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弘昀
前院还未下学，李佳慧身边的奴才便早早的等在书房外拦截，惯常接二阿哥放学的知礼到了后只是将那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如老僧入定般站在院外的老松树下，尽早的事情东院里的几个贴身伺候的都一清二楚，那丫鬟敢去书房外拦截多半是因为有了福晋撑腰便能为所欲为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整个书房里外，除了陪读的哈哈珠子和授课的老师外就不许任何人靠近，即便是阿哥贴身的奴才也得在耳房候着听差。
李格格虽然复起但终究不是主子爷的意思，福晋扶持她不过是为了和主子争二阿哥罢了。知礼心里盘算的清楚，若想叫二阿哥留在主子身边……知礼眼珠子一转，说白了这事儿还得看二阿哥心里更偏向谁不是？
不多时，便到了放学的时辰，大阿哥弘晖在前院有自己的住处，二阿哥弘昀年岁还小依旧是跟着芙蓉住在东院——芙蓉把西厢房收拾了出来单独用作弘昀的居所，两个女儿分别住在东厢房和后间抱厦，院子是不小，但架不住芙蓉孩子多啊，如今又有了六阿哥，现在还小，住在抱厦里不碍事，等再大些就得搬出来住了。
守在院里多时的丫鬟一早就迎了上去，堵在火弘昀回去的路上殷殷切切的说道“给二阿哥请安，奴婢是您生母李格格身边伺候的玲儿，今儿得了福晋的容许请您去红花馆与生母相见。”说着落下眼泪来“这些年主儿一直思念您，奈何侧福晋位高权重，每日只能里以泪洗面生怕惹了侧福晋不快……”
弘昀皱着眉头，对这突然跳出来的丫鬟极为反感。小孩子都是要面子的，你夸他他都有可能会因为害羞而生气，更何况玲儿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拦截他搬出他的嫡母贬低他的养母——这是要干嘛？
知礼听了一耳朵，咋了咂嘴，都不用他出手：仆效其主，就这不甚聪明的样子，她李佳慧这辈子都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午间休息的时候额娘身边的芳蕊姑姑已经与我说了此事，等我给额娘请安过后会去红花馆请安的。”他虽没有关于李佳慧太多的印象（最深的印象是在得知自己不是芙蓉亲生的孩子后从胤禛那里得知她是犯错被罚），但终究顾及生母的身份没有当场拒绝，只是——“额娘待我胜过亲子，谁不知道她性情最是温婉，你这样诽谤她居心何在？还有，这里是书房重地，你既在府里伺候就该知道规矩不能擅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你自己去领罚吧，红花馆那边我会过去的。”
玲儿傻了眼，心中不免埋怨起弘昀不留情面，她可是李佳慧身边的大丫鬟，你就算是府中的阿哥也没有责罚生母身边宫女的道理！
“主儿备了一桌席面等您呢，奴婢带您回去吧……”不想受罚的玲儿垂死挣扎。
“我还能再自己家里迷路不成？都说了，之后会过去请安的。”弘昀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往东荣院去了。
对于生母，弘昀打从记事起就从未见过，只知道她是因为性情骄奢、仗势凌人才被阿玛惩罚移入红花馆静心思过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弘昀也知道阿玛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一直关着他的生母,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若他在大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纠结了？年少早熟的弘昀死死的抿着嘴唇——在外依旧是一副稳重文静的少年郎模样可一回到东荣院就依恋在芙蓉身边怏怏不乐的揪着她的衣袖，嘴巴撅的都能栓条毛驴。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的昀儿不高兴了？”芙蓉捧着儿子白嫩可爱的小脸笑道“瞧瞧，金豆子都要掉下来了。”
“额娘~我不想去红花馆。”弘昀一头扎进芙蓉怀里，委屈的说道“她的丫鬟居然跑到了院子里面，阿玛说过上学的地方要恭敬持志、明心学理，怎么能擅自闯入呢？分明是不把阿玛的话放在眼里；她出口就诽谤额娘不慈还拿嫡额娘做势，非我跟她去红花馆，我都说了会去的，她还敢拦我。”
