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八卷第五章侠者非侠
芳羽还以为常渊是在开玩笑，如果这样都能找到破案的关键点，这案子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毫无头绪。常渊耐心解释说：“我一直认为凶手故意将死者与超级英雄联系起来，不应该只是噱头而已，他好像是在宣告什么，这也隐含着他的杀人动机。”
芳羽：那你究竟看出了什么？
常渊：我看出了寓意。每个死者的死法都与超级英雄的弱点有关，也就是说无论多么强大的英雄，其实都是只要被掌握到弱点就会死亡的普通人，这是对超级英雄式的人物的嘲讽。凶手应该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那些自以为是英雄的人都是在自取其辱，且不得好死。
芳羽：英雄？这些死者中，除了那个快递员还比较受人尊敬外，其他人不是太过平凡，就是惹人讨厌，他们哪点像英雄了？
常渊：那也只是在我们的眼中，他们不是英雄而已，他们如何自我认定，谁知道？另外，这些漫画中的超级英雄，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都具有两张面孔，即便是那海王，也曾以普通渔民的身份藏在海边人群之中。我认为，这种两面性，有可能也是需要注意的一个点。
芳羽：具有两面性的超级英雄，你到底想说什么？
常渊：咱们首先把那个快递员先刨除出去，我始终认为这个案子有蹊跷，可能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就算凶手是一个人，但那也不应该在凶手的主要犯案计划中。
芳羽：就因为蜘蛛侠和其他超级英雄不是一个公司的？
常渊：没错，这应该是凶手的一个暗示，表示他杀快递员跟杀其他人的原因不一样。
芳羽：那他杀大部分人，就是因为那些人具有别人不知道的英雄身份？
常渊：或许是自以为是的英雄身份。
芳羽：可是，我与刑警们交谈过，没听说这个城市里出现过什么超级英雄或者其他什么英雄现象啊？
常渊：既然是自以为是的英雄行为，就未必表现在现实中。另外，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什么闪电侠、蝙蝠侠，其实都是我们中国人翻译时加的“侠”字，在原来的漫画中，对超级英雄根本没有“侠”这个概念。
芳羽：你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常渊：我的直觉告诉我，所谓自以为是英雄，确切来说应该是自以为侠。
芳羽：侠，什么侠？
常渊：你还记得我们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在家里跟什么人吵架？
芳羽：（恍然大悟）键盘侠，你是说这些人很可能是网络上的键盘侠？你是怎么想到的？
常渊：是夏可兴那几台电脑。如果夏可兴也是凶手想要杀害的目标，夏可兴那么喜欢玩电脑，很有可能是个键盘侠。我由此联想到，能给普通人另外一个面具的，唯有网络上的键盘侠。通常来说，喜欢搞仪式感的连环杀人犯，往往认为自己在做神圣的事情，要么是主持正义，要么是在用死亡拯救死者，要么是履行某种宗教义务。既然是以超级英雄为噱头，凶手一定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正义，而死者都是虚伪的正义，而键盘侠实际上最容易招来这样的仇家。我认为应该将调查重点放在他们的网络活动上。
见常渊如此自信，芳羽立即要拉着同伴去食堂，现在关飞等人基本都在食堂用餐，应该把这个发现及时分享给他们。两人刚出房间门，就看到柯田与蒋美姗兴奋跑来。
柯田：调查员，我知道真凶的杀人动机了！
芳羽：（狐疑）你怎么会知道，不会搞错吧？
蒋美姗：（兴奋不已）一定不会错的，全捋出来了。
见这两个年轻人连吃饭都顾不上，又如此言之凿凿，常渊干脆将他们请入自己的临时办公室，让他们谈谈自己的发现。
柯田迫不及待地说：“我本来只想查看夏可兴的上网资料，结果发现他居然是一个著名热点评论网站“正义号角”的创建者与实际控制者。由于他的违规设计，在这里发表言论的人都不会透露ip等真实信息。但是每个人的真实资料都被他储存在一个海外服务器上，且被严格加密。”
常渊：（顿有所悟）不能显示出真正ip，真实资料又被锁在海外服务器，那么用户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发言，这个网站就很有可能成为网络暴力的温床之一。
蒋美姗：没错，而且就在不久前，这个网站上的网络暴力酿成一个悲剧。
芳羽：什么悲剧？
蒋美姗：一个半月前，有位老人坐公交，发现一个十八岁的女生坐在老弱病残席上且没有让座。老人倒是没说什么，周围有几位大娘狠狠训斥了那女生。可是那女生始终没有让座，反而被吓哭了，当时有人拍了视频并且在社会上引起热议。
常渊：是不是这件事成了热点事件，在“正义号角”上引起热议？
