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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记得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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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宋雪时的眼里,冬天,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可以视为睡觉的时间。

    外边的雪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了,放眼望去,所有的建筑都被迫穿上了白色的外套。

    有的街道因为雪积的很深,已经被封了,撒盐车还有各种车辆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从早晨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间断过,扰的人心烦。

    宋雪时翻了个身,听到外边又响起一串警笛声,眉头紧缩,手指无意识的动了下。

    还是很困,想一直睡下去。

    外边真的太吵了。

    片刻后,宋雪时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在床头柜上胡乱巴拉了一通,摸到两颗牛奶软糖后,塞进嘴里。

    牛奶糖的味道很浓郁,这让宋雪时暂时原谅了窗外喧嚣的世界。

    几秒后,手机铃声响起。

    奇迹再现这首歌一直是宋雪时最爱的歌曲,但在此刻,他决定暂时把它拉进黑名单。

    铃声断断续续的,每隔两分钟一次,可以看得出打电话人的坚持。

    十二点过十分的时候,宋雪时战败,他从床上坐起,闭着眼睛用手在穿上扫了一圈。

    摸到手机,按了接通键,他顺势开了免提,随后整个人又瘫倒在床。

    “雪时”

    是个温柔的女声,与宋雪时猜想的不一样,不是李医生。

    这个事实让宋雪时瞬间绷紧身体,过了好久,他强迫自己清醒,整个人从床中心挪到了床边,脚心触到地板,低声应了一句:“嗯,妈妈。”

    “我今天可以去看你吗?”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中带了丝请求。

    在宋雪时的印象中,母亲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宋家家大业大,生意场上要应酬的事情也不少,但母亲总是能游刃有余的解决。

    总之,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宋雪时后背突然冒起一层冷汗,他双手开始颤抖,触碰地板的那只脚也迅速收回,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糖瘾比烟瘾更难熬。

    床头放的那一大罐牛奶糖已经吃了一多半,只剩一个底。

    母亲应该还在说着什么,但宋雪时听不清,他下意识的把罐子抱紧,拿出一颗糖塞到嘴里。

    过了好久,另一端的人不说话了,她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说:“我不去了,你自己好好的,要定时跟李医生通话。”

    宋雪时闻言唇抿的紧紧的,一只手用力抠着糖罐子的边缘。

    “今天下雪了,很大。”他说。

    “好,我知道了,雪下的很大,所以我才不去的。”

    嘟嘟嘟嘟,电话被挂断后,宋雪时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脱力感,还有难以忍受的牙痛。

    嘴里的牛奶糖是他今天吃的第三颗,李医生最近制定的计划是他一天吃的糖不可以超过两颗,显然,今天的计划又泡汤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下的更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马路上刚被环卫工人扫出来的道路又蒙上了一层白。

    宋雪时慢慢的挪到窗户边,他在窗边站了许久,然后慢慢的伸出胳膊,动作带着迟疑。

    最后,他把窗帘拉开了一点,刺眼的光照进来。

    楼下果然站着人,穿着一身黑色,长长的头发被挽起,没有打伞。

    宋雪时只看了一眼便动作迅速的把窗帘拉上,光被挡住,房间里又陷入黑暗。

    手里的那颗糖被攥的有些化了,他都闻到了牛奶的香甜味,无缘无故爬上来的焦虑感让他忍不住想往嘴里塞一大把。

    时间在宋雪时陷入自己世界时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一点。

    一点左右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喂,小宋啊”

    “嗯。”宋雪时在窗边站了快一个小时了,他的腿很酸,但并不想蹲下去。

    “今天我有点事,等会的通话训练,我让沈医生给你做好吗?”李医生问的忐忑。

    李医生也知道说这种话实在有悖职业道德,但是,有时候,一味的守着底线,永远不会有收获。

    电话那边,宋雪时沉默了许久,最后闷闷的问:“他今天穿的黑色衣服吗?”

    李医生:“啊?”

    “那位沈医生,他今天穿的黑色衣服吗?”

