱会，骗子已经人去楼空了，今日的花灯会上出现返春丸，只能证明一点，骗子不但在城西设有据点，在城南这块也有，而且就在举办花灯节的御河街附近。”
说着，黎小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边走边分析道，“花灯节很热闹，不少年轻人都会去游湖赏灯，这就意味着有不少老年人要感受孤独了，他们肯定想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因此花灯节应该是骗子捞钱的良机。可城西那边的据点竟然提前收场，肯定是骗子遇到了什么事情。”
一旁，洛千秋冷静地补充道：“骗子天生贪心，他们不想放过大好的赚钱机会，所以在城南的这块据点依然坚持到了花灯节，准备大捞一笔后收手走人。”
黎小染望着洛千秋笑了一下，她打了个响指：“千秋，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忽而，她的面色沉了沉，“如今花灯节已经散场，骗子必然正在收拾包袱准备走人，现在是抓住他们的最好时机。”
……
御河街。
周围五光十色的花灯早就被熄灭，几抹残灯铺在路边，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
黎小染和司徒博博、洛千秋、杨嘉颐四人一起落在一处隐秘的角落里，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同款的黑色夜行服，脸上则戴着一张银兔面具。如果不仔细看，除了高矮，身型竟然有些类似。
每次调查重大的诈骗案，为了谨慎起见，黎小染总会让其他三人也穿上狡兔的衣服，以夜色做掩盖，就算是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裴锦夜一时半会儿的也分不清谁是谁。
因此所谓的追月狡兔并不是指黎小染一人，而是四个人。这也是为什么裴锦夜迟迟抓不到狡兔的原因。
杨嘉颐做事谨慎，他守在巷口侦查情况；洛千秋武力值最高，她站在屋顶上，手上摩挲着腰间的长剑，黎小染和司徒博博则站在屋檐下，分配着接下来各自的任务。
骗子不喜欢把据点设在人流多的地方，他们更喜欢隐秘且有多个出口，可以随时逃跑的地方。
另外，黄发关爱会的规模肯定不会太小，为了取信老年人，他们必须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
因此，隐秘、不闭塞、多个出入口、有一定规模的房子成为了黎小染等人的重点调查方向。
“博博，你一会儿和嘉颐在这块调查，我和千秋在这里。”分配好了任务，黎小染刚想通知几人分头行动，就见杨嘉颐忽然跑了回来，朝着众人比划了个手势。
他的意思是官府的人来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万道司的人。
“不是说还没报官吗？这些人怎么来得这么快？”司徒博博立马侧头看向黎小染。
“袁大娘说她还没报官，又不代表其他人没报，司徒博博，你猪脑子啊！”黎小染怼得司徒博博哑口无言，虽然觉得她有错在先，但是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行了，先别纠结官府的人了，分头隐匿，我看见裴锦夜了。”洛千秋从房顶上落了下来，四人对看了一眼，分别以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藏匿起来。
几乎在黎小染才翻进一家烧饼店窗户的一瞬间，就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传来。
“公子，已经安排人分头寻找骗子的据点去了，秦宽带人去了芝麻坊那边，侯浩去了布庄附近，马上我就带人去怡红院……”
窗外，两个黑影停下脚步，手下正在跟裴锦夜汇报情况。
黎小染的后背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她和裴锦夜之间仅一墙之隔，为了不让他发现，她甚至都不敢大声地呼吸。
不过裴锦夜也算是有本事的，他安排的路线和黎小染规划好的路线竟然丝毫不差，甚至于，裴锦夜还安排人去了怡红院，这一点倒是黎小染疏忽的。
她怎么忘记了，有些骗子胆大妄为，信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怡红院人多眼杂，出口又多，不排除骗子的据点就藏匿在附近。
不知何时，和裴锦夜汇报的手下离开，头顶的窗户上就映照出裴锦夜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久久不动，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一只野猫悄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等黎小染看见的时候，猫已经跳到了桌子上，打翻了上面摆放着的一碗清水。
声音不算大，却在安静的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
“完了。”黎小染在心里嘀咕一句，要是被裴锦夜抓住，她又穿了狡兔的这身衣服，那可真是人赃并获了！难不成还用以前的那招，故意调戏他？可好像有些做不出来了……
神思飞转间，裴锦夜已经走到了窗边，他的一只手摸上窗框，眼看就要把窗户推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宽匆匆忙忙跑来，大声禀报道：“少爷，刚刚在芝麻坊附近发现一名可疑的男子，一看见我们就跑了，人已经被我们逮住了。”
裴锦夜推窗的手一顿，深深看了窗户一眼后，这才和秦宽一起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逐渐走远，黎小染才捂住心口深深呼出了一口起来。
“吓死我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有些莫名，以前遇到裴锦夜的时候她也没有那么害怕，怎么现在不但害怕，还有一点心虚呢？真是怪了……
“小染，人走了，刚才吓死我了。”司徒博博敲了敲窗框，示意黎小染出来。
