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百无聊赖

    经过高三紧张的学习生活后，突然在家连着待好几天，加之高考不理想，难免让人感觉百无聊赖——所以英俭除了帮爸妈在地里干干活之外，总是会去十爷家串门，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偶尔也会给十爷带去。这天下午闲着无事，英俭又来到了十爷家里，刚推开头门，就听见里面嗡嗡的响声，那是车床的运转声。英俭直接走进了院子东边的三间平房，没想到老张也在车间；他在车间西面的铁艺小圆桌上喝茶——小圆桌靠着窗户放着，窗户外边是一棵长了几十年的葡萄架，站在窗口向上看去郁郁葱葱，就像天然的遮阳棚；架子上密密麻麻缀着葡萄，不禁让人想到再过两个月就有口福了，还有自制的葡萄干吃。十爷穿的仍旧是那套天蓝色工作装，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刚进门的英俭，继续着他的工作。英俭先给老张打了招呼，然后好奇地走到车床边上，想看看十爷在车什么东西。

    英俭站在十爷的侧面认真地看着，就像是一个认真的学徒。只见十爷右手时而转动大手轮，时而转动小手轮，那车刀左、右、前、后移动着；随着十爷手转动的快慢，车刀有时移动的快，有时移动的慢，有时只需要搬动手柄，车刀就自动左右移动，但是不论怎样都要聚精会神地看着……只见车刀离开了零件，十爷看了看图纸，左手搬一下手柄，“哐”一声变换了档位，车床转得飞快，接着拧了拧小手轮后的刻度，这时候车出的铁屑细如发丝。过了一会儿，十爷将刀架退了出去，他瞥了英俭一眼，一边关车床，一边喊道：“高考怎么样？”英俭向十爷跟前凑了凑大声说：“估计没上二本线，具体成绩还没下来。”这时车床停下了，十爷取下零件，对着图纸，用游标卡尺量了量零件不同位置的直径。英俭说想看图纸和零件，十爷便给了他，然后去洗手了。那零件尺寸不大，大约有六七公分长，像是一个轴一般，轴上分了好几段，粗细不一样，有台阶，有凹槽，沿着轴线方向，从细的一端看还有一个孔；他对照着图纸，发现轴的左面还绘制着一个像“魔术师的绅士高帽”一样的零件。他拿着图纸在旁边的桌子上找着加工好的零件，结果只找到了和手中相同的零件，它们整整齐齐地躺在框里；旁边还有两筐粗细、长度均不相同的银白色毛坯料。英俭疑惑的将零件和图纸拿去问十爷。只见十爷和老张一边喝着茶，一边下着象棋。

    英俭站在桌旁笑道：“十爷，张爷，你们坐在这里还不如坐在外面的葡萄架下面……一股机油味。”老张微笑着说：“老石就爱闻机油味，还有门口那股锯末洗衣粉味——还想着厂里呢！”十爷笑呵呵地说：“外面没风扇，热！”说完后还不忘用欢喜的眼神看看他那件“佳作”——一架螺旋桨战机模型，极其精美——军绿色的机身上绘制着海豚，飞机窗和飞机轮子像真的一般，只是战机的螺旋桨却比机身大很多——因为这个战机模型就是一台自制的电风扇，战机的底座是一团白色铁艺祥云，战机的姿态可以变化，左、右、上爬、俯冲凭人设置。忽然一声“将军！交棋！”两位老人第一盘棋结束了，老张获胜。两人微笑着相互递棋子，英俭趁这个档口好奇地问：“十爷这是什么零件？”老张抢先说：“你看像啥？”英俭说：“以前见过十爷车类似的东西，说是轴，但是这根轴的中轴线上有个孔，有点奇怪！”十爷像老师一般接过零件和图纸认真地讲道：“这是一个阀芯，图纸左侧画的叫阀套，这个零件还没加工完成，你看这端还有一个小孔，这两的零件是一套，组合着使用，是一家酒厂的阀，酿酒的过程中取酒用的。”老张又问：“英俭，高考成绩出来了？准备报考什么大学？”英俭说：“成绩暂时没出来，我预估不太理想。”十爷又问：“那准备学什么专业？”英俭说：“服装设计，我以前好像说过，你家的《大明制衣全录》到时候借我，我发现现在电视剧和电影上服装都不符合历史事实。”老张又说：“这专业好，有意思。”十爷让英俭坐下，接着语重心长地说：“咱们都是农家子弟，像那些艺术类的：唱歌、跳舞、画画、什么艺术设计，都不实用，毕业后连工作都不好找——我看你对机械还很感兴趣，不如报个机械方面，以后不愁找不到好工作；你看我这个零件，连工带料，一套600块，还是优惠价。我一天就可以做两套——这个料贵，优质食品级不锈钢，加工也相对困难，最后还要上磨床，一共有20套，就这我也赚不少。”

