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哀声
潇潇醒来的消息被传开。
但是为了让伤患好好休息,除了被派来送慰问礼品的小厮,暂时无人去打扰潇潇。
因为有事要去给晏清绝汇报的狄子阳,倒是能经常看见潇潇。毕竟,晏清绝就在潇潇那边,似乎是潇潇有时候觉得不舒服,晏清绝不放心的关系。
对于狄子阳而言,他看着明显已经伤好的潇潇把“手有点疼,头有点晕,想吃点心”这句话用面无表情的脸说出来,内心其实很复杂的。
关键是晏清绝完全看不出来。
后来他暗戳戳地问了问钟季,对狄子阳描述的场景有点好奇的钟季也跟着一起去汇报事项,再接着,就是钟季用一副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你咋了?”
“嗯,怎么说,像你这般年岁却又天真的人,我毕生未见,难免控制不住多看几眼。”
“……”
虽然没有搞懂,但是狄子阳觉得自己好像被钟季骂了。
等潇潇身上的伤口从结痂到脱落,大夫啧啧惊奇时,烟雨阁的事也终于到尾声。
除去部分狡猾的,手段多端的,还有出游在外完成悬赏单子的,基本上烟雨阁的暗杀者都在牢里,天阙府对完了人头,还把惩戒问题交予了梁地当地的管理者,最终归于乐正家主负责。
还有一天,乐正义又出现在了晏清绝的书房里,不过晏清绝这回也是恭候多时。
“别喝酒,喝这个。”
“……果汁?”
他们这次用鲜果汁水代作琼浆,不再是以情敌,而是以亲朋好友的身份平淡叙述目前状况。
“就说你这人没意思!”乐正义哼了哼,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没那时的失态。
晏清绝轻笑了一下,给乐正义续上了果汁。
藏在旁边的乐正礼忍不住冒头,他提出了抗议:“你为什么跟阿义说就不跟我说?”
喝着果汁的两个人看了看他,皆是忍俊不禁。
“哟,我的哥哥舍得出来了?我跟清绝打赌你会什么时候冒头,就这?”
“我本想喊你,但想想若是你的爱好……”
“什么爱好!我没有我不是,你们不许乱说!”乐正礼直接冲了出来,扑向两人。
那杯口轻碰的声音,还有这三人间的交谈笑语,在此夜尤为动听。
跟最好的兄弟回答那时的觉悟,也和最好的兄弟说说,他有一个要执手与共的人。
梁地秋意渐浓,晏清绝一行人也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乐正兄弟出来送行。天阙府那边也派了人,比如抱着钟季不撒手的苏婳。钟季除了冷着脸也只能是冷着脸,反正说啥他也撕不下来。
天阙府的其他人对他们将领的大胆见怪不怪,倒是对晏清绝那边出现的一个人有些好奇。
“那个小姑娘看上去好凶……”
“晏家独子从哪搞来的丫鬟?”
“我总觉得自己对这个丫鬟有点印象,是不是哪见过?”
大概是窃窃私语没有把握好音量,听见了对话的人抬头就是一个凶狠的眼刀劈去,下拉的嘴角显得心情更加不悦。
“嘘,不要随便说人家姑娘。”
能在晏清绝手上做事的,能力定不差,看面相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记上可就死定了。现在的女侠哪个不是小辣椒,一看就辣,一触就炸。
经历过苏婳摧残的他们相互用眼神交流,然后集体后退了半步。
等这个有些吵闹的送行结束,晏清绝便不见人影,跟着消失的依旧是潇潇。
看着空无一人的马车,翟羽羽看了一眼狄子阳,貌似没搞明白突然跑路的晏清绝是什么情况。她当初选择站在晏清绝这边的阵营,是冲那第一候选人的名头。
狄子阳沉思片刻,跟翟羽羽简单科普起热爱乱跑的晏家独子和跟得上独子的近身侍卫。
“我想将你的事和父亲再说一下。”
“虽然已经寄过了书信,但我总想,再和父亲谈话。”
“谈我和你。”
他归心似箭。
先前的两封书信分别寄去不同的地方,一方是他所部署的人手,一方则是远在晏家的晏父。
如今没有针对性的计划,不用等着其他人。他可以和潇潇先回到晏家,去和自己的父亲说说那封信后续的结果。
去跟父亲说,他不是一时的玩心与兴趣,也不是忘记自己的命不久矣而盲目。
这是晏清绝所做的打算里,最恰到好处的一次。
恰好到,他踏进晏家地界,就能听见低沉的钟声被敲响,似乎是来自天上的哀调,刺得人心慌。
敏锐地发现晏清绝的情绪出现了变化,潇潇拉了一下晏清绝的手,被接着反拉住。似乎是握住手的人想借这个接触去获取一丝力量。
“潇潇,能暂时借给我么?”
