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里，有道伤疤
沈也的出现仿佛只是一场幻觉，自那以后起，宋雪时再也没接到过他的电话。
所以他总是很后悔，那天下午没有按下录音键。
李医生每月来一次公寓，以前都是空手，这次却带了一大堆资料，其中包括近几年给宋雪时用过的所有治疗方案。
他这次是有备而来的。
宋雪时总是无意识地抗拒做脱敏治疗，这让李医生十分受挫。
“小宋，快来给我开门。”李医生觉得今天这个情况挺特殊，门外的监视器在慢悠悠的转着，屋里的人显然知道自己来了，可是这明摆着不想让他进去。
“你打破了我花了一周给你制定的戒糖计划，我都还没有生气，所以你在生什么气？”
李医生幽幽地叹了口气，继而任命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塞进钥匙孔。
他最讨厌这种开门的方式，因为这昭示着宋雪时依旧没有多少社交的欲望。
厚重的灰色窗帘依旧拉的严丝合缝，屋内不见一丝光亮，不算大的客厅里放满了书籍，李医生走了两步，不小心踩到了书，差点栽到茶几上。
“小宋？”
李医生把窗帘拉开，继而敲了敲卧室的门。
“前两天我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宋雪时的声音意外地从茶几底下响起，“她就站在楼下，可我根本不想让她进来。”
茶几的底座很高，容纳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宋雪时有时候看书为了舒服，总是喜欢把茶几和沙发并排放，所以现在茶几底下是一个只留一个口的安全环境。
“你先出来，我给你测一下血压。”李医生寻着声音看到了宋雪时，虽然十年前他就开始和他相处了，但直到现在，李医生仍然不太敢猛然靠近宋雪时。
“就这样测吧。”宋雪时恹恹地从茶几底下伸出胳膊。
看着那截过于瘦弱的胳膊，李医生只好妥协，他把沙发往后挪了挪，便拿出测量工具。
“为什么不想让你母亲进来？”李医生边忙着手头的工具，边问：“她那天穿了你不喜欢的衣服？”
宋雪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微微抽回自己的胳膊，在察觉到阻力时又卸了力道，这是他的反抗方式。
茶几底下实在不是个好的检查地方，李医生肥胖的身躯窝在小小的角落里看起来十分吃力，宋雪时看了会，突然别过头，毫无征兆地问：“李医生，你是不是有一个儿子？”
“有，今年十八了。”
这是第三次，宋雪时提到自己的儿子，对于社恐患者来说，能主动提及外界的人，可以说很不容易，但以前鉴于敏感人群，李医生都一笔带过，但这次，他想试一试。
“我当年见你的时候，你也才十□□。”李医生说完之后，神色紧张地观察宋雪时的神情，语气尽量随意，“额头上好像还绑了个红色的发带，挺好看的。”
“嗯，我记得。”宋雪时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他无神地盯着茶几顶部，又问：“你的儿子喜欢打架吗？”
没待李医生回答，宋雪时便自顾自的说道：“那个时候我很喜欢打架。”
“也算不上喜欢”宋雪时说完后，又反驳了自己，“就是挺喜欢那种感觉，尤其是身边有需要保护的人时。”
李医生附和了句，“那你应该经常被叫家长。”
“不记得了。”宋雪时摇了摇头，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打架上，过了会，他指了指左胳膊，一字一句道：“这里，有道伤疤。”
李医生寻着他指的方向，果真看到了一条细长的疤痕。
“是我和沈也一起打架时弄的。”
“我想起来了。”说到这，宋雪时侧身，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看向李医生，“他还给了我颗糖，说是奖励我见义勇为。”
——
宋雪时的十八岁和大多数的男孩子一样，喜欢篮球，有着用不完的劲，戴着红色的发带奔跑在操场上和街道上。
他很聪明，却不喜欢上课，乐于助人，热情，一切关于青春的词用在宋雪时身上都意外的贴切。
不过，宋雪时并不喜欢交朋友，偶尔和那群人打打球还行，但若真的碰上什么事，向来都是宋雪时一个人做。
与宋雪时不同，高中时期的沈也要沉默的多，他就像是被黑色墨水浸染的深色，沉闷又无趣。
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做不了长久的朋友，可宋雪时仿佛偏偏不相信这个定理。
他总是乐于弄出点违纪的事，然后被刻板的沈也拎出教室，面对面的背诵中学生守则。
因为背的太多了，所以直到现在，即使宋雪时十分抗拒回忆高中时期，他也能下意识的背出两条守则。
“小宋，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医生看着宋雪时的血压皱起眉头，继而把包里的方案拿出来，“本来这件事我得先和你的母亲商量的，但是现在看来，直接跟你说比较好。”
李医生的话打断了宋雪时的回忆。
“李医生，我一直在接受治疗。”宋雪时从茶几底下钻出来，白皙的脸颊上染了些红晕，断断续续地说：“但我不想做脱敏”
“你可以先看一看。”李医生把方案放到了他面前。
宋雪时扫了一眼，只看到了“尽量还原当时场景”这几个字，他瞬间后退，后背抵住沙发，整个人像是被人硬生生地从时空裂痕中拽到了十年前，那段暗无天日的，称得上炼狱的日子。
“别碰我！别碰我！”
李医生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把方案装回提包，“没事了，我不碰你，没事了，小宋，不看了，不看了。”
宋雪时精神高度紧绷，而且血压很低，经过这一折腾，直接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