    “老石，我觉得娃们能选一个自己热爱的专业，很难得，我们应该鼓励支持，他只有喜欢才会好好学，才不会有遗憾，否则人到中年总感觉不遂心，至于以后的工作谁也说不好干啥？”老张一本正经地说。不过听了他的话，英俭高兴极了，终于有一个理解自己的人了。

    “老张教授，你以前不是想当考古专家吗，后来也成了化学专家、药剂专家，还会说外语……只要踏实学，好学生——。”十爷调侃道，话说了一半，老张倏地瞪大眼，刻意看了一下十爷，又斜瞥了一眼英俭，接着：“嗯！嗯！”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似乎有意提醒十爷不要再说了。

    “张爷还是教授？——很久以前，听说咱门村来了一封特殊的信，上面只写着‘陕006’结果邮递员就递你家了，县领导都知道了，这是什么原因？老规矩，这里的秘密绝不告诉任何人！”英俭也端了一杯茶向桌子凑了凑，神情激动地问。

    “哈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是以前我的一个工友给我的信，信本来地址是全的，雨水把中间的字洗没了，就剩了省份和门牌号，都是村长当笑话传的，至于县领导，因为那领导是村长的亲戚——喀！——喀——”十爷说道可笑处咳嗽了起来。

    “十爷现在闲着，讲讲当年你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或者‘抗美援越战争’。”英俭兴奋地说。

    “讲了很多次了，没了。”十爷只顾喝茶。

    “那就讲讲张献忠宝藏，这是真的假的，记得那半片这样写：‘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到成都府。后面备注“岷江口”！写的和真的一样。’”英俭追问着。

    “假的！”十爷淡然一笑。

    “张爷，《锦衣卫物志》你也看过吧？锦衣卫里怎么还有不少女将？那个故事你看了吧？那个女千户跳崖之前给一个人说：‘身披锦衣心是明，绣春难阻三王讧。相逢姑苏无名桥，龙舟已过六甲子。’这首诗怎么理解？故事中似乎还有一个人？”英俭看着十爷不愿意回答问题，便问起了老张。

    “书中的那三个女锦衣卫是秦良玉的义女，其中秦璞官位最高，崇祯皇帝授予她南镇抚使的官职；那个女千户叫秦琪，另一个女百户叫秦瑗，还有一个小伙子叫孟青骓，是沐天波的门客；一共应该五个人，第五个人书中交代的很模糊。”老张回答完英俭的问题，又对十爷讲：“老石，上次咱们算六甲子也快到了，再有几年了？”。

    “啊？再有几年了，是什么时候？是在寒山寺那个‘姑苏’？”英俭激动地瞪大了眼睛。

    “都是编书的杜撰的，老张，你还认真了？”十爷若有所思地微笑着。

    “十爷，《锦衣卫物志》在哪里？我去取来咱们再研究研究，你们那时间怎么算的？”英俭急忙喝了一口茶站起来说。

    “早都丢失了。”十爷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确认是丢了，怎么没报案？”老张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是丢了，就剩了之前都掉了的两页半，幸好放在别的地方；还丢了一个镀银的锡酒壶。”十爷说。

