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绮梦相拥
到钟家主他们赶来时，制药工坊的内部早就已是一片残坦，必要的人不是死得干净，就是被捆作一团。
这等处理手法天阙府的人看了都直呼眼熟，不禁感叹晏家的那个侍卫可真能搞。
他们之前刚好在半城带走过十四行角士跟偷猎者组织，转头到钟家呢就遇上了新制药工坊。
“这种人不来天阙府可惜了。”
他们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议论着。
话题中心的人，此时已经回到了晏家的客栈。
晏清绝的房间里没有先前林佑在时那样药味笼罩，而躺在床边的晏清绝刚注意到潇潇回来，就见潇潇直直冲去了另一边的房间里。没有打个招呼，也没有给个眼神。
可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潇潇又出现了，似乎特地淋浴收拾了下才过来，这不难看出是担心身上所沾到的毒会影响到晏清绝。
晏清绝刚刚起身，便听到了潇潇的报告。
“钟季已离开了制药工坊。”
好像因为出去做了些什么大事，所以潇潇的心情比之前好多的样子。
“不过他受到了毒雾的影响，所以目前在钟家治疗。”
“那你……”
回答晏清绝的，是一个很浅的微笑。
潇潇大多都是面无表情的，似乎最强烈的表情显示，都是皱起眉头后充满杀气的眼神。也不是说潇潇不会笑，她勾起嘴角的时候就是在表达她的开心。不过这一次，是一种非常柔和的微笑，自然又带上一点小骄傲。
看得让人心口微痒。
“……是么。”晏清绝也报以微笑，还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胸口处。
这倒是让潇潇误会了什么，转身去拿了个木椅子，放在床沿边后就坐了下来。
“少主，你愿意说么？”
潇潇想表示自己是个合适的倾诉对象，尽管昨夜晏清绝已经跟潇潇说过了原因，但都是简单概括地讲解了一下。
晏清绝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潇潇，突然道：“你不是这里人。”
潇潇自然的接下话：“我当然不是这里人。”
“我懂了，你是穿越的。”
“？”
穿越这个词能从晏清绝嘴边飘出来可真是潇潇从未想过的。
见到潇潇有些诧异，反倒是晏清绝先破了功，他笑了几声，很轻，却非常符合他的这幅年纪，带有少年人那恶作剧成功后的愉悦。
晏父认出潇潇来自其他世界，而潇潇曾认为晏父是特殊的‘角色’。
‘穿越’这个概念也是盛行一时的，就算沉迷工作的潇潇，都多少听过。由于各种因素突然穿越到一个世界里，也许还会带有金手指、任务系统等东西。
在接下了晏父的委托后，她一直在等着所谓的提示，却从来没有任何事发生。
就在她快要以为自己的过去，是被伪造的记忆时，系统出现了。
而如今，晏清绝能这么自然的跟她说穿越的事……
“这里也曾出现过像你一样的异乡人。”似乎是为了潇潇那想表达可以倾听的意思，晏清绝便从最开始讲起。
“他们出现的次数在东西大陆的历史里不超过十位，上一位异乡人，在二十二年前消失了。”
关于异乡人的事，东西大陆该有的记载很少。晏清绝会知道一些，也都是因为晏父、晏夫人、钟阑珊与那位异乡人相识，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说起来有点理不清，晏父与晏夫人当时已经结为了夫妻，而异乡人喜欢着晏夫人，又与晏父互为忘年交，钟阑珊爱慕着异乡人，又偏偏跟晏父、晏夫人关系要好。
但就算是这种复杂的关系，也没有让他们之前起过隔阂。
直到异乡人消失了。
一直知事懂礼的钟阑珊居然会认为，那个异乡人是得不到所爱的晏夫人才会选择消失。她便对自己的至交怀有了恶意。
二十年前，晏清绝出生了，而晏夫人则被下了毒，不幸逝世。
五年前，晏父终于找到了当年的蛛丝马迹，发现杀害晏夫人的凶手，是他们最好的友人，留在晏家的钟客卿，钟阑珊。
“于情，父亲难以原谅友人的杀妻之仇，又无法真正的去痛下杀手。于理，钟姨始终不是我们晏家人。于是她离开了晏家，变相的软禁在钟家。”
晏清绝讲这些事的时候，情绪很平淡，似乎设计引钟阑珊过来时把话说开了，就没有什么可需要动摇的。
“她当初，用稀释过的蛟叶汁一点一点地喂给母亲，也许也想喂给我，可她最终还是收手了。”
晏清绝的脑海想起晏方畏当初的话，那晏方畏说晏夫人始终没有护住她的孩子，被人得手了。可得手的那个人……却不是指钟阑珊。
“当年钟姨将毒喂于母亲，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亲手杀害了好友。就算这次端到我手上的蛟叶汁不是钟姨所为，她都会想起自己曾经要对稚子下手。”
