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中断
她不确定周雪明的意思，多年来的暗恋使周雪明在她眼里渡了一层神圣之光，她做不到轻易碰触，也没办法干净利落地远离。
尽管她已经看到了，周雪明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也有七情六欲，她为他镶嵌的光环，其实是她炽热的感情，烫到灼手。
轻轻的晃动让单人床发出细微的响声，她缩起肩膀，扭头看着坐起来的周雪明。
他已然过了穿校服的年纪，身材比上学时强壮了，脸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唯独头发长了，和从前青涩局促的那个少年相比，如今的周雪明更舒展，但眉宇间多了一种挥之不去的忧郁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是，任谁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也会不开心吧。
她有意问照片里的妹妹们都去哪里了，如果她们在，云熙多少会过得好一些，可周雪明不说，她就不敢开口。
她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了？”
但拳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
周雪明摇头，不说话，只是伸出了手，拉她躺下。
牵动了肘部的伤口，许小葵呲牙咧嘴，却没出声，呆呆看着两个人一起挤在一个枕头上，周雪明压着她的一部分头发，她像是被圈进领地里的一只小动物，在这不足一米五宽的单人床上。
她悄悄翘起唇角，手指蜷起，更紧地扣住了他的手。
正午一点的阳光无私地铺在他们身上，许小葵小声问：“要拉上窗帘吗？”
周雪明沉默了一会才说：“有区别吗？”
她好像说错话了。
郁闷地将脸偏到另一边，有点想背对他，又有点舍不得，于是这么维持着和周雪明一样的平躺姿势。
安静下来的空气无波无澜，许小葵却紧张，紧张到呼吸格外缓慢，似乎随时会断掉。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这件事情上抱有期待，呼吸竟不是快的，而是漫长的，漫长得像是看不到希望，仿佛在夜里奔跑，前方一片黑暗。
然而越看不到、越无法预料，她就越紧张。
周雪明分明什么也没做，仅仅是这样牵着她的手而已啊……
可她已经开始抖了。
她既觉得自己好笑，又嫌弃自己没用，牵个手罢了，也不是第一次，她抖什么？被子都快被起伏的胸腔掀翻了。
她欲盖弥彰地按紧棉被，红着脸扭动脖子，终究是忍不住，看向了周雪明的侧脸。
周雪明的耳朵也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红，嘴唇紧紧抿着，显得比她还僵硬。
突出的喉结上下翻滚，他沙哑地说：“别看我。”
许小葵十分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周雪明垂下眼帘，似婴儿般纤长浓密的睫毛微颤，许小葵不得不感叹，他长得比女人更漂亮。
若不是盲了，这样的男人怎么也轮不到她。
“睡吧。”周雪明说。
许小葵点头，乖乖闭上了眼，但还是抖，周雪明握紧的那只手似乎要压不住她。
这样下去谁也别想睡了。
她斗胆，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听说人类身上有几个散发气味的主要腺体，其中一个就埋在耳后。
许小葵微微仰起脸，盯着那个红透了的地方，名为周雪明的气息疯狂弥散开来，是洗发水晒过太阳后的清香，又像从皮肤里透出的血液的味道。
或许是周雪明的气息太过纯净，她情不自禁贴近那片皮肤，她自己吐出的气体从那里折返，扑回了她的鼻尖。
呼吸又变慢了，她张开嘴，轻轻印了上去。
右手忽然一痛，是周雪明攥紧了她，她迟疑了几秒，还是遵从本心，没有撤开。
虽然也没有进一步冒犯他。
春夏的肌肤真的很烫，她分不清那是周雪明本身的体温，还是她神圣化后的感情，反正他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认了可以，不是吗？
周雪明开始绵长吐息，像即将上场的紧张的运动员，在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态，他终是低下脸，挪开了一点距离。
“小葵，不要。”
脸突然烫极了，许小葵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怔怔说：“……对不起。”
她急忙躺好，不知所措地抽开了手，规矩交叠在胸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手心空了一块，周雪明摊开、再拢上，表情愣愣的。
他拉一点被子上来，遮住那块无论如何也凉不下去的皮肤。
