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在梅特里希喊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 前方的少年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带着惊愕的神色，向着后方望了过去。视线穿过重重人群，准确地停留在了梅特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在梅特里希还愣在原地的时候, 少年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将手按在梅特里希的肩膀上，急切地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 我也不知道……”梅特里希有些无措。
他和这个少年只有一面之缘，对他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但是在回过神的时候, 这个名字却很自然地就从嘴里跑了出来, 就像是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一样的熟稔。
“难道你真的叫‘里夏尔’吗？我只是……”
梅特里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心脏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突然一口气流入了大量信息。
无数张写满了名词的纸张像是被狂风吹飞的落叶一般, 一张张从他的眼前飘过, 但不等他看清上面的内容, 就又消失不见了。
在短短的几秒内，梅特里希就感觉自己的头撑得快要炸开来了。
就他快承受不住的时候，那些纷乱的讯息又一张接一张地隐去了。他最后看见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英俊的青年, 微笑着朝自己伸出手的画面。
梅特里希盯着他的面容, 慢慢地产生了一股安心感。
是的, 这个人的名字叫……里夏尔·维尔德。自己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他是世界上无人不知的，自己最为尊敬的，罗兰迪亚的救世的英雄……
他的思绪在这里中断了。
……
等梅特里希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 他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泽洛斯正守在床边, 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在他睁开眼睛后, 泽洛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头疼吗？头晕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梅特里希摇了摇头。泽洛斯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就好。让我担心死了, 你这个混蛋
！”
“我这是……怎么了？”梅特里希捂着有些昏沉的头问道。
“你不记得了吗？你放学回来后，先是追着一个人跑了出去，然后在马路中央昏倒了。”
对了……里夏尔！
梅特里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那个人呢？”他飞快地掀开被子，跳下了床，“里夏尔呢？他在哪里？”
梅特里希环视了一圈屋子，却看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不禁感到一阵失落。难道他好不容易才见到一次面，却又要与他错过吗？
结果泽洛斯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在医院。”
“啊？”
“他明明自己受了伤，却还想着把你送回坎特贝尔，结果扯裂了伤口，流了不少血。还好我及时找到了你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受伤了？”梅特里希呆呆地问道。
“嗯。好像是在之前的艾涅斯特将军刺杀案中，被刺客抓作人质的时候受的伤。”泽洛斯皱起了眉头，“那个刺客真够丧心病狂的，对十几岁的孩子都能下手，要是能早点抓到他就好了。”
梅特里希没有吐槽诸如“你比他还小，还喊他‘孩子’”的问题，只是关切地问道：“那他还好吗？”
“还好，重新包扎后血就止住了。你休息好之后，就去看望一下他吧。”
“太好了……”梅特里希不禁拍了一下胸口。
“话说回来……”看到梅特里希精神还不错，泽洛斯就提了一个他有些在意的问题。
“你那会追他是想做什么？急成那样，脸色都变了。”
“我……”
梅特里希刚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
他知道泽洛斯在好奇地盯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答。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把发生的事情准确地表述出来。
最后，梅特里希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深深地从指缝中呼出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经常做梦吧？”
“知道啊，怎么了？”
泽洛斯和梅特里希同住一个房间，自
然留意到好友近期一直睡得很不安稳，似乎频繁做梦，有时还会半夜惊醒，但是却又不记得梦境的内容。
“你该不会是想说，你梦到了那个人吧？”
泽洛斯开了个玩笑。但是过了好一会，他也没有等来梅特里希的反驳。
“……真的假的？”
梅特里希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追的那个人叫做里夏尔。我上一次就是在接触到他之后，才开始做梦的。”
