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文初寒的印象里，林间似乎很少对他笑。
他会因为女同学帮他收作业本而感激地笑，会因为上课被点名回答出问题而轻松地笑，会因为考试拿了不错的分数，被老师点名表扬得意地笑。
在同班同学面前，他都是生动而温暖的，唯独对文初寒，似乎不说话的时候更多，见了他第一反应是垂下脑袋乖乖地站在一边，任文初寒做出一些稍微越界的举动，说出一些意味暧昧的话，他都一一接受。
如果没有黄倩在场，文初寒也许还一直以为他是印象里那个不爱说话、容易害羞的小朋友。
可有了对比，心里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平衡感，特别是对在意的人。
他仔细观察林间的表情，见那句话说出去之后，林间刚刚还因为靠近自己僵着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下来，眉眼染上一丝含蓄的笑意。跟对黄倩坦然的笑容不同，林间面对他时总是有意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他见林间温顺地垂下目光，小声地替自己解释：“不是笑了就代表开心的，开心了也不一定会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他刚刚的话，但文初寒琢磨出了味道，林间对他明显的占有并不反感。
或许他能试着再靠近一些，再尝试了解他一些。
文初寒笑了，问他：“那见到我之后，开心吗？”
林间毫不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到底底气不足，没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文初寒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终于肯放过他。松开他的手腕，文初寒摸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林间绕到他身后，配合眼霜轻轻地用指腹帮他进行眼部按摩，顺便扫到了文初寒手机屏幕，看见了热搜榜。
“还在热搜上吗？”他问。
“这事没个一两天的热度，怎么对得起我们官老师这么大的排面儿。”文初寒点进话题第一官复道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隔得太远，林间看不见上边具体是什么，问：“怎么了？”
“这道歉在膈应谁呢，不行，这条得重来。”文初寒动动手指，在官复那条微博下留了个言。
吴轩送陈曦出去回来，刚到化妆间手机就响了一声，提醒他的特别关注在官复的微博下评论了一条。他赶紧点开看。
文初寒：你的三个字换他六年，这买卖真好做。
在一片谩骂声中，文初寒那一句显得格外清新脱俗，不带一个脏字，却嘲讽得彻底。不出一分钟，寒粉就到达了现场。
【之前人肉林间的正义大师去哪了？怎么现在躲着不出来了？】
【伞兵官复，老子抽筋的脚在键盘上踩一圈打出来的字都比你走心】
【滚之前麻烦给林间一个交代，少糊弄网友[微笑]】
【寒发话了，我等鳏疙一个视频道歉】
【鳏疙勇敢吠，爸爸永相随】
【惹谁不好，非得惹全娱乐圈跟化妆师关系最恶劣的文初寒，鳏疙牛b】
【啊啊啊我就知道寒会来！呜呜呜绝美爱情我磕到了】
【上边的有病？寒无性恋，起码单身三十年谢谢】
【寒说过他不喜欢被拉郎配，上边的劝你删了】
吴轩看前边几条评论还挺解气，看到下边粉丝擅自就让文初寒被单身，心里替文初寒捏了把汗。他揉了揉太阳穴，关了手机说：“我早上看他发的就来气，明显这是迫不得已才敷衍一下。”
林间想了想，笑了，说：“他现在应该很忙吧，毕竟人家现在还是个大商人。”
这话逗笑了文初寒，林间明显感觉到指腹下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文初寒的定妆照有两个版本，前期颓废萎靡和后期脱胎换骨需要形成鲜明对比。上午林间先根据角色性格，给他化了第一个前期妆容。
林间特意粉底选了深一号色，尽量把他面部的优势都盖住，但化到最后，他发现那双眼睛还是勾得他心不在焉。
他往后退了一点点，平视文初寒，说：“你摆一个男主表情。”
文初寒闻言，很快将眉眼耷拉下来，眼睛里的神韵瞬间消失，变得黯淡无光。他神色呆板地看向林间，仿佛周围的事物完全提不起他的兴趣。
林间歪着脑袋注视他几秒，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说：“太像了。”
吴轩就站在一边监工，他盯着文初寒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回忆道：“怎么感觉刚见你那会儿你就是这副死鱼眼的样子。”
文初寒瞬间出戏，无语地说：“你能不能用点好的形容词？”