颈安全了，可掌心又空落落的，他凝眉，总感觉哪里很不舒服。
比起现在这样，他更想握住些什么。
再三纠结，他侧过身，用手摸索到许小葵的头发，丝滑的长发犹如缠住他的网，他下意识抓住更多。
许小葵不敢动，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任他怎么玩自己的头发，周雪明从发根一直捋到发尾，沿着头发到了腹部，最后顿在了那里。
许小葵茫然抬起脸，看着他抵着自己的额头，很辛苦地喘息。
她又不是傻子，这时代信息交互这么方便，能看不出来周雪明在忍什么？
“周雪明……”
周雪明攥住了她的腰侧，低声应：“在。”
好烫，从周雪明口中溢出来的气息。
许小葵的心尖都在震颤，她仰起脖子，小心地印了上去。
几天没刮过胡子的男人下巴很扎，她却视如珍宝，在那里细细碎碎地轻啄。
背部猛然被压住，周雪明的手从她的腰移到她的背，给了她一个近似拥抱的力度。
许小葵眼眶湿了，有一种如愿以偿的心酸和窃喜从心底冒出来，野蛮地顶撞着胸口，她慢慢将唇片滑到他的唇片，停住，谨慎地观察着他的变化。
但凡周雪明有一点不乐意，她都会恢复成原本的姿势的。她不会强迫他做不情愿的事情。
周雪明呼吸一凛，许小葵犹豫要不要退远点，他没有动静，她因此听到了他杂乱的心跳，乃至客厅中某些家电电流通过的滋滋声。
床垫下陷，身体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向下，许小葵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雪明翻身过来，他们的唇还贴在一起，但谁也没有更进一步。
周雪明的重量覆了上来，许小葵害怕地闭上眼睛，温顺地张开口。
就在周雪明也张开了嘴的时候，许小葵的左臂忽然传来一股剧痛，她惨叫一声。
“疼！”
所有的亲密戛然而止，周雪明迷茫了一瞬，很快意识到是自己抓疼了她。
他刚才握住了她的两条胳膊。
掀起她的袖子，周雪明沿着手腕向上摸，脸色沉了下去。
她的左臂完全肿了。
“怎么回事。”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借长了茧子的指腹辨认，一个针孔、两个、三个……他心脏一紧，他竟然摸到了十几个针孔。
“许小葵！”他莫名联想到雪琳的手臂，蛮横地拽起了她，“这是什么？！”
她难道也碰了那个东西？！
许小葵皱起脸，搞不懂他在气什么，闷声道：“抽血弄的。”
“抽血不需要进这么多针！”
许小葵瘪嘴，瞒不住了。
“我给云熙献血了……我怕扎针，所以多扎了几次。”
献血？周雪明一愣，才想起来，许小葵之前说过云熙需要输血。
但后来医生拿来了新血袋，说血够了，他便没有多想。
周雪明的脸色还是不好，沉声问：“抽了多少？”
“600。”
“六百？”周雪明才落下的心又被提起来，他学医的，能不知道失血六百对一个瘦小的女性意味着什么？
强壮的成年男性献血400cc也会手脚发冷，许小葵居然敢抽六百，熬过夜后第二天还去上班？
“胡闹。”周雪明下了床，将许小葵按回床上，“还有哪里有伤？”
许小葵一脸莫名其妙：“没了，我和护士说，我是老师，要留着右手写板书。”
周雪明一言不发地出了卧室。
许小葵悻悻，只差一点点，就和他亲到了。
暖气很热，周雪明的被褥也很干净，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肚子咕咕叫，她揉着眼睛醒来，周雪明不在，她穿上鞋子，闻着香味找他。
厨房里煲着一锅汤，周雪明坐在餐桌边发呆，听到许小葵走来，他抬起眼睛，但没说话，仍在气她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医生让抽多少就给多少？医生当然只考虑病急的云熙，只想要足量的血液，可o型血的人不少，何必要让许小葵一个人出？
她那么瘦，那么矮，体重还不到一百，600cc足以让她虚弱。
许小葵坐下，刚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周雪明却又走了，他盛出来一碗汤，把勺子放了进去，示意她现在喝。
清泠泠的汤里躺着一根人参，周围飘着一些枸杞和桂圆，闻起来甜甜的，他觉都不睡，煮了这个给她。
嘴上训她，身体倒很诚实。
许小葵眯起眼睛，喝了。
“许小葵。”
冷不防被人喊全名，许小葵浑身一紧，看向面色阴沉的周雪明。
“下次，不要考虑别人，哪怕是我和云熙。”周雪明用铁青的脸说着最温柔的话，“你自己最重要，知道吗？”
她闷闷点头，有些委屈。她也是为了孩子。
许小葵这人看似乖依，其实一身的反骨，周雪明几乎能想象到她现在在心里是怎么骂他的，他无奈，放缓了语气。
“谢谢。”
这还像句人话，许小葵含着人参哼哼。
周雪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许小葵咬住勺子，偷偷笑出来。
将一缕碎发别在她耳后，指尖却没离去，周雪明轻轻揉着她的耳垂，垂下了眼。
“我会对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