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伤口
“那些孩子们的状态怎么样?”
煎药的砂锅升起袅袅青烟,似乎也才五六岁的孩子正拿着蒲扇控制着火势。若只看这一处,就像个药童在这里煎药,为的是救治病人,照顾伤患。
而当那个控制火势的孩子抬头看了一眼问他的人,出声回答的内容就没有那么好了。
“服下石茹菇的人今天出现了高热,服下骸良草的昨天夜里就吐出了黑血,而喝下了蛟叶汁的人,死了。”
这画面一旦再挪动些,在那煎药小童的身后,就是哀鸿遍野的景色,是尚还年幼就失去了活着的自由。
“钟季公子,这药合适么?”
一声询问打断了钟季的思路,他看着面前人期待的眼睛,板着脸说:“我被人称为的是毒公子,而不是什么杏林圣手。至于这药,你爱吃不吃。”
与此同时。
狄子阳终于赶到了钟家附近的一个客栈里。
在行程敲定好后,晏清绝这人是当场就失踪了,跟着他不见人影的就是潇潇。没人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先行一步,只剩下带着一堆东西的狄子阳跟护卫队员若干。
而当狄子阳踏进了客栈大门,茶还没喝上一口,就被冒出来的潇潇抓到了客栈后边的一处空地上。
只见,潇潇简单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就拔出刀,朝狄子阳脸上招呼过去。
他没有做什么吧!?
狄子阳虽然反应极快的抽刀抵挡了潇潇的进攻,但也许是第一回被潇潇给的那一下记忆犹新,他因为防着潇潇而处处受限,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可逐渐的,他发现潇潇居然在放水,人左手早就收到了背后,一直都在单手持刀。
他终于反应过来,却在这一瞬的松懈之下被潇潇扫开了手中的武器,而属于潇潇的刀也恰恰停在了狄子阳的额间。
潇潇摆了个“一”的手势,又收起手后退几步。
这是当时晏清绝收服狄子阳时说过的事,狄子阳虽然更擅长驭兽,但他还是想学习提升刀法。所以让潇潇来喂招,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方法。
约莫吃了一炷香的灰,狄子阳似乎已经达到了临界值,而潇潇的手势也变成了“三”。
她将刀收回刀鞘里,找到了在一处看着的晏清绝,等着她的是刚沏好的一壶上等仙露茶。
狄子阳也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过并没有在什么等着他。
只有强者才配得到由晏家独子亲自沏茶的机会。
在潇潇暂时离开了晏清绝的身边,说是到客栈的小厨房带些吃食的节点上,狄子阳也从刚才的战斗里分析出了一些改进。而后,他摸了摸下巴,时不时再看一眼晏清绝。
“有什么问题就说吧,我并不擅长看他人的眼睛里写了什么。”
“……嗯,少主,你是怎么遇见潇……潇姐的呢?”
狄子阳开始觉得意外,潇潇与他喂招的时候,抛开了那个深不可测的实力,于是老练的手段就特别显眼。似乎他任何的招式套路都被面前的侍卫给看透了,这种感觉曾经只出现在他的师父身上。
见晏清绝没有接话,狄子阳便继续说了下去。
“就以那样的实力和反应而言,她似乎经历过许多的战斗。”若是在晏家训练出来的,也不可能会是晏清绝的侍卫,就只有家主,才能拥有这样的手下。
“这也是我最奇怪的地方……”
经验都是在无数次的训练、厮杀里积累的。可以说,武者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暗伤,都是他们在历经数次战斗后得到的勋章。
他的师父除了那次与海寇拼杀而被重创到的右腿骨外,早些年还是刀客的时候在腕部、侧腰部都有伤。而这些伤口会影响到武者战斗的方式,在面对敌人时也会相应得做出防御。
可是潇潇没有。
“潇姐她,好像没有任何经历过战斗的旧伤,她的招式比起有暗伤的人更加的随心所欲。这样的情况,各种招式却又很熟练,还能分辨得出敌人接下来的行动。”
这样强大的人,是从何而来呢?
