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大清早就这么高兴,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格雷推开坎特贝尔的门，发现汉斯坐在柜台后边，一边看着报纸, 一边哼着小曲，看上去心情绝佳。听到格雷这么问, 汉斯咳嗽了一声，努力摆出一副平淡的模样, 说等会要给格雷一个惊喜。
惊喜？
格雷盯了一会满脸写着“快问我快问我”的汉斯, 无情地绕过柜台，直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他压根就没有特别期待的事。就算有, 也不是汉斯能帮他实现的。不过, 格雷不得不承认, 汉斯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可他没有想到，十几分钟后，这份好奇心会以惊吓的方式得到满足。
“呃……你好, 又见面了？”
栗发的少年站在坎特贝尔的门口, 用疑问的句式向格雷打了个招呼。他和最后一次见面时一样, 穿着款式简单的衬衫，收敛了全部的锐气，给人一种普通而无害的印象。
里里里里、里夏尔？！
格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里夏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还记得里夏尔在上次分别的时候, 丢下了一句“请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 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时的格雷也产生了一种预感, 如无特殊的原因，他们两个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又是闹哪出？
“你……”
格雷有许多疑问想问里夏尔, 但在汉斯在场的情况下，很多话都变得说不出口。
“嗯，是我。”
里夏尔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主动解释道：“说来话长。我昨晚遇到了汉斯先生，他……”
“还是由我来说吧！”
“我昨天在店门口碰到了里夏尔。他似乎是来找你的，但你不在，我就和他聊了几句。”汉斯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揭晓答案时特有的轻松和满足。
“里夏尔说他进城是来找工作的，正好这里最近周一和周末都特别忙，我就让他在那几天来这里打工
。”
——找工作？打工？你说的都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格雷陷入了呆滞。然而汉斯却把这种表现理解成了高兴时的不知所措，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了：“怎么样？从今天开始，你就能和你的朋友一起工作啦！”
朋友？
格雷愣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里夏尔找上门的时候，汉斯问两人是否是朋友关系，他当时随口应了一句“算是吧”。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一句话，让里夏尔成了他的同事？
汉斯拍了拍格雷的肩膀，笑着走了，仿佛在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确实是一个大惊喜，惊喜得他都快要放弃思考了。
“真让我惊讶。”
趁着汉斯去了柜台，没留意这边的时候，格雷低声对里夏尔说道：“这又吹的是哪阵风？”
他当然不会相信里夏尔所谓的“进城找工作”的说辞，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该不会是知道了“艾涅斯特”这段时间频繁光顾坎特贝尔，准备在这里潜伏下来刺杀他吧？
这个可能性让格雷感到脊背有些发凉。
“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都不要把汉斯和其他人牵扯进来。”他挑了一句符合当前身份的话，警告里夏尔。
“不会的，这点请你放心。”
里夏尔坚定地保证道。
他直视着格雷，神情一片坦荡，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想被人知道的目的。
看见他这副样子，格雷不禁松了一口气。里夏尔的人品摆在那里，说话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而且如果真的是为了杀艾涅斯特而来，肯定会给这家店内的其他人带来危险和麻烦，不符合这位主人公的性格。
之前“艾涅斯特”来的时候，也从未在附近发现里夏尔的踪迹，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吧。
只是这个巧合实在是……太有针对性了。
格雷默默地捂住了脸，觉得自己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万一里夏尔和“艾涅斯特”在这里撞上了……那画面让人想想都战栗。
但问题是，“艾涅斯特”
不来不行啊！坎特贝尔是他和“维因”唯一的接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而且现在又新添了教导梅特里希他们剑术的任务，最少要一周来一次。
目前看来，解决方法大概也只有自己给自己望风，专挑里夏尔不上班的时候来店里了。还要祈祷里夏尔不会心血来潮，搞个突然袭击。
格雷赫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这间小小的花店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比危险的地方。它集齐了一、二代的主角和两代的反派，堪称迪斯卡兰平均战斗力最高的群体。
……难不成汉斯才是幕后大boos吗？
……
“里夏尔，能帮忙把那盆尤斯托玛移栽一下吗？”
“好的，交给我吧。”
里夏尔熟练地抖了一下围裙，将它束在身上，绕到腰后打了个结。
自从在坎特贝尔工作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与汉斯相遇的那一天，是里夏尔最为迷茫的日子。他身上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刺杀艾涅斯特，还是等待梅特里希回想起拯救世界的关键线索。
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天，最后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梅特里希的住处，遇到了正打算关店的汉斯，被热情的老人拉进花店里聊起了天。
