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格兰西亚’……救世主么?”
里夏尔隔着窗子, 神情晦涩地目送着梅特里希离开。但直到那头浅金色的头发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后,他还是维持着站在窗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那个孩子以为自己是天命注定的救世主, 所以理所应当地知道一切。但事实上,在重生之前,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但是,里夏尔并未将这一点告知梅特里希。
他的外表虽然只有十六岁, 但内在却是那个经历了一切的两年后的里夏尔。
但梅特里希就又是另一种情况了。他没有真正地想起自己的经历, 只是从梦中接受了一些零碎的信息而已,内在依然是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
里夏尔既不忍心让他背负过于沉重的命运, 也不想把他牵扯进自己和艾涅斯特的争端中。
而且一旦坦白, 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现说辞中存在的矛盾之处, 继而让梅特里希也陷入混乱。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两个不一样的未来?”
他自己也对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哪一边才是真的?里夏尔自然不会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产生怀疑,可是梅特里希也不像是在说谎。更何况单凭臆想,是不可能编出“赫利俄斯神殿”的真正由来和作用的。
难道说,这个世界上其实存在着无数种未来的可能性, 而他所经历的, 只是其中的一种吗?
里夏尔思来想去, 觉得只能得出这一种解释。
那么,又是什么导致了他的失败?
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是在哪个关键的选择上弄错了吗?还是说……是因为他没有遇到那个叫做“维因”的人?
——你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是改变命运的关键的话,为什么上一次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里夏尔已经说不清楚, 涌上自己心头的感情, 到底是希冀, 还是悲哀了。
他慢慢地倒回到病床上, 无神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梅特里希临走时说的一句话,不断在里夏尔的脑海中
回响。
“等你养好伤后,我可以再来找你吗?也许和你待在一起, 能让我想起更多的事。”
想起更多的事……对里夏尔而言,这句话充满了诱惑力。也许在梅特里希沉睡着的记忆中,隐藏着能找到“维因”的线索。
可是如果答应他,又意味着要暂时放弃刺杀艾涅斯特的计划,白白地浪费大好的时机。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里夏尔在重生之后,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声音如此的空洞。
……
随着清晨的阳光洒遍迪斯卡兰,花店“坎特贝尔”也开始了一天的营业。
要放在从前,这时候的汉斯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但现在,他只需要拿着一份报纸,坐在柜台喝着咖啡,悠闲地享受着早晨的时光。
格雷自从在坎特贝尔工作后,就包揽了大部分的体力活。汉斯一有亲力亲为的迹象,就会遭到他的斥责。后来汉斯也理解到以自己的年纪,还是不要勉强为好,就乐于当甩手掌柜了。
就在他读完一个版面的新闻后,门口响起了风铃的清响。
一个穿着便服的青年推开门,走进了店里。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但却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和气度。
“你是……”
看到来客之后,汉斯的脑海里毫不费力地浮现出了一个人名。
“泰恩斯先生?”
“嗯。”青年向他点头致意, “最近难得有些时间,就想过来看一看。”
“哦哦!欢迎欢迎,店里正好刚进了一批花,你可以好好看看。”
“哇!泰恩斯!”
泽洛斯就一下子认出了这个新面孔的客人。在分手之后,他一直挂心着这个青年,就怕他照顾不好自己,到时候又昏倒在哪个角落里了。
他放下手中的花盆,一蹦一跳地跑到了他跟前:“你最近怎么样?有好好吃饭吗?有按时睡觉……吗?”
在走近之后,少年的语调逐渐变得不确定起来:“呃……我怎么感觉,你看起来还没有上一次好?”
听到他的话,汉斯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泰恩斯,发现他脸色苍白,完全是
一副正在生病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可能是有些累到了吧。不用为我担心。”
“真的吗?”
泽洛斯满脸写着“我不相信”。
但是泰恩斯看上去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泽洛斯无声地叹了口气,暗自这个青年的身体状况感到担忧。他是又没有好好休息吗?生了什么病吗?还是说是天生的虚弱体质?
“泰恩斯,状态不好的话就不要到处跑了,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汉斯善意地劝告道。
但泰恩斯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出来转一下,就当是转换心情了。”
这个青年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一股使人信服的力量,让人听了之后,很难生出反驳的心思。
“好吧,那你随便逛逛……不要拘束。”
汉斯本来拍一拍泰恩斯的肩膀,又想起他身体不好,只好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看着汉斯把手抽回去,“艾涅斯特”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这一掌要是拍结实了,估计他会痛得抖一下。
恢复了一段时间后,他已经能进行简单的活动了。虽然还处于静养期,但里夏尔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刺杀他,奥尔菲离开之后,身边的又都是些看不住他的人。
于是他就愉快地溜了。
不过溜出来之后,他也找不到什么好去处。正好泽洛斯上次叫他没事多照顾一下生意,他就想到了坎特贝尔。
和汉斯他们寒暄了几句后,艾涅斯特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自己所在的地方。
在坎特贝尔的后方,有着一块较为广阔的区域。雇用了格雷之后,汉斯搬来了一些桌椅,充作员工的休息区。没事的时候,他们几个就坐在那里,喝喝茶聊聊天。
艾涅斯特注意着不碰到脚边的花花草草,慎重地向后面走去。
在各类鲜花的中央,一个黑发的青年正拿着一把花艺刀,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忙碌着,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到来。
他用花艺刀除掉玫瑰花茎上的刺和多余的叶片,再把它们剪枝后放到花桶里。明媚的阳光穿透了玻璃
窗,给他端整的面容添上了一抹柔和。
“你……”
艾涅斯特刚发了一个音,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因为他担心再说下去,自己有可能会笑出声。
自己做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但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二代的大boss没有毁天灭地,而是穿着花店的工作服,勤勤恳恳地修剪着花枝,就觉得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但这一举动落在别人眼里,更像是在为和格雷搭话而感到踌躇。
“你真的在这里工作啊。”
泽洛斯看见泰恩斯在格雷的身边站了许久,才轻声地感叹了一句。
格雷的动作停滞了一秒,才又若无其事地拿起了小刀:“我不能在这里工作吗?”