“而这次见到他之后，我终于能想起梦境里的内容了。虽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他看着泽洛斯，认真地说道。
“我也许……拥有未来的记忆。”
……
里夏尔躺在单人房的病床上，透过开着的窗户，眺望着外面一望无际的蓝天和白云。
这本是人们司空见惯的景色，但在一年以后，天空将会被染成一片不祥的紫红色，再也见不到这样澄澈的蓝色了。
一阵“扣、扣”的敲门声将里夏尔由回忆拉回到现实中。他以为是医生来进行例行检查，就说了一声“请进。”
“打扰了。”
但推开门进来的却不是医生，而是一个有着浅金色头发的，大概只有十二岁左右的孩子。
“你是……”
里夏尔一下就认了出来，那是之前在大街上叫出了自己名字的孩子。
“我叫梅特里希。”
浅金色头发的少年对着他歉意地微笑了一下。
“谢谢你之前把我送了回去。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里夏尔不在意地答道。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挣裂了伤口……”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
在打完招呼之后，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氛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你是——”
“你知道——”
他们同一时间开口，又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你先说吧。”梅特里希低下了头。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这个问题让里夏
尔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除了温德尔的居民之外，应该没有人能认得出他，为什么会被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叫破身份？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梅特里希迟疑了一会后，带着下定决心的表情说道。
“我是从未来的记忆中认识你的。”
未来的……记忆？
里夏尔一下子陷入了僵硬。
这个词戳破了他心中最大的秘密，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的来历被人看穿了。
但他反应得很快，下一刻就掩饰好了自己的神情。所以梅特里希没有注意到里夏尔的失态，继续说了下去。
“从我第一次遇见你之后，就开始做一些有关未来的梦。但在昨天之前，我一直记不起梦中的内容。”
“但是，我现在似乎能回想起一些梦中的事了。所以，我想来和你求证一下。”
梅特里希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个名词。
“你知道‘赫利俄斯神殿’吗？”
？！
里夏尔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梅特里希。
这个孩子刚才说了什么？
“怎么会……”
他花了好半天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所以说，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吗？”
看到他的反应，梅特里希露出一个苦笑：“不是说了吗？我是通过‘未来的记忆’知道的。”
所谓的“赫利俄斯神殿”，来自于一则家喻户晓的传说。
传说在创世之初，光明“赫利俄斯”自混沌中诞生。他创造了动物、植物、人类等一切美好的东西。
但在不久之后，混沌中又诞生了黑暗“厄瑞波斯”。他带来了灾害、疾病和和怪物等一切邪恶的东西。
赫利俄斯为了保护大地上的生灵，和厄瑞波斯展开了七天七夜的激战，最终战胜了厄瑞波斯，但也耗尽了力量，陷入沉睡。从此，世界进入了永夜时期。
在一位先知的指引下，术士们建造了祭祀赫利俄斯的神殿，驱散了黑暗。但光明只能维持原先一半的时间。据说这就是
白天与黑夜交替的由来。
虽然这是一则家喻户晓的传说，但大部分人都不会把它当真。因为没有任何文献和遗迹能证明它的存在。
“但在我的记忆中，赫利俄斯神殿不是传说里的虚构建筑，而是真实存在的。”梅特里希肯定地说道。
“不过，我所知道的赫利俄斯神殿，和神灵并没有多大联系，而是古代文明所构建的的防护系统。而且不是一座，而是分散在世界各地的……”
——“十座。”
里夏尔接上了他的话。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因为梅特里希说的太过荒谬，而是因为这一切全是真的。
这是当前这一时间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事实。
毫无疑问——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是一名自未来重生回来的人！
“你果然也知道！”梅特里希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神情一下变得明亮起来。
“那么你知道，赫利俄斯神殿是为了什么而建造的吗？”里夏尔试探性地问道。
梅特里希点了点头。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空气中逸散着一种被称为‘魔素’的物质。但是人们很少想过，魔素是从哪来的。
为什么术士们释放魔法会消耗魔素，但是它却一直不见减少？
这是因为，“魔素层”一直在对它进行补充。所谓的“魔素层”，是存在于在天空之上的，一层充斥着极高浓度的魔素的区域。
可如果补充得太多，导致空气中的魔素浓度太高的话，会让动植物发生异变，整个星球的生态系统都会被改写。难以计数的人类会因为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一天天变得衰弱，乃至于死亡。