离开家乡后，原先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再用了。他保留了“里夏尔”这个还算常见的名字，换了个姓氏，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全新的背景：一个从偏远小镇来的略通剑术的少年，由于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就来迪斯卡兰碰碰运气，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结果汉斯听说了这个“身世”后，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说他这里需要一个一星期工作三天的店员，问他是否愿意。
里夏尔本想拒绝，但又想起那个同样拥有未来记忆的孩子说过，希望双方能再接触几次，不禁有些犹豫——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梅特里希好像就在这里帮忙？
这一犹豫，他就成为了这家名为“坎特贝尔”的花店的非正式员工。
在花店工作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里夏尔原先对花艺一窍不通，最多认识几种
常见的花草，所以刚上手时，难免有些手忙脚乱。涉及到鲜花的习性、背后的含义、搭配方式等知识的时候，更是让他头大。而且相比起格雷，他的性格要更外向一些，所以同时还担负起了招待客人，向客人介绍花卉的任务。
好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学习和努力后，他逐渐能够适应这样的工作了。
让里夏尔松了一口气的是，在最初见面时有些警戒的格雷，现在已经能以普通的态度和他交流，也没有再打探他的身份和在这里工作的理由。
他们两个都知道对方身上有一些秘密，又都默契地选择对此视而不见。
梅特里希同样对里夏尔的出现非常惊讶。当他第一次放学回来，看到自己在店里拖地的时候，眼睛差点瞪出了眼眶。大概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接触吧？
在坎特贝尔工作后，里夏尔才知道，原来格雷就是收养了梅特里希和他的好友的人。
命运真是神奇！如果他当时没有发现艾萨克的地下实验室，找到格雷的话，自己就遇不到梅特里希了。而没有格雷出手相救，那个黑暗的小巷也多半就是自己人生的终点。
据梅特里希所说，格雷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已经算是难得的和善了。平时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摆着一副冷淡的态度，能少说一句话就尽量少说一句话。
——你是怎么认识格雷的，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里夏尔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微妙的是，当他将这个问题抛还给对方时，两个孩子同样选择了沉默。
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说到梅特里希和泽洛斯，还得提一下他们正在练习的剑术。
梅特里希在回想起未来的记忆后，产生了对变强的渴望。幸运的是，他们从一位光顾坎特贝尔的，名叫“泰恩斯”的客人那里得到了剑术的指导。
只是那位客人似乎很忙，不是经常露面，以至于里夏尔总是与对方错过。但里夏尔能从泽洛斯每周明显的进步上，看出他找到了一位优秀的老师。
不过，
迪斯卡兰毕竟是王国的首都，是天下精英汇聚之地，碰到这样的剑士也是非常正常的。
真正让里夏尔在意的，是梅特里希的异常表现。
他练剑时的动作，竟然让里夏尔都挑不出什么差错！
里夏尔虽然不认为自己的天赋有多出色，但好歹也在血雨中搏杀了一年，又一直以号称“王国最强者”的艾涅斯特为对手，单论实战经验还是拿得出手的，往往一眼就能看穿别的剑士身上的不足之处。
可在他的眼里，梅特里希这个“初学者”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就算有，也往往是因为锻炼不足，意识跟不上身体所导致的。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初学者”的话，那所有自诩天才的剑士都会无颜见人——这也太打击人了！
里夏尔猜测，虽然梅特里希只是想起了零碎的记忆，但曾经的经验已经刻入了身体的本能，以至于他在无意识中重现了出来。
这是否意味着，梅特里希在未来也是一位强大的剑士呢？
里夏尔不由得有些好奇。也不知道在梅特里希所讲述的那个未来中，自己与他是否认识？认识的话，又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不过，不管梅特里希在未来有怎样的成就，现在都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孩子。但他却付出着远超同龄人的努力，拼命连里夏尔都暗自心惊。
白天在学校上课、在店里帮忙，晚上和休息日也都是在苦练剑术……不仅是梅特里希，泽洛斯也是一样。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不停地在学习，仿佛有什么在背后追赶着他们一样。
其中的原因，里夏尔也大概能猜得出来。
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里夏尔好几次陷入了犹豫，想着要不要把“灾厄”的真相告诉他们。但如果说清一切，又难免被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继而连累他们。
与梅特里希在剑之一途上恐怖的进步速度相比，他的记忆却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年幼的重生者对此感到十分愧疚，频频向里夏尔道歉，觉得自己浪费了他的时间。
要放在从前，里夏尔的心态说不定已经崩了。但事实上，他
现在能反过来安慰梅特里希，让他不要着急。
不得不说，这份花店的工作很好地缓和了他的焦虑。
在这之前，里夏尔已经很少再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件与拯救世界无关的事了。他的脑子里除了危机感就是使命感，一度遗忘了在付出努力后，终于将一件事做成时的快乐。
但当他踏进坎特贝尔的时候，这种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在离开温德尔之前，里夏尔曾经无比地向往外面的世界，想像绘本上的英雄一样，体验一次轰轰烈烈的冒险。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他发现比起宏大的冒险故事，自己更向往平凡的生活。
