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扔了
许小葵无所谓地笑笑，也就是仗着周雪明看不到，她才敢露出这样的表情。
管他呢，管他是因为感激，还是因为想要通过她来得到什么，她不在乎，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这就够了。
喜欢这件事，有个结果最好，若是没有结果，能坦荡享受一次过程，也不错。
用勺子搅拌着剩余的汤水，许小葵说：“你先睡一会，我去医院陪陪云熙。”
“一起。”
周雪明把碗筷收拾到厨房里，许小葵有些不忍：“你已经两天没睡了……”
瓷碗与金属盆撞击出清脆的响声，周雪明表情淡淡，动作熟练地洗好，将淋着水的碗放到一边，做完这一切，他对着厨房的那扇小窗望了一会。
他家里有两块表，一个石英的，一块是可以播放语音的电子表，都挂在客厅里。
电子表每天会在早晨七点和晚上十点响起，这是根据云熙的作息设置的，其余时间，它很安静，同他一样寡言少语。
周雪明问：“现在几点了？”
许小葵回头看了眼石英表：“五点了，云熙该吃饭了。”
周雪明颔首，拎起保温桶，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他没有用导盲杖，许小葵像戴红领巾的小孩似的，告诉他怎么走，哪里有车，哪里有水坑，哪里的路比较平整一些，她笑着抬起头，周雪明昂首挺胸，目光清冷，直视前方，仿佛还能看得见。
她微微晃了晃神，鼻子小小酸了一下。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像在猜测她这么平凡的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追上这么英俊的男人。
有她在身边，没人能看出周雪明的异样。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正常人，回到了过去。
登上人满为患的电梯，许小葵狼狈地为他劈开一点空间，一个大妈却突然挤了过来，她努力用双手抵挡，但大妈彪悍不已，眼看着就要撞过来。
一只手压住了她的后腰，许小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已经被带到了温暖的怀抱中。
周雪明的另一只手挡住了大妈，低声提醒：“抱歉，这里没地方了。”
大妈扭脸，本来愤怒的表情在看到周雪明惊艳五官软化下来，大抵人类对漂亮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大妈赔着笑脸道：“对不起哦小伙子，我孙子病了，着急。”
“理解。”他虽这么说，却摇了头，好好地用身体护住了许小葵淤青的左臂。
电梯一时寂静无比，只有不断上潜的运行声，医院的电梯不似其他地方，层层停，有人下去，有人上来，神情大多麻木，身影仿佛褪为单调的黑白色。
连周雪明也是如此。
在这样沉默机械的空间内，只有许小葵表情生动，她看似很乖地依偎着他，其实有只手已经绕到了他的腰侧，偷偷挠了挠。
周雪明沉声笑了笑，拍了下她的发顶。
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从肌肉下面透出来的笑声，许小葵盯向显示楼层的那块屏幕，希望时间能拉长一点，再拉长一点，这样，周雪明就可以暂时忘记云熙的病情，多笑一笑了。
这段小小旅程到底有终点，电梯门打开，他们吃力挤出去，许小葵羞涩地挽着他的胳膊，一起走到病房门口，却在进门的一瞬间，松开了他的手。
周雪明愣了愣，转身疑惑看着她。
许小葵没说什么。她很清楚的，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周雪明可以是她的男朋友，但在孩子面前，他是父亲。
二嫂正处于三个月左右，胎不稳，这么坐一下午已然疲惫不堪，许小葵连忙送走她，顺便去医生办公室转了一圈。
“请问周云熙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你终于来了。”医生从一沓化验单中抽出云熙的，“恭喜你，不是白血病。”
许小葵深吸一口气，肩膀提了老高，随着一声叹息缓缓落下：“太好了……吓死我了！”
“哈哈，如果是坏结果，我早给你打电话了。”医生见她表现这么夸张，忍俊不禁，“但是呢，也属于比较罕见的血液疾病。”
许小葵又紧张了：“您等一下，我叫孩子爸爸过来。”
她怕转达不清楚，着急忙慌把周雪明拉到办公室，指了指他说：“这是孩子爸爸。”
周雪明行动不便，因此许小葵全程代办，医生还是第一次和周雪明沟通，心底十分困惑。
这男人看着也没什么毛病，怎么光让女人跑腿？
这么想着，医生的语气就冷了一些：“生化检验出来了，你看看吧。”
周雪明接过报告，在手里摸了摸，然后交给了许小葵。
许小葵低头研究，但她没学过医，啥也看不懂，一脸懵懂。
医生对周雪明这个“撒手掌柜”窝了一肚子火，冷冷道：“你这年轻人真是的，怎么什么都要你老婆来？她抽了那么多血，你还敢让她跑来跑去？”
许小葵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医生误会了，再看周雪明，安安静静的，也不为自己辩解。