那么，为什么这样的情况一直没有发生呢？
“因为在‘魔素层’的下面，还有一道被称为‘赫利俄斯之环’的的能量层。”
梅特里希努力地回忆着在梦中了解的知识。
“赫利俄斯之环”的存在阻拦了绝大多数的魔素，让内层大气的魔素浓度保持
在始终保持在安全的水平之内，确保人们能够正常地生活。
“几千年前的科技水平远比现在发达，当时的人们制造出了能轻易地毁灭一座城市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是它放出的物质破坏了‘赫利俄斯之环’，让能量层出现了空洞，导致大量的魔素渗透进了内层大气。”
听到这里，里夏尔已经毫不怀疑梅特里希的话语的真实性了。
“……是的。当时的人类一度濒临灭绝，全世界的术士聚集起来，制造了十台无比巨大的魔导器，将魔素转换为镜面一般的能量，才补上了‘赫利俄斯之环’的空洞。”
“但是在昨天之前，我却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梅特里希苦笑道。他是来向里夏尔求证的，但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觉得仿佛是在说天方夜谭。
这些概念颠覆了教科书，颠覆了他一直以来形成的常识。所以在回想起梦境的内容后，他简直听到了世界观碎裂的声音。
里夏尔能理解他的心情。他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很难相信这样的事实。
“这是因为，幸存下来的人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销毁了相关的技术，从零开始生活。而这段历史也没有被传承下来。”
里夏尔沉默了一会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除了赫利俄斯神殿，你还知道哪些有关未来的事？”
说话的时候，他捏紧了被子，暗自做好了听到一些最坏的消息的准备，比如灾厄、毁灭、死亡……
梅特里希思考了一下，然后看向里夏尔，用郑重的口吻说道。
“你会成为英雄。”
“……啊？”
里夏尔呆住了。他的视线在梅特里希脸上反复游弋，但找不到一丁点开玩笑的迹象。
可是，他这样的人，到底能和英雄扯上什么关系？
“在未来，会发生一场世界规模的危机，但被包括你在内的一些英雄阻止了。你因为突出的功绩，被授予了‘格兰西亚’的称号。”
这是一百个人听到，一百个人都会觉得是异想天开的内
容。
但是，想要以此来认定他在说谎的话，梅特里希的口吻又未免太过笃定，仿佛只是在阐述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所以里夏尔在听完他的话后，不禁陷入到了深深的迷茫中。
“怎么会……”
“格兰西亚”这个词语，在古语中意为“救世主”，从几百年前开始，逐渐成为了一种授予为世界的稳定与和平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的荣誉称号。
但是里夏尔关注的不是这一点。
世界被拯救了？
在梅特里希的口中，他们虽然经历了很多危险，也一度面临绝境，但依然跨越重重困难，成功地拯救了世界。
这是一个像奇迹一般的，不真实的故事。
可是在里夏尔的记忆中，他不过是一个失败者。
他战胜不了谁，也保护不了谁。
梅特里希所描述的故事，对里夏尔来说简直像是童话一样美好。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经历与梅特里希口中的“未来”不一样？
里夏尔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抱歉……突然和你说这样的事情，肯定会让你不知如何是好吧。”梅特里希可能是误解了他震惊的原因，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愧疚。
“但在我的记忆里，危机就快要发生了。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预先阻止这场危机？或者，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不是的。
不是这些问题，而是我……
如果未来真的会如同你所说的那样发展的话，那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带来了什么？
“我”至今为止做的事有什么意义？
“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对了！”
梅特里希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里夏尔的混乱，“你听说过‘维因’这个名字吗？”
“维……因？”
里夏尔有些迟疑地念出了这个陌生的发音：“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怎么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这是我除了你之外，唯一能想起来的一个人的名字。”
梅特里
希有些苦恼地说：“既然他给我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吧？”
“维因……”
里夏尔又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但依然一无所获。
随之而来的，是他突然产生的一个猜测。
这个存在于梅特里希的记忆中，但他却从未听说过的人——会不会就是导致未来走向分歧的原因？
他才是改变命运的关键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出现的“赫利俄斯”和“厄瑞波斯”的名字均来自于希腊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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