里夏尔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暂时放弃刺杀艾涅斯特，来此陪伴梅特里希的选择是否正确。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日子。
……
“格雷，小刀还给你。”
格雷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后，才转过身接过了花艺刀。尽管他已经和里夏尔相处了一段时间，但被他喊到自己的真名的时候，还是有些不适应。
“你把新进的花都处理完了吗？”
“嗯，全都弄好了，就差把店里打扫一下了。”
栗发的少年拿起扫帚，清扫起了处理完切花后，遗落在地上的花枝和残叶。
自从里夏尔在这里打工后，格雷的压力大幅度减轻了。这位新同事生性认真，做事效率高，这要放在穿越前的世界里，评选最佳员工时，格雷肯定要投他一票。
在接待客人的时候，里夏尔的亲和力也能派上用场。客人都乐于倾听他的意见，他也总是能站在客人的立场上为对方考虑。发生了问题的时候，也从不会不耐烦，一直在积极地提供解决方案，直到客人满意为止。
久而久之，他在顾客群体中积累了一定的人气，甚至有的女孩会为了这个好脾气的美少年，专门光顾坎特贝尔。以至于在里夏尔值班的那几天，店里的营业额都有了上升。
从叶片的缝隙间看过去，穿着花店制服的里夏尔眉目清秀，神情温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
但格雷一回想起他和“艾涅斯特”战斗的时候，不惜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捅穿对方的杀气腾腾的样子，就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虽然里夏尔在坎特贝尔工作后，给格雷的“感化艾涅斯特”计划带来了不少麻烦，但也不能说没有好处。
最起码，格雷能在一定程度上观察到他的动向。
这段时间，“维因”的ooc值逐渐稳定了下来，固定在“65”这个数字上，不再上升。就连在救里夏尔的过程中，也没有涨过。
这可能和他遇到了梅特里希、泽洛斯和汉斯有关。这些人的善意非常纯粹，一直在用不同的方式关心维因，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他的戾气。
只是，虽然ooc值不再上升，却也总是不见下降。
维因毕竟是离报社只差一步的人，只要恨意没有化解，就不可能真正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不管是创造出他又要毁灭他的魔法学院，还是背后主使一切的布瑞斯王，还是让他见识到人间地狱的贝德，都在维因的报复范围之内。
只是格雷还在迪尔克海姆的时候，艾萨克的研究室已经人去楼空，找不到关于贝德的线索了。
而魔法学院虽然可恨，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布瑞斯王手中的刀。综合各方因素后，格雷最想报复的——还是布瑞斯。
……
正在格雷思考报复计划的可行性的时候，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吓人！
格雷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挥去了这只手，向后退了一步。
“啊，抱歉，吓到你了吗？我看你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里夏尔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他的脸上挂着困惑的表情，似乎不太理解格雷过激的反应。
“……我没事。”
只是正在思考阴谋，有些做贼心虚。
“没事就好。”
当里夏尔不以敌人身份出现，散去了一身冷酷的气质后，外貌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他直率坦诚的视线，让格雷感到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地偏过了头。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尽管和我说，我会尽量帮你解决的。”
虽然可能没有什么说服力。里夏尔笑了笑，有些尴尬地补上了这句话。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的忙你帮不了……换句话说，你也是让我烦恼的根源之一。
可这种话叫他怎么说出口？
格雷只能无言地看着里夏尔。
“对了，我记得你今天好像有什么事吧？”
里夏尔放下扫帚，把使用过的清洁工具一件件归放回原位。
“现在店里没什么要忙的了，你要不要现在就过去呢？”
“是啊，格雷。你不是说要去萝丝那交租金吗？趁着现在还是白天，赶快去吧。”汉斯也在柜台那边喊道。
格雷估算了一下，觉得往返一趟的时间不会有多长，就和里夏尔、汉斯道别了。
他没有买下一套房子的财力，现在住的地方是从别人那里租来的，租金每月一交。房东的萝丝夫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女性，性格十分和善，很好沟通。
她核对了数额后，就在本子上记下了收到的款项。
“对了！”
就在格雷准备走的时候，萝丝突然叫住了他。
“刚才有个人跑到我这里来，打听有没有在最近几个月内入住的，年龄在二十二岁前后的房客。不过他既不是警卫部队的人，问他找人做什么，又支支吾吾说不出名堂，看上去挺可疑的，我就把他轰走了。”
“现在想一想，这个人会不会是在找你呢？”
应该不会吧？格雷暗忖。他这个身份哪来的熟人呢？在罗兰迪亚，认识“维因”的人只有学院实验室的相关人员，而那些人又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迪尔克海姆的那群人渣倒是知道他还活着，但应该猜不到他跑到了迪斯卡兰。而且他们叛逃后受到了通缉，应该没有勇气来回国找他。
不过有一点让他很在意，那就是“维因”的年龄刚好是二十二岁。这是一个巧合吗？
“那个人长什么样？”
“是一个比你大上一些的小伙子。样子吗……我也描述不太好，看着挺清爽的。头发和你留得差不多长，
不过发色很罕见，是白色。……你怎么了？”
萝丝一脸担心地看着格雷。
不是吧……真的假的？
刚才那一会，格雷差点以为自己停止了呼吸。不，也许呼吸的确中断了一段时间。当他回过神来后，感觉心脏正疯狂地在胸腔里跳动，震得肋骨都有些发麻。
萝丝的描述，一下子唤醒了他脑海里最深处的记忆。
那个维因曾经最为信任的人，也是背叛了他，伤他最深的人——
卡诺恩·克拉弗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几天三次元有点忙t t，没能及时更新，评论也都没时间一一回复了（当然都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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