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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当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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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英俭6:30就起床了,依旧是买完早餐边走边吃,来到工厂将近7:30。英俭到达大楼门口时正好遇见昨天的大伯出来倒洗脸水。英俭主动打了招呼,大伯表现的也十分客气。

    “他们都在东头那个小房间里,你就顺着大厅向东走就能看到,门口晾着衣服。”大伯用手给英俭朝东边指了指。

    “好的,谢谢大伯。”英俭微笑着感谢道。

    英俭走在大厅中间的时候,李师傅正哼着歌曲从东边的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他穿着长到几乎能抱住屁股的橙色短袖工作服,一条蓝黑色长裤,脚上穿着宽松的旧布鞋,一只手拿着白色大洋瓷缸,另一只手拿着小碟子和筷子。当他看到英俭的时候停止了哼歌,而是微笑着看了一眼英俭,随后仰着头晃动了几下,仔细地看着过道上的吊顶。不一会儿房间里又出来了两个人,他们都看了看英,随后也看起了那个地方的吊顶。这时英俭也走到了人群边上,等刘师傅转过头来的时候,英俭微笑着问候道:

    “师傅早上好。”当另外两个人转过头时,英俭又说道,“早!早!”

    面容青涩的小伙微笑了一下,另一个青年人瞥了一眼英俭,冷淡的目光迅速移到了别处,并且提了一下裤子。李师傅高兴地说:

    “你来这么早啊,饭吃了吗?”

    “我吃过了。”英俭说。

    “你叫什么名字?”李师傅说。

    “我叫赵英俭。”英俭说。

    “好,我们先去吃饭了。很快就回来,你把东西放在宿舍。”李师傅说。

    趁着他们去吃饭的功夫,英俭在大楼里转了转。他先去参观了李师傅他们住的地方,只见房间里东西两面透风,地上铺着四整张木工板,上面放着枕头,裹在一起的床单,还有充电器跟烟盒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地上有一个用木工板废料做成的简易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把烧水壶、插板、碗碟等;地上还放着几个工具箱、热水壶、脸盆、鞋子、洗衣粉、以及一些装修工具等,英俭把自己的碗筷放在了那张桌子上。突然从外面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响声,英俭走出房间发现外面并没有其他人。不一会儿,从过道南面的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一位高颧骨、面颊凹陷的瘦高个中年人。他光着膀子,穿了一条灰褐色的马裤,靸着蓝色拖鞋,头发用三个字形容长、乱、卷。他手里衬着毛巾,捧着一个不锈钢盆,里面盛满了泡好的方便面,看着至少有三袋。他看着前方眨眨眼,又向左右两侧看看眨眨眼,接着就“吸溜吸溜”地大口吃了起来,嘴里嚼着面,不时的抬头看看,眨眨眼,呆呆地眨眨眼仿佛成了他的行为习惯。英俭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这里地面已经贴好瓷砖了,走廊边上的小房间里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每个小房间还带个卫生间。他又登上了三楼,这里楼道的墙面上都贴着带花纹的白色大理石,他用手轻轻敲了几下,发出“嘭嘭嘭”的声音,正在他奇怪这声音的时候,看见在西边的一块空地上放着一个红色的胶桶,胶桶下垫着一片大理石,仔细一看原来是铝塑板。英俭摸了摸墙面这才明白,这里所有的墙柱都贴的是铝塑板,而铝塑板下是用木工板打底。正在他思考这些制作工艺的时候,楼下传来了李师傅叫他的声音,他急忙走到栏杆处朝下喊道:

    “我在这里。”

    “哦,跑那么高,下来我们要干活了。”李师傅仰着头望着英俭说道。

    英俭从西边的楼梯快速的向楼下走去,下来后,李师傅身旁站着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人,他看着四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花衬衫,手腕上带着金属链子的手表,头发梳着大背头,像被牛舔过似的,他看着英俭笑了笑。这时工人们手里拿着一些工具摇摇摆摆地朝这边走来。他们走在电刨子周围停住了,有的人整理着线路,有的人安装着气磅上的管子,有的人掏着电刨子底下的木屑。李师傅带着英俭也朝电刨子走去,大背头双手背在身后也跟了过来。突然大背头操着外地口音笑着叫道:

