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在罗兰迪亚, 确实也只有卡诺恩才知道“维因”还活着这一情报！
格雷注意到，萝丝在说这件事时，用的是时间名词是“刚才”。也就说, 现在去追也许还来得及！
“你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的吗？”他急切地问。
“那边吧。”萝丝伸出手指了一个方位，“怎么了吗？是你认识的人吗？”
格雷来不及回答她, 就夺门而出。
他知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如果对方真的是卡诺恩的话，这一举动毫无疑问是冲着自己来的, 此去可能会自投罗网。
但以“维因”的性格和经历, 又怎么可能在听到痛恨之人的消息后，还能保持镇定？
他沿着萝丝指示的方向跑了一会, 并没有费多大力气, 就找到了目标人物。
那是一个穿得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年龄约在二十五岁上下的白发青年。他走得很慢，似乎在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什么问题。
在看到他的瞬间，格雷立刻靠在了一边的墙壁上。等他确定对方没有发现自己后, 才微微探出身子, 借着建筑物的遮掩打量着这个人。
没有错。
虽然样子发生了一些变化, 但这个青年确实是卡诺恩！
格雷的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里，亲眼看到那位只存在于设定集上的神秘角色。
只是，维因记忆中的“卡诺恩”是一个性格温和, 气质沉稳的少年, 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给人以一种“值得依靠的大哥哥”的印象。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 却是一个神色郁郁的青年，与维因的记忆相去甚远。
难道这些年来，他的身上也发生了什么事吗？
……
这近乎于一种直觉。
在片刻之间, 卡诺恩就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
他立刻想要回过头查看情况。但这一个动作，被一道明确的杀机强制性地阻止了。
——“不许动。”
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陌生的男性声音。
卡诺恩的动作凝固了。
倒不是说他真的有那么听话，而是在巨大
的压力的笼罩下，就连动一动手指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仅凭杀气，就让自己难以动弹？
拥有如此实力的，会是何方神圣？又为什么会来找自己的麻烦？卡诺恩的脸上流下一滴冷汗，心里不断地盘算着。
“你……”
“再说话就杀了你。”背后的声音继续低声警告道。刺骨的杀气彰显着他有这个实力。
卡诺恩明智地闭上了嘴。
“看到你右手边的巷子了吗？”
卡诺恩转动眼球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一直向里面走，不要停下来。如果让我发现了你有可疑的举动，后果你自己清楚。”
这还真是……无计可施了……
卡诺恩有些无奈地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作为标准的术士，被人近身后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即使是以牺牲威力为代价，缩短魔法的咏唱时长，但从咏唱到发动到最快也要好几秒的时间。
这段时间，都够他死个七八次了。
虽然知道按这个人的话做，下场肯定不妙，但卡诺恩没有选择。
走到小巷的最深处后，伴随着印在背后的巨大的力道，卡诺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时间眼冒金星，连意识都不是太清晰了。
他晃了晃头，费力地撑起上身，想要看清楚威胁自己的人的真面目。
就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在视线的前方，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青年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他有着漆黑的眼睛和苍白的肤色，五官的线条优美，气质出众，甚至显得与这个破旧的小巷有些格格不入。
但卡诺恩从青年身上最先感受到的，却是一股难言的熟悉感。
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不，他认识这个人！
他是——
这时候，自己的处境、周围的环境，都变成了卡诺恩漠不关心的内容。唯有眼前的这幅画面，牢牢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维……因……”
不知过了多久，卡诺恩才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封存于记忆深处的名字。
“维因！你果然还活着！”
下一
刻，从心底攀升而上的，是无法抑制的狂喜。他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白衣的青年跑了过去。
“是的。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吗？”
但与他的欣喜相对应的，是维因无比冷淡的语气。
“说。你是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的？”
“诶？”
卡诺恩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跟不上当前的状况。
“因为……那个袭击了学院讲师的人，就是你吧？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会有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找我……”
“所以我就以学院为中心，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你……”
“维因，你怎么了？”
为什么要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卡诺恩心里升起了强烈的恐慌和不安。