刚才何止是司徒博博，她也被吓得够呛，但面上却表现得丝毫不在意。
“裴锦夜的人到处都是，我们恐怕不好下手调查了。”洛千秋和杨嘉颐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不用查了。”黎小染突然道。
“小染，你的意思是……”杨嘉颐反应最快，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也对，既然裴锦夜抓到了相关的人，咱们只要躲在暗处坐收渔人之利。”
黎小染等四人分头行动，一起追上了裴锦夜搜捕的队伍。
因为裴锦夜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可疑人物身上，没有注意到暗处藏了人。
“少爷，就是这个人，他看到我们就跑，一看就十分可疑。”侍卫指了指一个青衣男子，他被两个侍卫押着动惮不得。
裴锦夜走过去负手而站，背着月光，他整个人模糊不清，气场强大。
“说，你是否和黄发关爱会有关？”
男子原本还想挣扎一下，实在受不了裴锦夜的气场，最后只有老实招供，说自己也是个外围人员，真正的主谋并不是他。
“老老实实说出对方的样子，住在哪里。”
“那是个中年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模样普通，对了，嘴角有一个痦子，很会说话，平时就住在黄花关爱会附近，方便她每日前往，具体哪里我也说不清。至于其他的，小人真的不知道了，我就是拿了点钱，帮她推销返春丸而已……”
男子一脸委屈，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了。
裴锦夜眸色一凝，立即让人去附近搜索嘴角有痦子的中年女人。
而此刻的黎小染等人听到关键点，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他们已经掌握了先机。
“小染，你看。”怡红院后巷的某户人家里，司徒博博发了信号聚集众人，他手中拿着一个被烧毁了一大半的东西，但是依旧不难看出，这是一张□□。
□□大部分被烧毁，索性嘴角痦子的特征被留了下来。
“我们来迟一步，还是让人给跑了，骗子之前肯定就在这里！”司徒博博的模样懊恼。
黎小染示意他别急，给了杨嘉颐和洛千秋一个眼神，他们会意，在不大的房间搜索起来，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房子不大，也很普通，黄发关爱会的主谋和所有经验老道的骗子一样，房间里不仅没有留下任何她的私人用品，连生活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骗子大多如此，只要抓不到他，他就会彻底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洛千秋和杨嘉颐找了一会儿，同时朝黎小染摇了摇头。
“小染，裴锦夜的人马上就要搜到这里了，我看我们还是先撤吧。”
黎小染刚想点头，目光无意中一撇，突然扫到了门边上一样极其不起眼东西，她目光一凝，快速走了过去。
“这是？”司徒博博的脑袋凑了过来，没看出是个什么东西。东西太小了，像是某种植物上掉落的残缺花瓣，却分辨不出是什么花。
“是梨花。”杨嘉颐笑着道。
“嘉颐，你确定吗？”
“我确定，我喜欢花花草草，梨花我也种过，很熟悉。”
“这就奇怪了，骗子的家里没有梨花树，这周围也没有人种植梨花，不可能是飘进来的，那这屋子里怎么会有梨花的花瓣？”
黎小染将花瓣举到半空细细揣摩，下一瞬几乎和周围的人一起得出了结论——花瓣是沾到了骗子的身上或者鞋底被带进来的，她肯定是经过了有梨花树的地方！
“嘉颐，你知道哪里有梨花树吗？”黎小染问。
杨嘉颐点头：“京城种植梨花树的地方不多，我正好留意过，靠得近的有城西街和风荷园那一带，离的远的则靠近西郊和东郊。”
“我们分头行动，如果够快，肯定能堵住骗子！”黎小染一声令下，四道黑影同时蹿了出去。
与此同时，裴锦夜的人也赶到了小屋，正好和黎小染擦肩而过。
然而他却像感受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黎小染离开的方向，眼中的情绪极其复杂。
另一边，黎小染负责追踪通往风荷园的一条路。
夜色融融，玄月如钩，几许繁星散在天际，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盏摇曳的灯笼，透着些许昏暗的光亮。
黎小染在屋檐中穿梭的身影犹如灵活的兔子，别人只来得及看清一道影子，她就消失不见了。
待追到风荷园后面的街道时，一抹急匆匆的身影跃入黎小染的眼帘。
那人一身粗布麻衣，因为颜色偏暗，这么看过去很容易被忽视。她脚下的步子匆忙，头上包裹着同样暗色的头巾，脸藏于头巾下，模样根本看不出来。
但黎小染却一眼认定这就是逃走的骗子，黄发关爱会的幕后人。
一般人不会这么晚了还出来，还这么会隐藏自己。
黎小染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跟在女人的后面，追月和万道司对付骗子的手段可不一样，她才不会暴力的将人抓回去严刑拷问，而是要根据她的特点制定反骗计划，让骗子也体会一把被人骗的感受。
思考间，只见女人身形一闪，拐进了右边的一个巷子里。
黎小染不敢松懈，赶紧追了过去，并给其他人发出一个暗号。
女人进了一间隐蔽的小宅院，小宅院不大，看起来还很简陋，谁都不会想到这里的女主人身负巨款，骗了不少老年人的棺材本。
黎小染脚尖轻轻点地，一个轻巧的动作落在了宅子的房顶，正好女人推门进了屋子。
她揭开瓦片，低头看屋子里的情况。
只见女人一进门就松了一口气，取了头巾丢到一边，露出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她的实际年纪没有那张□□大，三十来岁的样子，五官中规中矩，是混入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
她又脱下衣服，换了一件干净的妇人装，这么看起来更寻常了。
就在这时，屋内想起了一道女孩儿的声音，问道：“娘亲，是不是你回来了？”说完，她还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