    “小许,你师傅又给你找了个同伴。”

    年龄最小的那个小伙子正在弯着腰插插头,他听见大背头的话后挺起了身体,微笑着看了看英俭和刘师傅以及说话的大背头。

    “许斌,把工具箱那个刨子给我拿来。”李师傅朝着小伙子说道。

    小伙子放下了手中的活转身去了他们住的房间。李师傅接着面带微笑对英俭介绍道:

    “赵英俭,这位是咱们的黄监理。”

    “黄监理好。”英俭说。

    “唉,好好。”黄监理笑着点点头。他一笑起来满脸皱纹,眼睛都变成了一条缝。

    “刚走的小伙叫许斌,也是我徒弟,现在已经出师了,还跟着我干;这位叫小阮,是我同乡。”李师傅介绍道。

    “阮师傅好。”英俭向那个龅牙的大眼睛青年人问候道。但那人继续干着活,并没有反应。

    “那位叫老郭,也是你们陕西人。”李师傅说。

    “郭师傅好。”英俭向那位年纪最大的工人问候道。那工人听到英俭的问候微微抬头瞥了一眼英俭,稍稍笑了一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许斌稍稍带点驼背,一摇一晃地来到了众人跟前,他向李师傅递上了一个旧刨子,那刨子没有手把。李师傅拿着刨子微笑着对英俭说:

    “这个刨子送给你,干木工离不开刨子。”说完便把刨子递给了英俭。

    “谢谢师傅。”英俭接过刨子高兴地说道,此刻他拿着刨子心里特别高兴,感觉自己真的就要成为一名木工了。

    “小李,我准备让我那小子也来跟着你学木工。”黄监理微笑着说。

    “他多大了?”李师傅笑着问。

    “十七了,上学学不好,还不如来学木工。

    刘师傅听了黄监理的话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回答。不久电刨子开了起来,锯齿飞快地转动着,发出“呜呜”的响声,电刨子附近摞着半人高的木工板、石膏板、铝塑板以及五六捆木龙骨。这些工人们每个人都给耳朵上夹着一根铅笔,还别说这耳朵夹上铅笔后,他们看起来气质都不一样了。倏地电锯发出刺耳高频的“铛铛”声,这是小阮和老郭配合着在用电刨子上的电锯切割铝塑板。英俭看着大家忙活起来了,自忖道:“我要有眼色点儿,帮谁干点啥?”这时刘师傅冲英俭说道:

    “你跟着小许,帮他干活。”

    “哦,行。”英俭答道。

    “来,我教你刷胶。”第一次听到许斌说话,他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

    “行。”英俭也不知道刷什么胶,只是满口答应。

    许斌走在哪里英俭就跟到哪里,他们来到三楼找到了刚才英俭看到的红色胶桶,英俭拎着胶桶,许斌提着垫桶用的废旧铝塑板,他们来到了二楼。刘师傅和老郭也在二楼,二楼的地砖已经全铺好了,墙面上只有西边贴了一小部分铝塑板,也是仿白色带花纹的大理石表面。只见他们正跪在地板上,用修边机给平放在木工板上的铝塑板背面开槽,两台手握式的小设备发出“呜呜”的响声,随着刀头的急速旋转,黑色的碎屑乱飞着,落到了他们的头上和肩上。楼下的电刨子仍旧发出刺耳的“铛铛”声,小阮一个人在下料。

    “你来给铝塑板刷胶,我刷一张你看看,很简单。”许斌说完后就将铝塑板铺在了一张拆开的巨大瓦楞纸箱上,他用毛刷蘸饱了刺鼻的万能胶,然后均匀的涂抹在铝塑板背面,接着他又说道,“刷好后先放在这里不要动,晾一晾,继续刷别的。”

