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轻抿
试试？
一直不肯松口的周雪明，居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许小葵潜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嘴角窃喜地扬起了，却没有多少真实感。
如果她现在答应，是不是就代表，她能和周雪明成为恋人了……
她和周雪明。不是别人，是她，和周雪明。
心脏突然狂跳，仿佛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代替她，扑进周雪明的怀里。
许小葵刚刚张开嘴，想要说一句“好”，视线就瞥到了乖巧沉睡的云熙。
她忽的愣住。
小云熙惨白的脸，就像戳破她幻想的一根针——周雪明并不是因为心动了，才同意和她在一起，而是因为云熙病倒了，需要多一个人帮忙。
这个人恰好是今天表现还不错的她。
多可笑，曾经做梦都想得到的周雪明如今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她却不知足了，开始衡量这里究竟有多少爱情的成分。
她是很想和周雪明在一起，是很想为他付出一些力所能及的爱，但，这不意味着她要用恩情去裹挟他。
许小葵难堪地低下头。周雪明已经厌恶她到这种地步了吗，他难道认为，她会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
“云熙爸爸，其实你不用这样……就算我们不在一起，我也会帮忙照顾云熙的。你放心吧。”她狼狈地退出病房。
真的，真的没有什么比被喜欢的男人低看更窘迫的了。
一夜未睡，许小葵沾枕头就着了，醒来时还在为周雪明难受着，她勉强吃了几口东西，又要去医院。
“闺女，去哪儿？”李美云虽不是什么保守派家长，但一个小姑娘一夜不着家，她忍不住问问。
许小葵这才发现自己忙昏头了，忘记和母亲交代：“班里有个学生病了……可能是白血病，他是单亲家庭，爸爸盲人，我去帮把手。”
李美云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啊，才几岁啊？你别就这么过去，给人家带点吃的喝的，还有，你上班了要怎么办？要不要妈去看看孩子？”
“不知道。”许小葵愁容满面，不仅仅是为云熙，“他还在诊查阶段，等结果出来了再看吧。”
到了医院，病房里不见周雪明，反而是另一个叫福泉的师傅在，云熙趴在吃饭用的小桌板上写作业，姿势端端正正，许小葵鼻子一酸，瓮声瓮气问：“云熙爸爸呢？”
“老师！”云熙高举一只手，向她挥舞，冷不防扯到了伤口，哎哟一声弯下了腰。
“你别乱动，都生病了，还写什么作业。”许小葵把他的作业全塞进书包里。
“可是，我无聊嘛……”他眨麻眼儿，“老师，我想玩会奥特曼，在我的小床上。”
福泉是盲人，肯定不能让福泉去取的，许小葵找出云熙的钥匙，匆匆去了周雪明家。
推开门便掀起几粒尘，许小葵望着这个静悄悄的家，心中酸涩，拿起云熙放在枕头边的奥特曼，她摸了摸。这还是她送给云熙的那个。
这小孩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玩具，他也不像别的孩子一样会哭着向父母讨要玩具。
许小葵低头转身，突然撞上一堵坚硬的胸膛。
她吓了一跳，扬起细弱的脖子，视线从一片雪白的肌肤，渐渐对上了周雪明微红的双眼。
半干不干的发丝垂在额前，让他显出了罕见的温顺气质，肌肉真的很漂亮，许小葵相信他没有刻意健过身，但他的身材仍旧比大多数男人要好上太多。
他只穿了一条睡裤，腹肌以下的长腿笔直修长，脚掌宽厚而充满力量。
许小葵不自觉将这具身体上次打量了几遍。
“我来给云熙拿奥特曼……”
她自己也很奇怪，周雪明在家呢，云熙为什么偏偏要她回来拿玩具。
周雪明抿唇，伸手攥住奥特曼的一端：“给我吧，我一会带过去，你明天还要工作，不要去了。”
许小葵怔怔松开玩具，手心里的重量突然消失，空荡荡的，她有些失落。
他们似乎变得更生分了。
“那你、那你有结果了，告诉我一声，我妈说可以帮你看孩子，你不要操心以后的事情，她没事做的，很闲。”再留下去就不礼貌了，许小葵脸颊烫烫的，说不出为什么，她竟然没走成。
周雪明的背部肌肉块块分明，又白得出奇，她移不开眼，就那么呆呆瞧着，他弯身收拾云熙的衣服，站起时高出她将近半米，轻松取下藏在顶柜里的一床小被子。
供暖很足，连同他身上的热气一起散向她，她惶然垂下了眼，不敢再看，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是准备让云熙住院吗？”结果还没出来，他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周雪明忽然停下所有动作，许小葵清楚地看到了他黯淡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悲伤。