“你那会儿来演这个戏，绝对是本色出演。”吴轩看了眼林间，不便多说。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间心里默默推算了一下文初寒和吴轩刚认识的时间，吴轩刚带文初寒给他接到的第一个资源就是《海洋深处的你》，那是文初寒大二快结束的时候。
印象里文初寒一直都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很有把握、胸有成竹的模样，跟吴轩刚刚说的大相庭径。在此之前，他难以想象、也想象不到文初寒颓丧起来是什么样。
他缺席了文初寒的这八年，对方经历了什么，他不知情，也没权利过问。
林间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实在忍不住抓心抓肺的好奇，于是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顺着吴轩的话，问：“为什么啊？”
大概是找到了幸福的人总想着成人之美。文初寒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吴轩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帮帮他。正好，时机到了。
他故意钓文初寒的话：“谁知道呢，或许是大学里谈恋爱失恋了呗。”
他话音一落，林间就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他知道主动拒绝的人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潜意识里他还是不希望文初寒喜欢上别人。
他又贪心又自私，少年期相识的那半年里他只忍心让文初寒难过那么一次，又怎么舍得他为别人伤心。
而文初寒跟吴轩的默契值早拉满了，对方一句话他就听出了什么意思。他注意到林间看向自己时稍显急切的期盼，笑了笑，上了吴轩的勾，主动承认道：“没谈过。到现在还从来都没谈过恋爱呢。”
看到林间明显放松下来的表情，文初寒心里试探的念头疯狂滋长，他双手撑着椅子扶手，上半身往前倾，问他：“你呢？”
吴轩这会儿战术性沉默，也好奇林间的回答。
林间长得是真不错，第一眼见到时吴轩都会在心里感叹一句不做演员是颜粉的损失。他性格也不似文初寒冷硬不好亲近，笑起来能给人如沐春风般的舒服。这样的男孩子在学生时代不是妥妥的女生们的梦中情人标准男友吗？
再加上他进圈早，化妆师可没有演员不得擅自谈恋爱的规矩，这么多年下来，总有女孩子中意他吧。
他要真对文初寒无意，谈几场恋爱也无可厚非。
他都做好了之后单独安慰文初寒的打算，结果只听林间目光坚毅地看着文初寒说：“我没有谈恋爱。”
文初寒眼尾刚刚扬起，又听林间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也没有喜欢别人。”
文初寒抓着扶手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甚至因为林间的“别人”二字，他有些口干舌燥。林间难得没有退缩，文初寒正想再逼问一句时，化妆间的门却被人敲了两下。
“文哥，方便进来吗？”造型指导在门外说。
不光是文初寒，吴轩都觉得这会儿外边的人是真的扫兴，他好笑又心疼地看了眼无力瘫回椅子里一脸麻木的文初寒，回应：“进来吧！”
林间收起眼底涌动的情绪站到了一边，他刚刚说出那话时，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以为自己在自作多情，明明是他主动拒绝现在却摆出一副深情的嘴脸。
幸好进来的人缓解了他接下来的尴尬。
造型指导带了几顶假发进来，朝文初寒说：“我们商量了一下男主的发型，你本身头发不长，前期的造型可能做不出书呆子的沉闷，所以给你找了假发，当然如果你不想戴假发，直接接发再做造型也是可以的。”
“那就接发吧。”文初寒毫不犹豫地说，“洗假发太费时间。”
造型师把工具箱打开开始给他接发，林间没事干，找了个角落坐着看他。
接发时间很长，那边陈曦都已经拍完了单人造型，这边文初寒才刚刚把头发接完。
中午十二点，营养师准备的午餐准时到了，吴轩把饭盒提进来，看文初寒在剪发吃不了，于是让林间先吃。
林间拆开饭盒，一边吃一边刷起了手机。
文初寒偏头看了眼吃饭的两人，心里一动，摸出手机，在斗篷下边点开了微信。
林间无聊的时候会刷刷朋友圈，现在的动态十条有几条都是在骂官复的，林间看完之后刚要退出，顶上弹出一条更新，是文初寒刚刚发的动态。
文初寒：我算是别人吗？
林间吃饭的动作一顿，偷偷地抬眼，习惯性地找文初寒。见对方闭着眼，林间心里那股劲儿又上来了。
他想，人真是一种喜欢自虐的生物。
他在对方最喜欢的时候轻易退缩，又在最捉摸不透对方想法的时候，一腔热情孤注一掷。
他回复了文初寒两个字：
不是。
林间想，他要把他重新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