    “行,没问题。”英俭说完就开始干了,这时许斌提着一个大铁桶拿着白色滚筒刷,也在给墙上的木工板涂抹着万能胶。

    过了一会儿刘师傅和许斌开始一起贴铝塑板,英俭操作越来越熟练,干完手中的活还会帮助楼下的小阮运送切好的铝塑板。英俭干的大汗淋漓,他感觉自己已经很快融入了这个新的团队。刘师傅看着英俭那么勤劳,不时地望着英俭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晌午的时候英俭跟着木工师傅们一起去厂里的餐厅吃饭,他们都拿着自己的碗筷,在路上遇到了很多厂里的工人。他们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脚上穿着厚重的防护鞋,三个一群,五个一堆,浩浩荡荡朝餐厅走去。忽然刘师傅转身一边看看英俭,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沓红红绿绿的塑料纸条,他微笑着说:

    “在这个厂里吃饭要凭饭票,这是30块钱的饭票,你先用,完了找我要。”

    “好的,谢谢师傅。”英俭说。

    这个厂里的餐厅很大,但同样吃饭的人也很多,有五条长长的队伍,大家都拿着自己的碗筷,餐厅的墙边有收集厨余垃圾的大桶和洗碗的水池。英俭打了一份饺子,他们几人坐在一起显得特别显眼,因为他们穿的衣服都是橙色的,不过英俭还是自己的私服。吃完饭大家稍作休息便开始工作了,仍旧和上午一样,贴铝塑板。在休息的时候英俭发现早上吃方便面的人原来是一个干瓦工活的小工,他主要负责给大工和灰、运砖等工作。下午一直干到快六点他们去吃了晚饭,回来后所有人一起撕铝塑板上的保护膜,直到七点太阳下山了大家把工具收拾好,英俭才下班。英俭走的时候刘师傅和他谈了谈。

    “今天感觉怎么样?”李师傅微笑着问。

    “还可以。”英俭笑着说。

    “那就好,刚开始学是苦点,但你看许斌,我每个月给他开4000块的工资。”刘师傅认真地说。

    “嗯,我也会好好学的。”英俭说。

    “你在哪里住?——可以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还能省些房租。”李师傅关心地说。

    “我在西边那个村子租了个房子,等月底合同到期了再搬来和大家一起住。”英俭微笑着说。

    “好,那你回家路上小心啊。”李师傅和蔼地说道。

    “嗯,知道了。”英俭笑着答道。

    接下来的一周里英俭除了贴铝塑板,还帮着大家给房顶用冲击钻打孔。有一天下班稍微早点,英俭来到卡城花园附近的一个眼镜店里,买了一副平镜,为的是打孔的时候戴着不眯眼睛。第二周的时候厂里的活暂时停下了,因为一楼地面要贴瓷砖了,同时石油小区又有两家房子要装修。吃过早饭后,大家就将气磅等工具搬上了那位大伯的三轮车,原来这位大伯是装修公司老板的父亲,他专门给儿子当材料保管员。小阮骑着三轮车拉着东西和许斌先走了,英俭和刘师傅步行在路上,老郭有事回家了。师徒两人在路上走了大概20分钟就到小区了,期间两人聊了聊家常,刘师傅说他的媳妇和一儿一女也都在西安,自己是安徽人,也是从学徒干起,现在准备在西安买房了……

    这次进小区大门的时候那个保安没有再挡他,可能是因为他也穿着一件橙色的工作服。刘师傅带着英俭来到了20栋楼,三轮车正好就在下面停着。他们乘电梯上了5楼,电梯的地上铺着竹胶板,墙上贴着很多装饰公司的宣传页,和五金建材等的广告。有一家房门是开着的,在外面就能听到小阮和许斌的说话声。英俭进屋后发现小阮和徐斌正拿着一根小拇指那么粗,很长的透明管子,他们正在给软管理注水,方法很简单——小阮嘴里噙着水,然后吹在软管里,许斌在另一端抖动着管子,时不时还吸两口。英俭在房间里大略转了一下,是一个三室两厅,一厨一卫,房子的水电已经改好了。他们给水管装好水后,刘师傅让英俭捏住墨斗的前端,自己拿着斗身,其余两人捏着软管的两端。英俭开始并不知道要干什么,他在刘师傅的指挥下,协助大家给墙上五六十公分高的地方弹上了黑线,在用墨斗弹线的过程中,他才理解——这是利用u型管的原理给房间画了一条水平基准线,作为施工辅助线。后来小阮又和李师傅每人骑着一个自制的木头人字梯给房顶弹了线,他们骑在梯子上可以利用脚的蹬劲和腿的夹劲,身子一晃一晃站着行走,就像踩高跷一样。所有线弹好后,打孔的工作自然是落到了英俭身上。刘师傅给英俭讲了一下打孔的位置和深度,说完就带着小阮去了19栋101,那是一周前英俭去过的,当时他帮老板的父亲扛木龙骨时去的。许斌在用斧头削截好的木楔子。幸亏英俭买了副眼镜,要不然肯定会眯到眼睛,只见他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举着冲击钻,就像端着机关枪一样,仰着头,抿着嘴,咬着牙,随着“嗒嗒嗒嗒……”的声音,他的两只手震动着。钻头打进屋顶的同时,水泥灰渣顺着钻头从钻孔里快速流出,落在手臂上,落在头发里,落在脸上,落在肩上,有些还顺着短袖钻进衣服,流到身上。英俭也不在乎什么灰土落在身上了,因为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当一名木工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他打两个孔就需要下的地上挪一次梯子,而许斌这时也开始给小孔里砸木楔子了,很快许斌追上了英俭,他骑着梯子在远处摇晃着,嬉笑着,催促着。