    “就上次你说放进茅房那次？已经都丢了？——你家这么多宝贝可要放好了……十爷，尤其是那本《大明制衣全录》。”英俭听说书丢了，又坐下了。

    “是不是那吸——”老张压低声音说了一半，十爷向他摇摇手。

    “不用乱猜了，无凭无据，丢了就丢了。”十爷才呷了一口茶，就插嘴打断了老张的猜测，抿着嘴略显无奈地摇摇手。他最后大口的把茶喝完了，便继续开始工作。

    英俭看老张一心只顾研究象棋，并无心聊天，便向老张和十爷打招呼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了赵聪、赵思瑞和赵勇斌，他们四人都是发小，英俭辈分最高，因此他们都把英俭叫“俭俭叔”，其余的三人都是同辈，年龄从小到大排列是：思瑞、勇斌、聪聪。他们三人都在县二中，听邻居们说成绩估的都不错，至少也是二本。他们三人看见英俭都高兴地迎了过来，思瑞先微笑着开口说道：“俭俭叔，这几天怎么没出来找我们耍，刚我们去你家了，你不在，我们正要找你去——你考得咋样？”

    “前几天地里有点活，今天上午才忙完——考得估计不太好。”英俭说。

    “你太谦虚了。”聪聪殷勤地笑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复读还是今年就走。我们几个都商量好了，今年就走，不论考得咋样；都准备在西安找学校。”勇斌一直保持着老成持重的说话语气。

    “俭俭叔，你也报西安的学校，到时候周六和周日我们一起可以出去玩，我听芳芳姐说大雁塔的音乐喷泉是亚洲最大，特别漂亮，电视上也有，以后我们四个一起。”思瑞一脸幸福的样子，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恨不能马上就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

    “我也有这个打算。”英俭答道。

    “我报石油大学。”聪聪说。

    “我报建筑科技大学。”勇斌说。

    “我报陕师范。”思瑞高兴地说。

    “我还没想好。”英俭尴尬地笑了笑。听到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都如此优秀，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正好书悦拉着架子车从家里出来了，她经过大家的时候，冲着大家微笑了一下，继续低着头朝前走。他们四人好奇的朝架子车里看看，原来是两袋化肥，英俭接着给他们说，“我去帮帮书悦，天这会儿正凉，有空我找你们。”

    “书悦真积极，我家还没开始上肥料呢——我也去帮她。”思瑞笑着说。

    “我家全成辣椒了，今年没有，等等，我去把‘幸福犁’（人拉犁的戏称）拿来，一个不够。”勇斌说完就快步走回家去取了。

    “我也去，我负责拉犁，碳铵太臭了，哈哈。”聪聪笑着说。

    “我负责用鞭子抽你，哈哈。”思瑞笑道。

    书悦看着大家围着自己的架子车笑，她略显羞涩，当她看见英俭扶着架子车辕，给她微笑，示意让她等等，她才放心地微笑了。这时勇斌扛着犁走来了。英俭接过书悦的车辕在前面走着，聪聪和勇斌在后面锨车，思瑞和书悦跟在后面嬉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到地里后英俭不放心其他三个人，先给大伙演示了一下，因为英俭家的玉米今天上午刚上完肥料了。

    “看好！手就抓这么多，离这么远，注意肥料别弄眼睛里，也别撒在叶子上——会烧死叶子。”英俭一边认真地示范，一边讲解。

    “俭俭叔，我们不是城里娃！都懂，哈哈。”思瑞嘻嘻哈哈的。

    “马上就成城里人了。”英俭笑道，大家也跟着哈哈大笑。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两袋化肥在太阳没落山前就施完了，书悦和思瑞坐着车，三个小伙子拉的、推的，一起簇拥着架子车欢欢喜喜地走在田间小路。在夕阳地映照下，鲜绿的玉米叶泛着淡淡的金光，他们脸上都闪耀着灿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