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审判
晏清绝的表兄晏复深,是个外貌气质与晏清绝相差甚远的人。晏复深也长得好看,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十分具有侵略性。不难看出,他的五官相较于晏家其他人,会更加深邃。
而他与晏清绝不对付是出了名的。
这个问题可能还要追溯到上一辈。
那时候晏清绝的母亲还安在,她是晏家弟子,而晏父是只个入赘女婿。晏家不是没有过女家主,所以偶尔会有长老推崇晏夫人。可谁也没有料到,这一个候选人变成了晏父,最后还真的成了家主。
晏复深的父亲身为候选人之一,败给外来人让他难以接受。就算知道晏家向来看重能力,他也没有选择成为新任的长老,他离开了晏家,到稍远的地方去定居。
而小时候的晏复深,就是在自己父亲不要搭理那个‘晏家独子’的教导下长大。
“独子……我们不也是晏家弟子么?”
“不,晏家只看重能力。谁是家主,家主那一系才是晏家……而我们,只是个冠以晏姓的失败者。”
你错了,父亲。
晏复深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人影,他在心底里暗暗反驳。
“表兄。”
“哼,清绝,这次的礼物还挺有一手。”
“倒是忘记谢谢表兄出手打断那两个人的自导自演。”晏清绝微微俯身,点到为止的表达了谢意。
“那就不用了。现在,我倒是对你这个新得的侍卫很感兴趣,那十四行角士就是她下得手?”
晏清绝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似乎语气间还稍微带了个刺:“那天让鹰隼传给表兄的消息看起来是收到了,这十四行角士能为表兄所用确实是好手段。”
“……啧。”
只见这两个人剑拔弩张,跟随在旁的侍卫们已然先手一步。
一声轻响。
有把剑被劈断后像废铁一样落在地上,而潇潇的刀稳当当地架在晏复深的喉间。另一个侍卫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柄,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行动。
“抱歉,表兄。”晏清绝这里,看见了晏复深的手已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剑柄上,于是他便开了口。
“我的侍卫对危险反应得很快,你刚才离得近些,难免会被她误伤到。”
潇潇缓缓地收起刀,但晏复深却清楚的知道到这个侍卫杀气未收,他嗤笑了一声:“此人不似寻常武者,你可要好好看管,免得有天噬主。”
“这就不劳表兄费心了。”
晏复深没有再说什么。他这连个招呼都还没打,就直接离开了此处。而刚才短暂交锋后失去了一把剑的侍卫,在捡起断掉的剑身后便也跟着走了。
晏清绝回看了下潇潇,问道:“你不喜欢表兄?”
潇潇一如既往的沉默,甚至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晏清绝无奈地伸手,似安抚一样地拍了拍那紧握着刀而有些青筋冒起的手,好像比常人的手温还低的手指,可以让人清醒,潇潇缓缓地跟晏清绝对视了。
再然后,她点头。
“没事。我们先去禁地那边,有关晏方畏的问题今天就要处理了。”
晏家禁地。
里面关着一些晏家人,他们不是罪大恶极,就是背叛了家族。皆是废去了修为,在禁地里边生不如死。
而晏家禁地和晏家有个交界处,那边的刑司院就是负责晏家审判执法的地方。
晏方畏之前已经是一副油尽灯枯的状态,如今再见到他,已然气若游丝。
但潇潇却觉得他的状态比上次还好。
“晏方畏,过去与海寇勾结,利用职能和晏家的资源为海寇贩卖孩童提供了便利,从中获得的利益不胜其数。”
晏方畏最开始的问题其实已经处理结束了。除去晏方畏特地漏给狄子阳的尾巴外,还从他的住处搜寻出了与海寇来往的密信,一些失去孩子的父母更有多张控诉书指出与晏方畏有关。
“长久服食虫蛊,更利用下蛊来控制他人。”
通过晏清绝的说明,潇潇发现在这个东西大陆里,虫蛊的定义更像是她那世界里最沾不得的东西。
晏方畏原本没有那么苍老,认识他的人还记得晏方畏是个有些瘦弱,像晏清绝一样身体不太好的人罢了。后来晏方畏突然身体结实了,一手能举千斤,谁都以为他有了一番机遇。
潇潇发觉晏方畏的状态比较好,原来是因为不再服食了虫蛊。虫蛊让晏方畏获得了力量,却也加速衰老了他的身体,他不得不更去依赖虫蛊。
“更有消息说,你曾经参与了当年害死晏夫人一事。”
有些目光放在了晏清绝的身上,但他们没能发现晏清绝此刻流露出的情绪。
这些事,早在晏清绝要去抓住晏方畏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甚至知道下一刻晏方畏会怎么回答。
“嗬嗬……晏夫人的死?你们让晏家小子过来,我亲自告诉他。”
“这里是刑司院,你不说,我们就没有办法让你用别的方式说?”坐在判决台上的长老怒道,似乎要准备把刑具用上。
“莫长老。”
晏清绝打断了长老的行动,他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慢慢走了下去。
他站在晏方畏的面前:“你说,我听。”
晏方畏看着晏清绝的这般模样,他突然有点恍惚。曾经他也是个这般瘦弱的人,明明该被人厌恶,该被人怜悯,该难以拥有自我。
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就可以活得这般神气呢。
他想起了那位晏夫人,明明将近死亡,却毫无一丝惧色。
“……当年晏夫人,是因为毒而死去的。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服下后会全身泛起剧烈的疼痛。她……”
那个晏夫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因疼痛不免发抖,但拦下了他的举动很难想象这位是被称为柔心弱骨的人。
她的目光充溢着怒火,似乎晏方畏再有任何举动,就是两个人的同归于尽。
晏方畏胆怯了,他听见外头的声响,发现已经错失了杀死这个襁褓婴孩的机会。
“……哈,晏夫人一定没有想到,她护着的孩子还是被那个人得手了。”晏方畏开始有些言语混乱,他激动地瞪大了眼睛:“晏清绝,你也跟我一样是个没有将来的人!你……又为何……让人这般羡慕。”
晏方畏挣扎着起身冲向晏清绝,却被另一个人先手踹开来。
潇潇刚回头看向晏清绝,就瞅见了一抹殷红。
那是来自于晏清绝手上……的一把匕首。
“是这只手,对么?”