柯田：这只能算是个源头，因为毕竟只是一个传统让不让座的问题，目前这样的所谓热点事件太多了。不过那个女生是“正义号角”的用户，发现该事件在此网站也开始发酵，且有不少人指责她违背了传统美德，她便进行了辩解，说自己其实患有抑郁症等多种心理疾病，且自幼贫血，身体极其不健康，所以那天才会坐在老弱病残席上，受到刺激才会哭泣，目前她还在接受相关治疗，情绪十分低落，甚至想到去死。
常渊：（顿有不祥之感袭上心头）难道说，键盘侠对她进行了攻击？
蒋美姗：没错，不少人都说她是装可怜，哪有那么多病？更有甚者，口不择言地刺激她、侮辱她，甚至说“有本事你就去死，别在这里博同情”。这样的网络暴力持续了至少半个月之久，让这位女生忍无可忍，她本来就有心理疾病，不懂得如何排解情绪。最后……她趁家人不注意，从八层楼高的窗户处跳了下去……
柯田：此事发生后，那些辱骂过她的用户大部分道歉并表示了忏悔，甚至有人偷偷寄钱给那女生父母以赎罪。但也有些人或者沉默装作忘记这件事，或者继续借题发挥而开始攻击女生家庭有问题。
芳羽：（愤怒）怎么还有这么无耻的人？难道警方就没有追究那些人责任？
柯田：目前在法律上，对网络暴力者还没有太有效的惩处。而且“正义号角”注册在外国服务器上，警方查不到网站的负责人，更拿不到用户真实身份，就算要以“寻衅滋事罪”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真没想到，这次无意中我们终于发现了网站控制者是谁，我也成功破解了他在外国服务器上的密码，将全部用户资料下载。结果，我发现死者中除了那个快递员陈德羽，都是对那女生之死推波助澜却始终不肯悔改的用户。
芳羽：真没想到死者大部分都是在生活中唯唯诺诺的人，在网络上却是那样一副嘴脸。
蒋美姗：这个可以理解。他们在生活中只是忍耐，不满并没有在心中消失。他们将网络作为宣泄不满的出气筒，以网络暴力逼死了人命还若无其事，怪不得会成为真凶的目标。
常渊：除了死者，还有没有相似情况者？
柯田：应该还有，技术处已经开始认真分析相关资料，来检查凶手其他目标的真实身份，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下午应该都能弄清楚。
常渊：那当死者们施展网络暴力时，在这个网站有没有表现得对他们十分反感的用户？
柯田：从目前掌握的记录来看，实际上当时大批人都对这些网络暴力者表示了谴责，结果还是未能阻止女生自杀的悲剧。技术处也在对反应强烈者的身份进行核对，来判断有无真凶的线索。
常渊：你们确定快递员陈德羽没有在这个网站注册过吗？
蒋美姗：我们从海外服务器下载了用户真实身份名单后，立即与死者名单进行了核对，结果发现确实没有陈德羽的名字。
芳羽：有没有可能陈德羽是用其他假名字乃至□□注册的？
柯田：目前来看，没有这种可能，因为夏可兴竟然将网站的身份检验程序与政府的人口普查数据库相结合，还只允许本市人员注册，他可以不透露用户信息，用户必须以真实身份注册。他这波操作十分奇怪，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用户仅限于本市？
虽然柯田不理解夏可兴为什么要着眼于本市的原因，常渊和芳羽却心中清楚这是领域效应。其实“心秤”的领域主要是围绕湖安市展开，所以这“正义号角”网站的实名注册，唯有湖安市居民才能通过注册审核进行活动。这也导致真凶只要守着这座城市，便可以将逼死那无辜女生的网络暴力“键盘侠”一个个在本市杀害，制造出骇人听闻的“超级英雄连环杀人案”……
柯田边说着心中疑问，边走到窗前，却无意中瞥见哥哥柯原在外出调查的刑警陪伴下匆匆进入局大院中。他看出哥哥面容间的紧张，立刻也顾不上深究“正义号角”地域性问题，二话不说就推门而去。别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慌忙紧随其后。
当柯田找到接待室，柯原已经在向从食堂赶来的关飞诉说着什么。在关飞允许下，柯田急忙进来问：“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柯原：弟弟，我没事。但是我朋友可能出事了，正好刑警同志去我公司调查，听我一说，觉得我朋友出事有可能是与关队长他们查的案子有关。
关飞：没错。你哥柯原现在不是在“路飞”外卖平台兼职吗？我们逐一排查……就是那个，那个居民区进出人员，尤其是对目标时间段的快递员与外卖员仔细排查。结果在查到“路飞”外卖平台时，当时他们平台有一个外卖员“常舞枫”进入过居民区。
柯田：常大哥，我认识，确实是我哥的好朋友。怎么，哥，常大哥失踪了？
柯原：是啊，他就是你们调查的那天出去送货，再也没回来过。我跟常舞枫是合租一个房间住，我发现不对劲，打电话又打不通，就先报告了平台，平台再三确认我这朋友失联，便报了警。
关飞：我们的同志发现一个涉及那居民区的外卖员次日因失踪被报警，便去平台公司调查，没想到失踪者是柯原的朋友，这不就请来了嘛。
柯田：那哥，据你所知，常大哥喜欢上网吗？
柯原：他经常去泡网吧，当然喜欢。
听哥哥如此说，柯田立即二话不说，与蒋美姗奔向技术处，让柯原一头雾水，不知弟弟犯什么神经。