晏清绝从未没想过，那个记忆里温柔和善的女人，会有这样的一天，仪态尽失，愧疚与悲恸布满了面容。好像拉着年幼的他，轻轻讲述礼法学识的人，转眼就成了陌生人。
“我甚至想，假若我的身体问题，也是她所为就好了。”
“也许，可以让我能够更加的……恨她。”
整整十五年，自晏清绝被诞下起，自他身体一直不好开始，钟阑珊就一直在旁，她一直耐心教导着晏清绝，也曾拉着晏清绝的手，一步一步踩过晏家的所有角落。
血仇，与养恩。
“罢了……如今她半生离不开钟家的领地，自己也会日日受内心的谴责，而最珍视的孩子，跟她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这样，也算惩罚了吧。”
晏清绝像是在说服自己，而他的情绪起伏也没有很大的波动，浑身上下写满着不用担心的字眼。
可他的侍卫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在晏清绝想换个话题时，就猝不及防被人抱住了。
潇潇是特地淋浴过的，那更换过的衣物还带着一点皂角的味道，让一整天都闷在房里闻药味的晏清绝有一瞬的大脑空白。
他只能感到，自己的小侍卫在轻轻环抱着他，用那特有的平淡语调讲着：“我们那里，拥抱是一种鼓励。”
“……我没有……”
潇潇及时的打断了晏清绝的辩言。
“生病的人很难承受情绪的大起大落，但是掉眼泪来发泄情绪是没有问题的，适当地掉眼泪对身体好。”
末了还正经地补了一句：“我医术还是不错的。”
潇潇这句明明是一个玩笑，晏清绝却突然觉得脸上有着微微的凉意，他不禁伸手回抱住，把自己最脆弱、最狼狈的模样借以拥抱来遮挡住。
潇潇很轻柔地拍着晏清绝的后背。
听着晏清绝说，他没有见过母亲的样子，但儿时练写文章那会儿能依稀描绘出大概的模样。
温柔的、和善的，写满了诸多赞誉的词，就像他懵懂地去探知外界的知识那样，似乎所有的第一眼美好，都会来自于母亲。
其实……他也曾想，若这个人是母亲的话……
……
晏清绝不记得自己后来说了什么，他只觉得所有的烦躁与难过都被面前的侍卫给驱散了。又似乎已经入了秋，让人不免多生出几分对热源的渴望，忍不住去靠近面前的温暖。
恍惚间，晏清绝感到自己坠入了梦中。
四周寂静无比，而他似乎是在看不清的路面上孤身行走着。
然后他发现自己张开了双臂，世界突然有了天空，从那里，就落下了一道光。
带着猛烈又嚣张的气势奔向他的怀里，让他的惊讶的发现，这个光，有着他在那条道路上所渴求的无限温暖。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又是一天的早晨。
晏清绝为了逼钟阑珊承认过往，故意服下毒药促使身体虚弱，但其实解得很快，而且身上那衣服所带的阵法，让他并没有收到多大的伤害。
不过到底是好好的休息了一晚，身体似乎更加轻松了些，没有昨日那般沉重。看见什么都会带着一片温馨，心情轻快。
晏清绝的大脑清醒后就开始运行，会开始思考其他的东西。
他接下来要去处理钟季的事，因为制药工坊被解决了，钟家的一些内应一定不会放过钟季。
而且根据密探给的消息，制药工坊另有人在，不是简单的以谋取利益为主，成分相当复杂，也许处理好了能继续提高评价。
还有，既然不是钟姨下给他的毒，那会是谁？钟姨当初在晏家的时候，透过晏家人的手得到了蛟叶汁，可能那个人是关键，可惜钟姨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也许后面，还需要再多加接触晏方畏……
思考结束的晏清绝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覆在另一只手上。
他顺着左手一直看到另一人身上，那是睡着的潇潇。好像因为被他拉住了，所以不得不靠着椅子在床沿边入睡。
窗边的阳光有几道在潇潇的身后，似乎镀上了一层微光，她闭着眼，那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轻轻颤动，大概就是一幅没有防备的样子。
晏清绝就突然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他应该先将手放开，叫醒潇潇，让她回房间休息的。
可是他的目光已经被面前的美好所夺取了，似乎有什么感觉在心里漏开了一角，就像他过去选择要成为家主的时候，于心间充溢的野心。
晏清绝回想起潇潇每次看过来的目光，温柔、带有深意、又不让人觉得厌恶的眼神。
“原来……”
他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句开头。
内心却明了的默默补上去。
原来，当我发现你藏不住的心意时，我也已经对你……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