    李医生:“不是,他今天穿的灰色运动衣。”

    宋雪时没有说好还是不好,直接挂了李医生的电话。

    他被困在这间房子已经有十余年了,对外界的一切事物也越来越敏感,甚至于陌生人的一个眼神,一件白色衣服都能让宋雪时崩溃。

    挂断电话后,宋雪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皮肤苍白,身形消瘦,一阵风估计都能把他吹走。

    宋雪时看了许久,最后仿佛再也不忍心看镜中的人,慢慢悠悠的挪到床边,仰躺在床上,语气淡淡,“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另一头,医院。

    李医生最近接了个重度抑郁的患者,很棘手,本来今天宋雪时的治疗是一个阶段性的总结性通话训练,但是意外总是不经意发生的。

    那位重度抑郁症患者刚刚在病房又自杀了,用牛奶盒的边缘割破了腿上的大动脉。

    刚好宋雪时这边的训练只需要半个小时,李医生也希望他可以多接触一些人,所以很不好意思的拜托了沈也。

    “沈医生,那就麻烦你了,关于小宋的资料我已经传给你了。”李医生看着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年轻人说:“他病情近来已经好转太多了,所以我才冒险让他接触一下陌生人。”

    沈也翻开病历表的时候手顿了了下,往常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出现了一丝裂痕,李医生看到他的表情后,急忙问:“怎么了?病历有问题?”

    “没事”再抬头时,沈也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病人同意了?”

    翻到最后,沈也抬头看着对面的人,“从病历上的数据来看,我并不适合给他做下午的训练。”

    “他对陌生人的排斥程度比我想的要重。”

    “他暂时同意了。”李医生叹了口气,“一般他不拒绝,就是默认同意。”

    “从医生的角度考虑,我也不同意,但是做了他近七年的医生,我有私心。”

    “他总得接触陌生人的,宋家近几年大不如从前,就算再富,也不可能养他一辈子。”

    “而且,如果宋雪时不愿意,他总能想出个蹩脚的理由来搪塞,到那时候你就顺着他把训练推迟就行了。”

    “这次算我求你了,我真的没时间跟你说了。”李医生又接了个电话,拿起桌子上的一大堆资料就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后,像是又想起什么,他说:“他家的地址跟你家很近,你也可以回家再跟小宋通话,万一他有点什么应激反应,你救人也快点。”

    “诺,这是他家里的钥匙和门锁密码都在档案袋里,你自己看,我走了啊。”

    “李医生”沈也在最后关头,又叫住了人,问道:“病历上没有说患者的患病原因,这样我很难对症下药。”

    “这个,我不太方便透露,只能告诉你,尽量别提除医生以外的男性就行了。”

    病历上有宋雪时近十年的情况,每一次进行治疗后出现的应激也有记录。

    第一页的病历表上有张一寸照片,蓝底的。

    照片上的人有一头卷曲的褐色头发,穿了件白色短袖,皮肤很白,桃花眼没有笑,但里面盛着细碎的星光。

    他大概是极其不愿意拍照的,因为嘴唇抿的很紧,眸子里的抗拒和戒备显而易见。

    沈也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最后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那张蓝底照片拍了下。

    这是他收集的有关宋雪时的第二张照片,第一张里,宋雪时笑得很开心。

    ——

    下午三点的时候,宋雪时接到了今天的第三通电话。

    接通后,对面的人先开了口。

    “宋先生,你好。”

    简短的五个字,宋雪时听后却躲到了衣柜里。

    是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每当宋雪时被药物折磨的时候,他就会打开那部旧手机,循环播放那短短的十秒录音,寻求丝丝慰籍。

    手机没有再发出声响,宋雪时想去看看它是不是坏了,但是挪不动脚,他觉得现在除了衣柜哪里都不安全。

    宋雪时这样想着便无意识的剥了一颗水果味的软糖,在糖放到嘴边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人却说:“宋先生,我看了李医生的治疗方案,你最近需要控糖。”

    “为了达到最好的治疗效果,希望你能克服一下。”

    柜子里也有摄像头。

    宋雪时张了张嘴,却没说话,随后慢慢地伸出脚,把在床边的手机踢掉了。

    无声地抗拒。

    “如果你不喜欢我来给你做训练,我可以和李医生说。”沈也不知道宋雪时在他那间屋子里待了多久,但窗台上一排排的糖果罐子让他直皱眉头。

    “别”宋雪时闻言,神经瞬间紧绷,立刻道:“别挂。”