狄子阳的疑惑有没有得到解答暂时未知。
但晏清绝倒是听了进去,他知道潇潇来自于的异世,所生长的环境也许非常恶劣,却不知……他的侍卫是否会有伤。
晏家有许多护卫,他们来自于各处,因为在外的作战经验丰富,或者是比武擂台上的一方好手,所以被晏家主看中后招揽了过来。
晏清绝去过晏家的训练场,就如狄子阳所说,经验老道的人更容易有伤。他看见过那结痂了的伤口,显得非常狰狞。可能有的伤口是脱了痂,就出现了一块又一块的伤疤,而这个痕迹会在身体上停留很久。
他还听说阴雨天气的时候,一些人的伤口就开始有反应,它会慢慢泛起疼痛。不知道这样的伤口痛起来会如何,但总归是难受的。
潇潇在成为他的侍卫后,似乎也一直在跟别人动手,无论是十四行角士、狄子阳、行泽林的埋伏,还是家主生辰那几回。
她……也会受伤吧?
是夜。
在晏清绝处理账本时,潇潇一如往常的突然出现,似乎是来给晏清绝更换焚香炉里的香木。
潇潇做这些打下手的事一向处理得很安静、很妥帖,是不会打扰到晏清绝的任何事。只不过,思绪并不专注的晏清绝还是注意到了潇潇。
在潇潇要走的时候,晏清绝叫住了她。
“你的身上也会有伤口么?”
这话一说出去,晏清绝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想着狄子阳跟他说的事,结果直接就问在正主的身上了。这种话放在一位女子身上,多少是有些孟浪的。
尽管面前的人,身份上是属于他的侍卫,这样的询问其实也很正常,但是晏清绝还是感觉不太合适。
“……抱歉,我只是……”
“有的。”
潇潇的回答在晏清绝的意料之外。
因为一直以来,潇潇未曾对受伤这件事吭过一声。在想这件事的晏清绝,他还小小的纠结过是不是潇潇不乐意被提到伤口。
“……是什么时候的?”
潇潇单手托着腮,似乎在做什么思考,她说她有点忘了。这让晏清绝还没有明白过来,就见到她转过了身。
只见那平日握着刀的手现在指向背后的一处。
“少主,你把手指放在这里。”
“……?”
晏清绝迟迟没有动,潇潇便偏过身,转头看过去。平静的表情里带有一点困惑,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方才这样请求的举动有何不妥。
“可以替我描一下伤口在哪。”
晏清绝懂了。
潇潇是想表达她不太记得伤口在哪,背部又碰不到,所以想让他来通过触摸伤口后会产生的疼痛来回想。
而既然是通过这种方式,那其实伤口应该不会很痛了……
晏清绝迟疑的想开口,但潇潇的眼睛里并无任何一丝旖旎,反倒好像是他自己有些反应过剩。潇潇指的部位也不是什么难以言说的地方,就在肩膀往下,分居背部两侧对称的蝴蝶骨上。
晏清绝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指,就如潇潇所说的描画出伤口。
他听见潇潇说,从那蝴蝶骨的部位里开始往下,一直到腰腹的位置,以这个部分想像出被刀砍进去时范围。
晏家的侍卫服虽然看上去穿着多,但用料其实很柔软。是夏季时习武之人穿在身上,可以通过碰触,来感受到一些体温的那种薄度。
布料透气冰爽,独子的手指也是微凉,只有侍卫的背部带着稍暖的体温。
“当时危险,这个伤口也深到断了根骨头。”
“……”
晏清绝的眉头微微皱起,下一秒就听见潇潇又回了一句。
“不过,现在好了。”
潇潇感到停在自己背部的手指微微抖了抖。她转身过去的时候,晏清绝苍白的脸上,是一时也藏不住的红晕,是向来把握着许多事的人出现了一点动摇。
可爱的很。
“少主。”
晏清绝下意识地看向了潇潇。
“好梦。”
潇潇像平日的夜晚一样的坐在屋顶上,似乎不同的世界里,日升月落还是一样的。
因为晏清绝的问题,她久违的想起在自己身上的伤口。其实有很多的,除了曾在背部那最显眼的一刀外,小腿、右膝盖、腹部、胸腔、左手肘、临近太阳穴的地方。都或多或少的带有利刃的痕迹与枪伤的灼烧。
那个临近太阳穴的伤口,还曾让她的视力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直到,她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些伤口都消失了。
无论是旧伤也好,还是她来到这里前出任务而产生的新伤也罢,就像过去的存在被涂抹掉了一样,什么也没有留下,以至于让她对伤口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
尽管她是穿着一身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装备来到这里,身上也有着过去的战斗经验,却还是出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她发现自己所能使用的力量似乎强大了,又好像这些力量本来就是她的,让她如此这般的随心所欲。可是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开始令她反复地陷入困惑,好像被有意的引导成这样思考。
她过去的记忆,是真实的么?
她真的……有要回去的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