她不想伤到他的自尊，于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摆了摆手，示意他是个盲人。
医生惊讶，仔细打量了周雪明一遍——他确定，这人看着十分正常，不像瞎子。
盲人的眼睛大多有病变，或后天形成，或从出生起就看不到，眼神呆滞空洞，瞳仁也较小，总之和正常人不同。
但像周雪明这样目光清透明亮的，非常少见。
医生不由得遗憾，这种情况一般是后天视觉神经受损造成的，可惜了，这么年轻，这么帅气。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这一家子，瞎的瞎，病的病，亲妈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
“大夫，孩子是什么病啊？”许小葵问。
医生回神，眼神悲悯：“极为特殊的一种血液病，不好治。”
周雪明垂下眼，双手抓紧了膝盖，许小葵将掌心覆盖上去，轻轻握了握他。
医生又说：“但绝大部分患者经过治疗都能痊愈，孩子还小，发现得早，只要按时吃药、定期透析，应该能在成年前康复。”
许小葵眨了眨眼。她咋觉得，大夫说话这么大喘气呢？弄得她心情忽上忽下的。
医生顿了下，谨慎道：“孩子对所有止痛剂都表现出了超常的耐受性，你们……”
周雪明忽然开口：“小葵，你回去看看云熙。”
医生和许小葵都愣了下，许小葵点头，走了。
她十分不解，不知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
云熙玩着奥特曼，许小葵坐下，他也没说话，反而有些烦躁的感觉，对待玩具异常暴力，非要把奥特曼的两条胳膊卸下来。
许小葵茫然。
云熙内向乖巧，为什么现在这么暴躁？
不愿意接受她和周雪明在一起吗？
还是因为一直闷在医院里，憋出毛病了？
“云熙，你要不要跟老师去楼下转转？”
咔嚓。
奥特曼终于坏了，云熙盯着那两条胳膊，哇地一声哭出来。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这是老师送给他的，他之前很珍惜来的，但是今天，他总觉得很烦，不知道要怎么发泄，只能对着玩具撒气。
可现在奥特曼真的坏了，他又心疼。
这是老师送他的礼物啊！
“老师，我！”他痛苦到说不出连贯的句子，抱着许小葵号啕大哭，“老师，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不要、讨厌我！”
许小葵抱起他，让他坐在轮椅上，推他去楼下玩。
新鲜的空气让云熙心情好了一点，他还是内疚，许小葵去医院的超市里买了一个小汽车模型回来，笑眯眯道：“云熙，坏了的东西就不要想了，以后还有新的，对不对？”
云熙低下头，闷闷应了一声，瘪着嘴抽泣。
许小葵心疼死了：“别哭了，等你出院了，老师再给你买个大的，你不知道吧，好多男孩子在你这个年纪都对模型感兴趣，想拆下来再组回去，这很正常。”
“真的吗？”云熙委屈巴巴地看向许小葵，许小葵用力点头，他才勉强笑出来，“可是，这些玩具好贵的……”
许小葵忍不住吐槽周雪明，你有钱就跟孩子说啊，看看云熙，连个小模型都舍不得买，还以为自己家多穷呢，穷养也不是这么个养法。
带云熙在小花园里散了会心，回去的时候，周雪明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发呆，手里攥着奥特曼断掉的两条手臂。
许小葵掰开他的手，把东西抢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了吗？”
周雪明抿了抿唇：“今天就可以。”
“那就好。”许小葵对云熙眨眨眼，云熙嘿嘿傻笑。
就在刚才，两人已经做了一个小约定。
许小葵清了清嗓子：“我带云熙出去玩会，你要一起吗？”
周雪明怔怔摇头。
许小葵也不强求，她知道按摩店主要是靠周雪明撑起来的，他已经休息了三天，再不上班客人就要跑光了。
她和周雪明在医院门口道别，许小葵领着云熙上了一辆出租车，云熙穿得很厚，许小葵怕他再感冒，特地给他戴了口罩和帽子。
他脸色仍是白，但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出发，乐高乐园！”
乐高乐园有数不清的积木可以组装拆卸，云熙疯玩了两个小时，商场关门了才依依不舍离开，回去的路上他睡着了，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许小葵温柔地抱着他回了家。
她没钥匙，于是敲门。
门无声打开，渐渐显出周雪明惨白的一张脸，他手里拎着一个垃圾袋，透明的黄色，许小葵注意到，里面都是药。
他在清理过期药？
她将云熙放回床上，出来时周雪明还站在那里，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我去扔吧。”她接过垃圾袋，低头一瞅，更奇怪了——
布洛芬、阿司匹林、去痛片……
止痛的，治感冒的，消炎的，有些还是新鲜日期。
“扔了干嘛？传染病流行起来的话不好买的。”她挑挑拣拣，只有一盒是过期的。
她无奈，周雪明都看不到，可能弄混了吧。
腕间一痛，她皱眉看去，周雪明死死地攥住了她，冷声道：“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