“不,只是感觉你不像是会做这种琐事的人。”
“呃……”泽洛斯捂住了脸。
他觉得自从遇到了泰恩斯之后,格雷“说话得罪人大师”的地位就受到了挑战。只是格雷一般都是故意的,而泰恩斯更像是无心中说出来的。
“哦,琐事?”
格雷放下手中的玫瑰,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
“那泰恩斯先生要不要来试一下?”
他语带讥讽地说:“你该不会连这种琐事都做不到吧?”
“喂,格雷,怎么能让客人来做这样的事呢?”
听到格雷这么没有礼貌的话,汉斯忍不住责怪了他一句。不过因为这两个人似乎认识,他也就没做过多的干涉。
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泰恩斯只是无言地从地上拿起一支玫瑰,拿起旁边的花艺刀比划了一下,就在格雷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个要怎么做?”
格雷眨了眨眼,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大概在他的心目中,泰恩斯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人吧。
但泰恩斯的眼神却非常认真,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
“……看清楚了。拿着这里,留着最上面的叶子,把下面的叶子和刺都去干净。”
他重新拿起一支玫瑰,放慢动作,将过程演示给泰恩斯看。经过他的处理,原先杂乱的花枝逐渐变得光滑而美观
。
“把最下面的茎斜着切去一截,再放进那边的桶里就可以了。”
格雷的语调虽然很冷淡,但说明的时候却没有敷衍的成分。
“是这样吗?”
泰恩斯跟着做了一遍。他的动作倒是出乎意料的利落,似乎对刃具的使用方式非常熟悉。
格雷点了点头,就不再看泰恩斯,转而专心致志地去做自己的事了。泰恩斯也没有再和他搭话,只是在以极高的效率处理着花刺和叶片。
在两人的合作下,放在地上的未处理的花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
泽洛斯本来正在帮忙搬东西,但看到这一幕后,禁不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在晨光的照耀下,两个黑发的青年的表情显得沉稳而平静。
格雷一直和别人保持着距离感,这是他和梅特里希都清楚的事实。虽然他现在也敢偶尔和格雷开开玩笑,但他知道,格雷并没有真正地对他们卸下心防。
泽洛斯虽然性格活泼外向,但并不是粗线条的人。他能感觉到,格雷一直释放一种无言的拒绝,仿佛在自己和整个世界间划了一条线一样。
无独有偶,他在泰恩斯身上也体会了这种既视感。两个人在很多方面都不一样,却在这一点上异常相似。
要再进一步形容的话,就是他们都带着一种让人无法置之不理,却又不敢贸然干涉的气质。
但格雷和泰恩斯在一起的时候,这种距离感却奇异地被中和了。
泽洛斯看了一会后,重新将脚边的花盆抱起来。但是这一次,他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生怕破坏了这样和谐的空间。
时间就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下,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格雷看着慢慢填满花桶的鲜花,心情十分轻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早点帮另一个自己干完活,就可以早点抽出时间来看书,到时候一个回病房咸鱼,一个在店里摸鱼,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在不经意间,他的余光瞥到了墙上的时钟。
都这个时间了!
他赶紧伸出手,挡在了另一个自己的面前,迫使他停下来。
“可以了。你在这里
反而妨碍到了我,还是回去吧。”
“艾涅斯特”先是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然后看到他用眼神暗示了墙上的时钟之后,也反应过来了。
再不回去,奥尔菲就要来找他了!
虽然说是出来放风,但他也不想做得太过分,惹自己的副官担心。
“那我就告辞了。”
但他回过头后,动作却僵住了。
不知不觉间,汉斯和泽洛斯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用一副堪称“慈爱”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汉斯就算了,你能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露出“慈祥”的神色是什么样子吗?
要不要这么诡异!
那一刻,他简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拔腿就想跑。但他又很快回想起来,照顾坎特贝尔生意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挑了一束颜色淡雅的鲜花,准备带回病房。但汉斯说他帮了不少的忙,坚决不要他的钱。两人互不相让,最后还是在泽洛斯的协调下,以打折收场。
……
“格雷。”
在临别之际,泰恩斯第一次喊了格雷的名字。
“有一件事,我觉得需要和你说明一下。”
“我并不讨厌你。”
他盯着格雷的脸,突兀地说出了这句话。
“只是,你和我厌恶的一个人长得非常相像。”
泰恩斯平时的眼睛如同风平浪静的湖面,看不出情感的起伏。但他看着格雷的时候,却显得有些复杂。
像是在等待着答案,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线索。
泽洛斯有些摸不清泰恩斯说出这番话的用意,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到心惊胆战。
理由很简单。恐怕没有那个人在听到“你长得像我讨厌的人”后,会有好心情吧?
更何况格雷本来就对泰恩斯有敌意,更是不知道会作何反应。泽洛斯提心吊胆地看向格雷,生怕好不容易融洽一点的气氛毁于一旦。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格雷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出言嘲讽,只是垂下眼帘,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说话。
“……是吗?那可真巧啊。”
过了几秒后,他笑了一下后,
用听不出意味的声音说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一天的鲜切花的处理和养护(眼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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