    “快点——老兄,中午吃饭前我们必须把这些木楔钉上。你学我这样,不要下梯子,直接移动。”许斌急促地说着。

    英俭没有理会他的催促,他也试图用两只腿夹着梯子走,但是梯子就是不动,有一次英俭使劲晃了一下,梯子差点倒掉。许斌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再催促了,反而悠闲地哼哼起了曲子。无意间英俭想到用手扶着墙去移动梯子,于是他试了一下,果然可以。英俭能够扶着墙移动梯子,许斌沉着脸轻蔑地瞥了一眼,便像螃蟹似的“咯吱咯吱”快速的移动过来,拿着楔子和斧头“咣咣——咣咣”钉了两个,又“咯吱咯吱”地快速离开了。晌午的时候李师傅和小阮回来了,英俭也刚好打完了所有的孔,许斌在后面着急的砸着楔子。

    “许斌,吃饭了,吃完饭再弄。”李师傅微笑着和蔼地对许斌说。

    “嗯,马上就钉完了。”徐斌边说边钉着。

    英俭在卫生间洗脸的工夫,徐斌已经钉完了。李师傅带着大家来到小区门口,有一个妇女推着三轮车在门口卖盒饭,一共有八个菜,每份盒饭选四个菜,米饭管饱,价格是八块钱。英俭吃了一份就饱了,菜还是比较好吃的。大家吃完后就一起回到了20栋这家的房子,英俭骑在梯子上练习者行走,但是还是不容易移动,其他三人坐在木龙骨上休息着,李师傅偶尔看着英俭笨拙的样子微微地笑一下。

    下午大家开始钉龙骨,钉石膏板,给石膏板上钻孔等,英俭负责协助许斌裁切石膏板和木龙骨,并且担任着给梯子上的人递材料的任务。下午一直干到七点,整个房间的顶掉完了,虽然还没有刷漆,看上去像是糊着灰白色的纸一样,但是这些吊顶的台、沿和弧线看着很漂亮,很有层次感。下班之前英俭想研究一下这种吊顶的结构,他站在梯子上用卷尺量了一下顶的宽度和高度,并且用手摸了摸外沿。不料英俭的这一行为触怒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许斌,他即震惊,又生气地叫道:

    “你干什么呢?——量那干嘛?——不会走还想跑!——下来!”

    这时刘师傅和小阮也从卫生间出来了,刘师傅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梯子上的英俭,便低下了头,他把两只湿手在身上抹了一下,淡淡的说了一句:

    “下班了。”

    “走走走,下班。”小阮怪笑着推着李师傅说。

    英俭看到这一场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再看看梯子下站着的许斌又很愤怒。他下了梯子后压住了心中的怒火,微笑着说道:

    “兄弟,不要激动,下班了。”

    英俭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迅速的洗了手就跟大家一起下楼了。小阮骑着三轮车拉着大家向厂里驶去,李师傅看着英俭灰头土脸的,微笑着说道:

    “你怎么忘记洗脸了,脸上是石膏灰,头发上全是沙子,回家好好洗洗。”