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某种无可挽回的事。
“‘怎么了’？”
维因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右手。
“卡诺恩，你怎么有脸问我这句话？”
面对挥下的拳头，卡诺恩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但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气管被人勒住了。
“呃……呃……”
卡诺恩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痛苦的叫声。维因的双手牢牢地卡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色渐渐发紫，大脑里的血管在竭尽全力地跳动，像要马上爆炸开来一样。
“维……因……”
就在卡诺恩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的时候，脖子上的压力突然散去，新鲜的空气重新流入了他的气管。
卡诺恩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在这期间，维因只是站在他身边，对他狼狈的样子冷眼旁观。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为什么要背叛我？”
背叛？
卡诺恩反刍了一下这个词语，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自从我开始退化后，你就一次也没有在我的面前出现过。关于这一点，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
“为什么要修改记录，让贝德他们把我带走！”
卡诺恩呆呆地看着维因，有些无措地开口。
“……因为，只有这一种救你的办法啊。”
“救我？”维因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卡诺恩。
“是的。在你退化之后，父亲就禁止我和你来往了。等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时，你已经快要被处死了。我除了和贝德合作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卡诺恩快速地解释着事情的来由，期间几乎没有停顿。仿佛一旦停下来，就无法再掩盖心中的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吗？贝德他们怎么对待你了吗？他不是把你的精神异常治好了吗？”
难道贝德没有按照约定，去治疗维因吗？可是维因现在可以和他正常地沟通，这应该就是贝德信守承诺的证据啊！
“治好了？”
“哈，哈哈……”像是被他这句话逗乐了一样，维因捂住脸，低笑了起来。但是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失控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诺恩睁大眼睛，对好友的态度感到无比的陌生。
“谢谢你，卡诺恩。托你的福，我才没有再发疯……”
维因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像念剧本台词一般对他说道。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他一把抓住卡诺恩的衣领，厉声喊道。
“你知道在被治好之后，我经历了怎样的地狱吗？”
“四年！整整四年！我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贝德他们打着研究的名义，折磨了整整四年！”
“什么热心的研究者，什么和蔼的长辈，他根本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是，他是误打误撞地治好了我的精神异常。可与其落在他们手里，我宁愿当时已经在学院里死去了！”
贝德……是恶魔？
卡诺恩呼吸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在他的印象中，贝德叔叔是一个和善的长辈，对研究工作非常热心，对他们小辈也非常和蔼。
加尔兰被杀后，贝德找到了自己，自称痛心维因的遭遇，不想让作为受害者的孩子来承担他们这些大人的过错，想瞒过其他人，将维因带到国外寻找治疗方
法。
卡诺恩正是相信了这些话，才帮助他们修改了记录。
可是维因口中说出的真相，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贝德折磨了四年？
卡诺恩抬起头想要向好友求证，但对方的脸上没有表情，唯有眼睛里盈满杀意——那是对杀掉自己没有任何踌躇的眼神。
“支撑着我熬过这些年的，就是对你们的复仇心。”
“维因……”
“别用这个名字喊我！”
卡诺恩脸上一痛。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你知道我在刚退化时，有多希望你会出现吗？哪怕只见一次面也好。哪怕只说一句话也好……只要让我知道你没有放弃我，就够了。”
“可是，探视室的那道门始终没有被推开。”
维因垂着头，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每天都在等着你的消息——等着卡诺恩·克拉弗斯！”
“……”
这些事，即使不说，卡诺恩也能猜到。
维因肯定一直在等待着。
等待着一句话不说，就突然消失了踪影的朋友。
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漫长的折磨。
卡诺恩靠着墙上，一动都不动。心脏传来的一阵阵的抽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虽然不是没有想象过，但是在亲耳听到维因当时的心情的时候，卡诺恩还是感到了无比的愧疚。
他到底有多没用？
连朋友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都不能陪在他的身边！
可就在他终于下决心反抗父亲的时候，事情已经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维因失控后杀了人，被学院下令处决。
自始至终，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做不到。