技术处的人员本来都已经去吃饭，接到蒋美姗电话，说案情可能会有重大突破，负责检查夏可兴电脑的人员立即放下饭盆，赶了回来。结果，经过柯田的操作，果然发现在攻击那名自杀女生的人中，有一个网名“正直大哥”者，就是常舞枫。而且他属于态度比较嚣张的一批，一周前还在发表那女生“就是个人生失败者，死掉未必不是件好事”的言论。这无疑等于是宣判了常舞枫的死刑，他尸体何时被发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根据从平台调取的记录，陈德羽失踪的居民区并不是常舞枫的最后一站，他摩托车上的gps显示，他在送完这一单后，至少又接了五单，而且都按时完成了任务。同时也可以从天眼中看到了他的摩托车去向。
“收件人确认”那方面并不是十分顺利，因为收餐的居民往往都不会特意记住外卖员的长相，何况根据“路飞”要求，外卖员还必须戴好口罩与手套尽可能保持卫生，就更难让人记住。只有倒数第二单的居民，记性不错，从常舞枫的照片上的双眼，确认了他就是给自己送餐的外卖员。
柯原则证实，常舞枫从警方所说的那个居民区出来，还和柯原一起在路边吃过盒饭，才继续开始送单。从平台公司的gps轨迹上，也印证了柯原的话。说明常舞枫的失踪应该是完成了此后五个单子之后的事情。
虽然理论上推断出了凶手的杀人动机，但实际上对于真凶还是一筹莫展。即便按照这个逻辑去推理，对逼死女生的“键盘侠”们表示强烈不满的人实在太多，核对出他们各自的真实身份，再确认作案可能，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去进行排查。
在许多侦探小说中，破案似乎往往只需要神探的灵感和敏锐的捕捉力，但是在现实中找到有关凶手线索的方法，往往需要的是广大办案人员和基层民警千百人的努力，他们需要大海捞针似的一遍遍调查、排查，不辞劳苦地从千万种可能中去找出唯一的可能。
既然暂时确定了“正义号角”是一切的缘起，关飞让技术处迅速整理出三千多人的名单，将办案人员分成数队，全方位地核查谁最有作案可能。更要命的是，由于牵扯到两位失踪人士，也就是说至少还会有两起杀人案即将发生，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不仅如此，除去死者与失踪者，还有至少五十多人也是冷嘲热讽逼迫女生自杀的“键盘侠”，女生死后同样成了沉默者或者变本加厉，由于人手不足，市局只能要求基层派出所配合，加强对这五十多人的保护。不管这些键盘侠的行径多么令人愤慨，警方都不能让凶手一错再错。
时间在一点点流失，但进一步的线索依然毫无头绪，可是排查的范围正在不断缩小，这归功于广大警方人员的日以继夜、孜孜不倦的奋战。
二十四小时之后，三千多人的名单被缩小到十几个人，只不过即便是这十几个人，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能证明谁是凶手，只能说他们的整体条件有成为真凶的可能、不在场证明不够充分、杀人动机较为明显。
另外，“正义号角”的网页没有注册的人，只是没有发言权限，但涉及到的内容还是可以被游客看到。如果游客中有自杀女生的亲友，因此产生杀心，进而付诸实践，也不是不可能。换句话说，嫌疑人的范围不仅仅是那三千多人，罗善指出的这一点，让湖安市警察的工作量再度增加，但没有任何人发出丝毫怨言。为了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警察们只能强振精神，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留守在市局里的常渊、芳羽、柯田都没有闲着，他们协助关飞处理着每一条线索，防止疏忽了任何一种可能。
柯田这时注意到，除了被指向与蜘蛛侠相关的快递员陈德羽，那失踪了的“正义号角”负责人夏可兴也与其他死者和失踪者有点不一样。夏可兴虽然对自己网站的这次网络暴力事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但他本人却未发表任何观点，从来没有刺激过自杀女生。
当然，夏可兴也不是完全毫无责任，在管理员私信中可以看到，女生曾请求他在“正义号角”中对女生相关文章进行封贴、禁止讨论，不少用户也提出相关要求，可是夏可兴却认为这种讨论有助于“正义号角”的流量，而故意对这些要求进行忽视。
其实，夏可兴本人似乎也不认可网络暴力，所以私下对那女生发过安慰性私信，但又以保障网站内畅所欲言风气为借口，就是不对那网络暴力帖子采取任何措施。在女生自杀后，他却第一时间将帖子禁言，可禁言状态不过几个小时，他又恢复了评论功能，或许又是受到什么诱惑，但真实原因已不可知。
查看了与夏可兴相关的短信与网站私信后，关飞又重点确定了三个人。
第一个就是自杀女生的堂哥“黄刚”，他为了让夏可兴关闭相关帖子，甚至在给管理员的私信中发出过死亡警告。黄刚是钢铁工人，身强力壮，同时还是超级英雄迷，网上id一律写成“大都会超人”，曾经在“正义号角”的超级英雄版块多次参与热烈讨论。他的堂妹应该也是因为黄刚来到此版块。既是女生亲友，又是“正义号角”用户，他似乎应该是头号嫌疑犯。
然而，柯田斩钉截铁地告诉众人：“黄刚是凶手的概率实在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