    “没事。”英俭说。他最近几天完全是一副邋遢的形象了,头发长了不理,胡子也两天没刮了,带的眼镜上落了一层灰也不想擦干净,他似乎就像这样子。

    不久车来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面馆门前停下了,他们每人吃了一碗面条,临走的时候小阮将擦了嘴和鼻涕的餐巾纸塞进了桌子上的白瓷醋壶里。他盖上醋壶的盖子后,睁大了马眼,露出黄色的龅牙,无声地奸笑着,李师傅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淡然地呢喃道:

    “你太坏了。”

    许斌青涩的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他那错落的黄色龅牙也龇在了外面。这一幕让英俭彻底无语了,就在大家要离开的时候,英俭说:

    “服务员,你来一下。”

    这时其他三人都一脸茫然,英俭一脸的严肃,女服务员来到桌子旁边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我刚才倒醋的时候发现醋壶里有纸,提醒你一下。”英俭说。

    “哦,这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孩放的,谢谢啊,我去洗一下。”服务员笑着说道。

    这时另外三个人一脸的尴尬,小阮脸上还有些生气。众人起身后,小阮的两条胖腿相互摩擦着,快速地走在最前面,充满污渍的褐色裤子被大大的屁股蛋子撑的圆极了,略显腌臜。

    “师傅我直接从这里回去了。”英俭说。

    英俭告别了师傅之后便一个人向南走去,他想去那个繁华的村子逛逛。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但西边天的尽头还亮着,还有几道红橙色的云彩。英俭走在人行道上想着这几天上班的点点滴滴,自揣自摸道:“真的要和这帮人一直学木工吗?月底搬去和他们一起住……学一年还是学两年……?”走着走着天也黑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沾满灰尘的工作服,蓬头垢面的,于是又沿着一条新修的马路向西走,准备回住处。马路两旁的路灯也没亮,但路还是能看清的,英俭走在宽阔的马路上,路边是荒地或着是正在搞建筑的工地,此刻显得格外寂静。不久,马路上的一辆汽车打破了寂静,它打着刺眼的灯光向东驶来,车竟然靠着路北边,这显然是在逆向行驶,而且时快时慢,左拐右拐。这时路边一辆自行车从英俭身旁经过,突然那辆汽车加快了速度,刺眼的车灯让英俭不得不侧着头将右手遮在眼睛上,才能勉强看着道路。英俭影影卓卓地看到,前方骑车的是一个女孩,她穿着淡黄色连衣裙,扎着两个辫子,女孩和自行车暴露在车灯下,只见女孩在强光下侧着头,身材纤细挺拔,自行车还在向前滑行着,裙裾随风摆动。“坏了,要撞上了。”正当这句话在英俭脑海里一闪而过时,只听“咯!——”一声急刹车,同时听到“啪”,自行车倒地的声音。英俭下意识地向前跑去,只见那车向后倒退了一下,接着调头斜向南快速驶去,英俭看出汽车想跑,便追了过去,无奈车速太快只看清了是一辆白色奔驰和部分车牌号。英俭追了几十米就没有继续追,他赶紧折回去看到伤者还躺在路边。英俭急忙叫道:“嗨!醒醒!——嗨!姑娘。”那女孩一动不动,这时他拿出手机正要拨打120的时候,从东边缓慢驶来一辆小车,英俭一看,正是刚才逃跑的白色奔驰。车上下来了一个大高个小伙,他淡定地走到受伤者身旁,问道:

    “她怎么样?”

    “你他妈的开车逆行,撞了人还想跑!能跑掉吗?”英俭一边愤怒地叫道,一边拨打120。

    “不用打120,没有撞到,附近有一家医院,我送她去……还有,你说话文明点!我没有撞到她!她是自己倒的。”小伙子冷漠地说着,双手插在裤兜里,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你还想怎么撞?行,赶紧把人送医院,我不想跟你废话。”英俭生气地说。

    英俭将女孩放在了车的后座上,小伙“啪”一声将车门关上了,英俭看到小伙一脸的冷漠和无所谓,更是生气了,他严厉地说道:

    “把后备箱打开,自行车放里面。”

    “不用了,我会陪她钱的。”小伙冷冷地说。

    “钱有个屁用,后备箱打开!”说罢,英俭用手开了一下车门,结果竟被锁上了,他接着说道,“车门也打开!”