她关注着面前人的神情,手跟着回握。
得到潇潇的答复,晏清绝深深呼吸了一下,他念了一个名字。黑色的身影便无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面相模糊,但是身上的晏家家徽非常显眼。
潇潇认得此人,那是晏父的随身侍卫,是在晏家时偶尔能见到的同行。
“公子。”
这个侍卫将称呼从少主改成了公子。
“我前几日给家中寄过一封信。”
“这封信在桌上完好地放着。”
“……劳驾带路。”
晏家独子当初在外收集人手的活动,曾被一封将金色印章盖在封口内处的信中止。如今他也在外头,这封信却没有出现。
也许那封注定哀痛的信在路上与他们擦肩而过,和自己这封寄出的信一样,安安静静地待在桌上,未被拆开,就从此相隔两界。
“公子,这是晏家主给你留下的物品。”
那个侍卫送完东西,似乎是完成了最后的任务,气息很快的消失在晏家。
晏清绝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摆设,与自己离开晏家时没有多少改变,他的茶具放在桌上,位置还很显眼,旁边是潇潇当初送的茶叶。
这种未曾改变的场景和外头那响得使人心神不定的钟声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晏家的家主若驾鹤归去已有二十多天,便会敲响晏家的大钟,呼唤远游在外的孩子归家,去看一眼坟墓与之告别。
估算时间,是他从父亲那得到线索的后几日。
“您……是不打算让小独回来见上一面么?”
晏清绝有些颓废,他看了看自己父亲留下的盒子,最后拉着潇潇到一处地方坐下。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晏家里的大部分建筑,是晏父偶尔会坐坐的地方,也是他们父子最后一次交谈时待的位置。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摆着一些小物件,有玉石、有用瓷瓶装着的药丸、还有一个印章和……一封信。
晏清绝朝桌面上的那封信看去,最后和潇潇将盒子里的信拆开。
省去那些书面礼的话头,晏父信中的内容并不是什么沉重的话题,就像是平时写的内容,闲碎琐事记满了两张纸。
上面抱怨着自己的手下事好多,很想出门玩但是有要事得处理,长老院的家伙天天吵着问什么时候把候选人试炼的最后日期定下。
很好,又是不想当家主的一天。
可惜摞担子摞到一半,就被人哭爹喊娘地拉了回去。
“为父越想越纳闷,于是呢,就决定选你过完生辰后的那一天。”
晏清绝似乎看见自己的父亲在旁叨唠,依旧是神采奕奕,就像自己那时赶回所见到的心安样貌。
“人生活得一遭,总会抱憾二三事。”
“小独也不要可惜见不到这最后一面,为父的诸多心愿早已了尽,只想安安心心地泡一杯茶,喝着、等着寿终罢了。”
晏父并不着调,却足以让人信赖,他是晏清绝的父亲,也是晏家的家主,会以女婿之身将晏家发展得更加完善,手段并不少。
这信也是内容一转,就像是猜测到晏清绝会寄来的信。
“为父算了算,小独不久就会将信寄来。那毒的线索将当初使你这般痛苦的人联系起来,为父想,你应当有定夺了。”
“如果小独在那个地方得到了新的人手,那也是持有特殊能力的武者?以你的方式来看,会是控制某些状态的能力?”
晏父所写的内容与晏清绝所寄出的信,有七七八八是对上的,就像是他们父子间的心有灵犀。
“最后,要说想见的,大概是那个给为父捡来的小姑娘。小独不说,为父还不知道,你喜欢人家潇潇啊。那也很好,只要你会高兴。”
这是关于在钟家传回消息的回答。
当时的晏清绝没有得到父亲给的有关内容,只有那个往事的线索。他一度以为,是父亲的不赞同。
看了在旁边的潇潇,于另一边手上传来的热度是无限堆满的勇气。
晏清绝想摆出一副笑脸,却只感僵硬,他难得的丧气,便靠在潇潇的肩上。
“关于父亲的事,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与意想不到的钟姨不同。
晏父老来得子,从年纪上就远超了晏清绝一大截。他们父子俩,不是黑发送白就是白发送黑,什么样都很正常。
“所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是在我的预料之内。”
潇潇空闲的手伸来摸了摸晏清绝的头,丝滑冰凉的头发非常的服帖。
“唯一可惜的,是父亲让我不要去可惜的事。”
“父亲希望我不要见到他的故去而过于悲恸,可我却想留下来,送父亲离开。”
外头的钟声依旧,从令人心慌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淡然长音。
那是至亲所逝后,给留下的人去怀念的时光。
晏家主逝世,身为独子的晏清绝要留在晏家守孝三月。
潇潇便时不时出门,带上一些玩意逗逗晏清绝。
虽然有些失礼,但是晏清绝总是会看着潇潇,然后想起某些叼着猎物回家给小弟的生物,不免笑了笑,想着待会儿去墓前跟晏父说。
他的父亲,一定也会这样想象。
其实,潇潇还问过71,关于补偿的事。
“你想让晏父复活?”那个苹果就慢悠悠地从刀里爬了出来。
潇潇摇头:“复活也不长久,我想的没错吧?”
“是的,这是既定的,晏父是接受了正常的自然规律。如果我们这样干涉,依旧阻止不了晏父以后的寿命终结。”
71解释了一番,又飘到潇潇面前:“那你突然问补偿,是为什么呢?”
“你们有所谓的生死簿吗?”
“噢!我从你的记忆里看过,诶,就是你们那边认为的,人都有命定寿命的事对么?其实寿命是固定的,但是会被各种东西、事物影响掉,才导致了减少和增长。”
“所以,你们没有要求自然规律中,会有一个人一定在某一时间死亡?”
71转了一圈,它似乎知道了潇潇的打算。
“没有,未来其实变动很大,我们处理掉异能武者是因为对世界往后有影响,但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未来会发生什么,都不在我们处理的范围里。”
“哪怕你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