“嗯。”
“可是结果还没有出来，不一定是白血病的，我查了，有的血液病和白血病症状非常相似，也许不是的！”
“我不知道。”周雪明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
许小葵慢吞吞坐定，仔细观察周雪明的神色。
他嘴上说着不知道，然而表情分明是笃定的，就好像……他已经确认了，云熙得的就是白血病。
许小葵微微出神：“抱歉，可能有些不礼貌，但……云熙妈妈，是不是有这种病？”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周雪明提及云熙妈妈。
上次是在开完家长会后、她第一次向周雪明坦白心意。当时周雪明的反应非常过激，像被人戳到了最敏感的逆鳞。
他今天倒是平静，看着没什么表情，可许小葵就是感觉到了，他更伤感了。
他还在想念云熙妈妈吗？
什么样的女人能在狠心抛下他后，还让他念念不忘呢？
许小葵的心像被另一个女人的手揪住了，狠狠地疼了几下。
周雪明的下颌紧绷，他转头看向许小葵，低声道：“云熙有个非常可怜的妈妈。”
听周雪明这样评价云熙妈妈，许小葵像是快要窒息了般张开嘴。
可怜，可怜什么可怜？那个人抛弃了父子俩，不是吗？
这种人也能被称之为可怜吗？
那真正在过苦日子的周雪明和云熙，又算什么？
她真想让周雪明清醒点，那不过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你又是辛苦带孩子，又是不愿意和别人结婚，不就为了等那个人回来吗？何苦呢，何必呢，为什么还要这么眷恋？
可惜她不能说。
她没资格去讲云熙的妈妈，她什么也不是。
她只能问一句：“那她还会回来吗？”
周雪明怔住，眼神明显湿润了。
他嗓子干哑地点头：“会的。还有几年。”
许小葵沉默。她身体里有股无名火在撞，她怕她一旦张嘴，就会骂人。
孩子生下来不管，爱人瞎了不管，等云熙长大了才想回来，白白得一个大儿子，和一个痴情温柔的周雪明。
她冷冷起身。
“我走了。”
她不要在这里和他怀念云熙妈妈。
谁爱想谁想，反正她不想。她从没这么唾弃过一个同性，也是第一次逃得这么快，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她忍不住回头。
周雪明还是那么坐着，表情空白，无神地望着她的方向。
她气到手抖，又跑了回去，把他家钥匙扔到他腿上。
“周雪明！”她擦掉眼角溢出来的几滴泪，无奈又悲哀地喊：“你要等谁，为谁守身如玉我不管！但你看看云熙，过得多么可怜，没有妈妈，生了病也只有你们几个瞎子照顾，你但凡有心，你就应该知道，云熙的妈妈根本不爱他，更不爱你！”
如果爱孩子，怎么会丢下孩子？
如果爱周雪明，怎么忍心抛弃瞎了的周雪明？
都这样了，他还要等那个人回来一起生活，他这么卑微，那人能对父子俩好吗？！！
是不是蠢？！！
“小葵，她……”周雪明哑声摇头，“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许小葵冷笑：“不是哪样？抛夫弃子？还是说，你觉得她有苦衷？”
许小葵不是不能理解成年人离婚。
爱就在一起，不爱了分开，这很正常。但孩子，总不能一眼不看吧？
周雪明是盲人啊！！！
他自己生活尚且不便，正常人都不会把孩子交给周雪明养的啊！
今天算是把一辈子的气都生完了，许小葵抬起脚，不准备劝他了。
她叫不醒装睡的人。
周雪明忽然站起来，拽住了她：“小葵！”
“你别叫我小葵！”许小葵低喊：“你算我什么人！”
她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周雪明在干什么？心里装着的是别人，痴心等着也是别人，为什么还总是给她希望？
他把她当什么东西？！
周雪明一僵，松开了手。
许小葵转身，他却又攥住，这次比之前更紧。
许小葵崩溃地合上了眼。
她敢肯定，今天过后，周雪明会更加讨厌她……
她不该对周雪明的私事指手画脚。
可云熙还躺在医院里，不知道患的是什么病，她真的太心疼了。
云熙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一个小孩子，凭什么要因为大人的选择而受苦？
许小葵心乱如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声响和颜色，她紧闭着双眼，忍住要奔涌而出的泪水。
可是怎么忍得住呢。
眼泪还是滑到了唇角，温温热热的湿润着，好像还有呼吸在透进来，又似乎被另一双唇片温柔地轻抿着。
她愣愣地睁开眼，不敢相信地看向周雪明。
周雪明精致的眉眼近在咫尺，鼻尖压着她的脸颊，而他的唇，的确在吻她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