    “你不用去了。我会把她安排好的。”小伙子瞥了一眼英俭说道。

    “你一个肇事逃逸。有什么资格说把人安排好。我再说一遍,把车门打开!”英俭语气强硬地说。

    小伙子无奈打开了后备箱和车门。英俭放好自行车后,坐在后排扶着女孩。英俭不时地喊喊:

    “嗨!姑娘!醒醒!”

    “她没事,一会儿就醒了。”小伙子透过车内的反光镜看着英俭淡定地说。

    “你是医生吗?你懂?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英俭生气地问。

    “哼,还没人敢对我这么说话。”小伙子通过后视镜冷冷地看了一眼英俭。

    “是吗?家里是暴发户?有几张村钞!你就可以这样目无法纪!肇事逃逸!”英俭措辞严厉地说。

    “这路是新修的,还没正式使用,不存在逆行。我也没有逃逸。”小伙子狡辩道。

    “你已经逃逸了,因为被我遇到了,所以你回来了。再说了马路这么宽,你开着车灯结果还能撞上人?”英俭质问道。

    “民工大叔,一天挣多少钱?”小伙子轻蔑地问。

    “我不是你叔,也永远不可能有你这种侄子。10块一天。”说罢,英俭泯然一笑。

    “哼哼,没必要把自己说的那么不值钱。我一年至少挣500万 。”小伙子得意洋洋地说。

    “一个人有钱说明不了什么,你可能不理解,我给你举个例子,你给一条狗每年花费1000万,让它享受一生最奢华的人类生活,有什么意义呢?它始终还是一条狗。人在世上只有干人事,他才会不枉为人!”英俭义正辞严地说道。

    “哼,我记住你了!”小伙子说着,他的腮帮子抽动了几下。

    “你记住我那是你的事,不用告诉我。”英俭摆出一副蔑视的样子。

    不久他们来到了医院,这是一所私家医院,车刚停在医院门口,就有一群医护人员推着车围了上来,女孩被直接推进了急诊。不久一个护士微笑着出来了,她说女孩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英俭要求进去看看,护士说只允许一个人进去,最后护士带着那个小伙进去了,理由是医疗费是小伙子付的,还有就是英俭身上灰尘太大,对医疗环境有影响。不久那护士又出来了,她让英俭先回去。

    “那女孩联系到家人了吗?”英俭问护士。

    “联系到了,你放心吧,那有个人照顾她呢。”接着那护士疑惑地望着英俭笑了笑,继续说道,“她只是个学生,你该不会想要她拿钱答谢你吧。”

    “你误会了,里面的那人是肇事者——”英俭正说着被护士打断了。

    “我知道,那帅哥说了,他练车的时候不小心吓到那女孩了,那女孩已经原谅那帅哥了,女孩的父母一会儿就来,女孩让我带她给你说声‘谢谢’,”那护士紧蹙着眉头接着说,“你再不走,一会儿门口连出租车都没了,我们医院不收留闲杂人等,你快走吧——你不信我带你站在门口看看,但不能说话,看一眼就走。”

    随后那护士带着英俭进了急诊,这里面果然打扫的一尘不染,护士给英俭鞋子上套了两个塑料袋。英俭站在门口透过小玻璃看见那女孩果然醒了,她穿着一身淡黄色连衣裙,在床上坐着,前面留着刘海,梳着麻花辫,鼻子挺挺的,大眼睛,皮肤白皙,看着冰清玉洁。那肇事小伙上身穿着黑衬衫,裤子是板正的格子西裤,手腕上带着锃亮的金属手表,留着飞机头发型,画着淡妆,面容清秀,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一米八的大个正杵在床边和那姑娘聊着天,突然那女孩不经意的转头看向了门口,但很快又和肇事者开心地聊了起来。英俭转身离开了,他想起那肇事者在车上那种不可一世、骄傲自大、冷酷阴郁的眼神,现在却又是一副含情脉脉的眼神,不由得感觉恶心、好笑。英俭脚上的塑料袋也没来得及解下来,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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