晏清绝的声音有些冷,却仍旧保持着风度询问在地上的人。
晏方畏躺在地上,他蜷缩着身子,捂着被潇潇踹伤的腹部。其中一只手赫然有着一道被划开的伤口,此时还在滴血。只见,他嘴角溢出白沫,念念叨叨着,却都是些不成行的词汇。
这是思绪也开始混乱了。
服食虫蛊后的人会依赖虫蛊,戒掉虫蛊时就会时常出现幻觉、不能自已。
晏方畏被人抬下去,他刚才的言语,也给记录了下来。被带离刑司院的时候,他似乎清醒了一瞬,还高声喊着。
“晏清绝!你这般强撑着苟活,真的快活吗?!”
晏清绝低头拿出一块白布,他将匕首擦拭了起来,突然又轻声地说了一句:“而你的快活,就是这样糟蹋自己,丑态百出么?”
莫长老与刑司院的人说了声,就赶了过来。晏方畏那样突然暴起,还一度让他担心起来。还好晏清绝身边的能人众多,至少这个侍卫反应就很迅速。
“清绝,你先回去吧。他现在陷入了癫狂的状态,我们倒是可以借机从他口中碎言摸出些蛛丝马迹。”
“劳烦诸位了。”晏清绝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向莫长老道声谢后也踩向了离开刑司院的门。
刑司院因为跟晏家禁地很接近,这附近就没有什么人会在。潇潇跟在晏清绝的身侧,偶尔有风会微微吹动晏清绝的头发,然后潇潇就能看见晏清绝难得的表情。
是一种笑得一向温和的人,拉下嘴角后显现的疏远。
潇潇只觉得,自己很想摸摸面前人的头。
晏清绝的情绪其实收回得很快了,似乎因为周围没有什么人,他自己又对潇潇没怎么防备,才有了一些疏漏被展现。
他其实很想跟潇潇说一些什么,比如他曾经从父亲手上得到过一颗神奇的玉石,带着它使用师父交给他的术法,能够窥视几分精神薄弱之人的记忆。
在半城时,他就看见了晏方畏企图杀死自己。也能看见为了保护自己,他的母亲牢牢抓着晏方畏拿药的手。还看见了在更远一点的时间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又有着几分熟悉的身影。
与晏方畏对峙完后,有一瞬间,他其实很想去诉说,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的这些话其实很无关紧要。
就在这种蹉跎之下,潇潇先晏清绝一步地拉住他的手,似乎又回到了行泽林那天。他被潇潇拉住了双手,温热柔软的手掌紧紧包住他微凉的手,还带有几分安抚性的意味轻轻拍了拍。
和他在与晏复深偶遇后安慰潇潇的方式一样。
只见面前的人平静地说:“没关系。”
这样的距离和光线,晏清绝能将潇潇的模样看个仔细,他发现潇潇有着浓密的眼睫毛;被头发遮掩的耳根会微微的发红;在刚才说话时,貌似有颗虎牙,与她沉默的风格相比更显得特别。
好像自己被夺去了言语,晏清绝试着开了口,没有说下去,反倒忍不住低下了头,刚好靠在了潇潇的肩上。
他闭上眼时,发现被感染了平静的内心,还有什么东西在飘动。
空旷无人的角落,只有枝叶在沙沙作响。
刑司院的消息很快,他们从晏方畏那边挖出了一点消息。也是这个时间点,狄子阳得到了一个提醒,在狄狮身上的蛊,也许有取出的办法。
它们,都指向了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