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只是做梦了
浑浑噩噩的梦笼罩着宋雪时，他一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婴儿，躺在母亲的怀抱里，舒服地喟叹，一会又觉得自己置身冰冷的河里，海水浸湿每一寸皮肤，让他喘不上气。
直到，有人在睡梦中轻轻扣了下他的桌子，说“宋雪时，你又违纪了。”
宋雪时猛然惊醒，他看到了沈也的脸，他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满是不悦。
环视了圈周围的环境，宋雪时确定自己依旧在做梦。
黑板上的老钟表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这是唯一一次，他祈祷这个梦可以长久些，再长久些。
大概是梦里的宋雪时眼神过于悲伤，沈也看着他，慢慢皱起了眉头，继而把放在桌子上的记过本收回，“这次不用背守则了，做值日吧。”
“好”宋雪时答应的很利索，这让沈也眸子里的疑惑更重。
似是不相信往常调皮的人这么听话，沈也又看了眼宋雪时，然后坐到他旁边，十分不自然的问：“你，又和人打架了？”
“怎么这么问？”宋雪时知道这个时期的自己很张扬很活泼，可是如今在梦里，他连微笑的表情都做不出。
“你的眼睛”沈也用拇指抹了下宋雪时的眼角，淡声道：“很红。”
“嗯，打了。”宋雪时闻言，眼眶一热，继而撩起长袖，露出胳膊上的伤痕，装可怜道，“诺，你看，他们打的我可疼了，让你陪我一起上学，你也不答应。”
“我一挑十几，万一死——”
那个字刚脱口而出，宋雪时的嘴巴立刻被一双温热的手捂住，然后他对上了沈也的眼神，那双眼睛还是稚嫩的，尽管情绪总是藏的很深，但细看下又能发现一丝责备，仿佛在怪自己说这样的话。
“宋雪时，不能轻易说死。”
这句话似乎让沈也觉得逾距了，所以说完后，他就转了身，可走了两步后，沈也突然回头，在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时，又问：“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吗？”
“没有了。”宋雪时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沈也。
窗外有人喊沈也，说是班主任叫他，临走前，沈也不自在的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到了宋雪时的桌子上。
“甜食可以让人体分泌多巴胺，能暂时缓解疼痛。”
宋雪时怔怔地看着沈也远去的背影，有一滴泪控制不住的流下。
他攥起那颗糖，呢喃道：“可是没用的，沈也，我吃了好多好多糖，可身体还是好疼。”
梦境被刺痛感硬生生地粉碎，宋雪时猛地睁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不用想，李医生肯定坐在那把椅子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上，戴着老花镜，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病历表，手上的笔也不停，勾勾画画些什么。
这样的画面，宋雪时看了十年了。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觉得疲倦了。
“小宋，醒了？”李医生没敢让宋雪时的母亲进来，宋雪时现在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折腾，如果再出现应激反应，引起其他的并发症，后果不堪设想。
“我有些饿。”宋雪时摸了摸自己过于扁的肚子，软软地说。
“你还知道饿，要不是我看监控回放，我都不知道你能三天不吃饭。”
李医生语气里满是责备，但还是从厨房端来一碗粥。
“沈也是不是来过。”粥喝到一半，宋雪时突然问。
李医生推了推老花镜，觉得神奇，“你怎么知道的？”
“闻到的。”宋雪时用力攥着勺子，语气带着些鼻音。
“你认识沈医生？”李医生从刚刚就想问了。
“嗯，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李医生哦了声，继而又嘟囔着：“怎么以前也没听沈医生提过。”
宋雪时微微抿唇，“他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李医生连忙从桌子上拿出个便签，放到了床头柜上，“诺，他临走前写了个便签，还不让我看。”
便签是牛皮色的，四四方方的一张，可以看得出写字的人很用力，墨痕已经浸到背面了。
“宋雪时，要听话，按时吃饭。”
“另外，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这是沈也的一贯作风，强势的温柔。
另外两个字后边的逗号颜色很深，看得出来，那句高兴是沈也深思熟虑之后才写的。
宋雪时低着头看了许久，然后把纸条放到了枕头底下。
他不知道沈也为什么会高兴，明明他们两人分开时称不上好散。
但可能，重逢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过了许久，宋雪时又从床头抽出一本书，封皮是黑色的，崭新。
他摩挲着书皮，看着在卧室内忙碌的李医生，突然想说些什么，这样想着，便开了口。
“李医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黑色的西装，当时我闹的不行，把茶几都踹碎了。”
“小宋，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李医生没搭他的话茬，反而上前检查了下宋雪时的身体状况，皱着眉问道。
他觉得宋雪时现在的反应有点奇怪，他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根本不会让他产生想要聊天的欲望，更别提谈以前的事了。
“我没事。”宋雪时依旧在摩挲的书皮，因为用力过度，手心泛红，“我只是做梦了。”
“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讲讲梦到了什么。”李志下意识的把桌上的记录本抱在怀里，坐到了床边。
宋雪时闻言，抬起泛红的双眸，无言的看着李医生。
用沉默回应，一如既往。
李医生无奈扶额，“小宋，你已经接受了十年的治疗了，作为一个医生，我比谁都愿意看到你好起来，但是就跟这些药物一样，医生有时候也是医人医不了心。”
“我给你开再多的药，你不愿意积极配合我，我根本救不了你。”
“我知道你曾经遭遇过不幸，你母亲在谈论你的病情时一直遮遮掩掩，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的根本病因，心理疾病找不到主要原因，就算是神医也无能为力。”
“所以我也只能这样劝你，你还很年轻不是吗？以后尝试着踏出房门，就算不远走，在楼下的花园晒晒太阳，去便利店买些爱吃的零食也行，你不能总是在原地踏步。”
“我知道，我知道。”宋雪时单调地重复着，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在床上摩挲。
“我的糖呢。”他摸了好一会也没有找到一颗糖，“糖在哪里。”
说着说着，宋雪时的眼眶竟泛起泪光，徒劳地在床上翻找，然后把自己裹在杯子里，无助地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李医生见到这个画面，眼眶也跟着湿了一圈。
风华正茂的少年被困在这间空荡的房子近十年。
他亲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褪色成如今的黑白，这种无能为力感让李志挠头。
“糖你必须戒，不然身体受不了，痊愈以后如果得了什么慢性疾病也不行。”李医生抹了把眼泪，收拾起了自己带来的一堆东西。
床上的人还在呜咽着，一会喊着要吃糖，一会又含糊地喊着谁的名字。
李医生一开始没听清，后来靠近了些，他听到了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