    “你等我,别挂。”

    这不像宋雪时的一贯作风。

    李医生在三年前也试过让宋雪时接触陌生人,但都失败了。

    因为他一听陌生人的声音就挂断电话,甚至病情还会反复加重。

    沈也一瞬不瞬的看着监控,手指攥着沙发扶手,青筋可见,但语气却十分温和,如朋友间的聊天般,他问:“今天外边下雪了,你看了吗?”

    宋雪时点了点头,他的神经绷的有些紧,点完头后又抬头看了眼监控。

    沈也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时,压抑了十多年的感情,仿佛在一瞬间崩塌。

    他竭力克制,可嗓音依旧沙哑,“那现在我们要不要再去看一眼?”

    宋雪时又点了点头。

    从柜子顺利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宋雪时没有去窗边看雪,而是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自己坐到了沙发上,把糖罐子抱的更紧了。

    软糖是葡萄味的,他到底是吃了,还不止吃了一颗。

    “这些年除了李医生,你谁都没见过。”沈也的声音低沉,隔了许久才响起。

    这不是问句,是陈述。

    沈也看到屏幕中,像雪团子一样的人在听到自己的话后,又拆了一颗糖,完全无视。

    沈也盯着他看了几秒,在宋雪时毫不犹豫把糖放到嘴里后,再次开口:“我跟李医生说一声,改天让他给你做训练。今天就先这样吧。”

    屏幕里的人在听到这句后,整个人僵硬了一瞬,而后把怀里的罐子抱的更紧,眼睛死死的盯着手机屏幕,眼尾都泛起了红。

    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宋雪时挪了下位置,突然说:“沈也,我记得你的声音。”

    “你以前就很喜欢穿灰色的衣服。”

    沈也起身的动作一顿,他看到监控中的人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嗓音通过电流传到这一端时也带了些哽咽,“但是我生病了,跟以前不太一样。”

    “你大概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宋雪时的声音很软。

    沈也又坐了回去,双腿交叠,沉默且专注的看着屏幕,回道:“我记得。”

    这句话过后,空气中又陷入死寂。

    电话那头拆糖纸的声音一直有,期间,宋雪时生怕电话那头的人挂断,还含糊的说:“可我生病了。”

    宋雪时是真的在克服,这是他第一次有欲望和人说话。

    尽管他现在很难受,除了浑身颤抖发冷外,他的精神也已经紧绷到了一定程度,但还是不想挂电话。

    监控中的糖纸越来越多,沈也眉头渐渐皱起。

    “今天就先这样。”他说。

    拆糖纸的声音戛然而止,又过了许久,宋雪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头看向监控,固执的说:“沈也,我说我记得你的声音。”

    这是宋雪时常用的手段,在对待自己不喜欢或者很抗拒的事情时,他总会采取回避的办法。

    就像现在,他不想结束这半个小时的通话训练。

    沈也:“那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宋雪时现在很累,他被巨大的恐惧包围,本能让他切断电话,关掉摄像头,然后躲进被窝里,但是有另一种情感又在说,不可以挂,对面的人是沈也。

    是他自从踏进这栋房子以后再也没机会见过的沈也。

    “记得”宋雪时断断续续的开口,嗓音沙哑又令人心酸,“你说,我得听话点。”

    “我得听话。”

    “可是我一直很听话的。”

    “宋雪时”沈也没再喊他宋先生,他说:“不可以再吃糖了。”

    啪嗒,宋雪时按了挂断键。

    失败了。

    电话挂断后,宋雪时咽下口中的糖,茫然的抬起头,看向深蓝色的窗帘。

    那个窗帘很少被拉起,往往是李医生挂起后,他再偷偷地放下。

    窗台上放着许多空罐子,那是宋雪时用来装糖的。

    宋雪时记得,当年沈也给过自己一颗糖,牛奶味的。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竟然想问沈也,当年你给我的那颗糖是从哪里买的,为什么他找了好多年,却怎么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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