他想着，至少要帮维因逃脱死亡。
可这个想法，却将朋友送入了贝德的魔爪中。
——“与其落在他们手里，我宁愿当时已经在学院里死去了！”
以青年的样貌出现的维因，眼里带着散不去的黑暗。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不是我的错，
是因为父亲不准我探望你？
——是因为贝德用花言巧语欺骗了我？
这些全都是借口。
如果自己能意志坚定一点，敢于违抗父亲的话，维因是不是就不会陷入精神暴走中了？
如果自己不那么天真的话，维因是不是就不用面对那么残酷的事情了？
卡诺恩光是想象了一下研究人员可能用上的手段，都禁不住感到一阵战栗。
是自己。
是自己的软弱和愚蠢，让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对不起……”
一滴水滴滴落在了卡诺恩的脚边。很快的，又滴落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不觉间，卡诺恩已经泪流满面。
维因的性格他是知道的。高傲而倔强，从不轻易袒露软弱的一面。能让他说出“死去更好”这句话，到底要遭受多么深的痛苦？
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如果能挽回对好友的伤害的话，卡诺恩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
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抚平维因的愤怒、绝望和悲伤。
卡诺恩遇到维因，其实只是一个偶然。
作为少数知晓魔法学院秘密的术士，他最初只是想帮助父亲记录一些数据。在这一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总是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孩子。
当时他想，这孩子大概很难沟通。
但真正交流起来，卡诺恩却发现他与维因有许多说不完的共同话题。
不知不觉间，在父亲不需要帮忙的日子里，自己也会主动跑到实验室里去。
一次次的交流中，他逐渐和这个孤僻的孩子成为了朋友。
这么多年来，卡诺恩也不是没有不安的时候。贝德真的能像约定的那样照顾维因吗？他们真的能治好维因的精神异常吗？
每当这时候，卡诺恩又会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维因会活下来的，精神异常也会治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不这样想，他就承受不住心灵上的煎熬。
“对不起……维因。可是，我真
的没有想过要背叛你。”
维因虽然不善于与他人相处，容易被误会，但只要深入了解就知道，他也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他的下场，不应该是残酷的处刑台。
维因冷冷地看着卡诺恩：“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卡诺恩摇了摇头。
他粗暴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尽最大的努力，希望能让维因看到他眼中的诚意。
“但是，有一句话还请你相信。”
“当时，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活下去的。”
和维因不同的是，卡诺恩性格开朗，人缘很好，朋友也非常多。在这些人中，维因也不是和他最为要好的朋友。
但他并没有就忽视了维因，而是真心地希望，这个在特殊的环境中交到的朋友能够过得幸福。
卡诺恩现在说这些话，不是为了祈求对方的原谅，而是不想让维因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人世间彻底失望。
——希望你能活下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听到这句话，维因睁大了眼睛。
他想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是嘴角不住地颤抖，最终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表情。
“这算什么！”
“开什么玩笑！”
“我曾经也想要相信你！直到我被暴走的魔素冲垮理智！直到他们用谈笑的语气，将我的身体一寸寸切开！”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在经历了这长达四年的噩梦后，还能幸福吗！”
“维因……”
伴随着青年的怒火，空气中的魔素一下子变得躁动起来，刺得卡诺恩的皮肤都在作痛。
高涨的魔力形成了局部的狂风，吹得两人的衣服簌簌作响。
卡诺恩望着上下翻飞的衣摆，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和维因见面时的场景。
单纯而高傲的，难以融入其他团体的少年。唯有在魔法的练习取得进步的时候，会露出年龄相符的天真的笑容。
狂风散去后，暴动的魔素转化成了一团团的火焰。它在两个人的周围不断燃烧，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焚毁殆尽。
也许，这些火焰正象征着维因心中的怨
恨和痛苦。
“维因……”
虽然之前受到了警告，但卡诺恩还是忍不住喊出了这个名字。
在明灭的火光中，青年的轮廓变得暧昧起来。
重新出现在卡诺恩面前的维因，个子变高了，线条也脱去了青涩，是一个和幼时差异很大的成年人。
但在这一瞬间，他却和记忆中那个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卡诺恩伸出手，想抓住那个过去的影子，但对方立刻甩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由于逆着光，卡诺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声音中的漠然。
“我曾经想成为王国的英雄。”
“但我现在，大概站在了离梦想最为遥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5 16:48:40~2020-08-26 20:1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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