“那你做了什么？”芙蓉了解弘昀是不会说谎的，想来他所说之事八九不离十但弘昀的性子耿直，被人这般冲撞多半不会善罢甘休。
“我让她自己依照规矩去领罚。”弘昀哼了一声“谁让她出言诽谤额娘以下犯上！”
芙蓉心里多半是开心的，这孩子知道护着她可见是没白养一场，可又有小半的忧心，弘昀就算不想与生母亲近也不该罚她身边的大丫鬟，贴身的大丫鬟相当于主子的颜面，玲儿就算该罚也不该弘昀来，此举落在外人眼里多少会认为弘昀不孝。她多想让弘昀彻底离了李佳慧但又舍不得这孩子更昧不了良心，左右为难狠着心道“这事儿就是你的不是了。那是你额娘的贴身丫鬟，谁都能罚她就你不能。”
“额娘！”弘昀跺了跺脚“分明是她不安好心！”
“傻孩子，李氏是你的生母，多一个人疼你不好吗？”芙蓉说道“额娘知道昀儿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的，也知道你是为了保护额娘才这样做的，额娘很开心也好欣慰。可李氏是你的生母，她生你一场也不容易，你去看望她是全了你与她之间的母子之情也是为了你以后将来啊。”
她搂着弘昀忍着心酸说出对他、对自己、也是对胤禛和这个家最好道理“额娘知道你和她这些年未见过，贸然让你将她同额娘一样待心里难免会不舒服，但额娘相信，等日子久了你会喜欢上她的，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是除了额娘外最疼爱你的一个人。”
“可我不想去，她的丫鬟那么可恶她也不会好好对额娘的。”弘昀哽咽着不肯落泪，倔强地看着她“难道额娘养我一场就容易了吗？”
芙蓉看着弘昀稚嫩的面容差一点就落下泪来“我的昀儿打小聪明伶俐，可有些话额娘不便多说，你得自己去看、去想、去辨别对错是非。在这件事上，谁说了都不如你看清楚想明白了来的重要。但你是额娘的孩子，是大珠儿和小珠儿的兄弟，也是小六的亲哥哥，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额娘。”弘昀把头埋在芙蓉怀里。
“好孩子，一会儿去红花馆请个安，额娘等你吃晚饭。”芙蓉轻抚弘昀的脊背劝道。
“等吃了晚饭我再去。”他撒着娇，诉说着对芙蓉的依恋。
这些年了，难道芙蓉会舍得他？若她的心能狠些早早处理了李佳慧那里还会受今日的折磨？芙蓉擦去眼泪，看到大珠儿和小珠儿牵着手站在外面，勉强笑了笑，两个女儿贴心的上前与她拥抱。
再一抬头，胤禛就站在那里，她唤了一声，儿女们分分起身请安，弘昀耷拉着脑袋说道“请阿玛安，儿子这就去给李……额娘请安。”
他没走两步就被胤禛唤住“苏培盛，去那边说一声，今儿爷要校考二阿哥功课，明儿二阿哥再去请安。”
“阿玛！”弘昀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胤禛。
“没有下次。”胤禛黑着脸说道。
即便这样也没能让弘昀雀跃的心冷却下去反而大声的说道“是！儿子明儿一定去请安！”
灯火通明的红花馆内，送走苏培盛的李佳慧呆坐在那一桌子的菜肴前神情木然，玲儿束手束脚的站在她身边大气也不敢喘。白日里没能把二阿哥带来已经叫李佳慧发了次脾气，如今主子爷又把二阿哥留在了东荣院，里面必然有芙蓉搞鬼！这位主儿的心思很好揣摩，玲儿眨眨眼睛便说出了李佳慧爱听的话。
“侧福晋若是不想把二阿哥还给主儿又何必装大方。”玲儿红着眼圈儿说道“二阿哥明明就是主儿的孩子，她强留又有什么用？分明是看不得主儿您好过。”
一直隐忍的李佳慧在玲儿看似委屈实则拱火的话语中彻底爆发，她一把掀了席面从牙根里吐出几个字“林佳氏！我和你势不两立！”
玲儿被她突然的爆发吓得瑟瑟发抖，彷徨间对自己一味顺着李佳慧的心思说话做事产生了犹疑，她只是想做主子身边最得力最贴身最有头脸的丫鬟，而不是跟着主子往末路里栽……
想到某种可能，玲儿不禁打了个寒颤，落在李佳慧眼中便是她对侧福晋的恐惧。
半响不着动静，玲儿壮着胆子抬头一看，正撞进李佳慧冷若冰霜的眼眸“主儿三思！”她跪伏在地上哀求道“二阿哥自来都是主儿的孩子，侧福晋留得住一时留不住一世，二阿哥一定会回到您身边的！养恩那比得上生恩大！若没有您哪里还会有二阿哥呢？！”
李佳慧这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口气顺了一些。但看玲儿的依旧不善“把这里收拾了，明儿跟我去东荣院去给侧福晋请安。”她磨着牙说道“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我才是二阿哥的亲娘，他必须回到我身边！”
“是，是。”玲儿依旧不敢抬头，口中说道“主儿与二阿哥血脉相连又是这般的慈母心肠，二阿哥一定会明白主儿的慈爱苦心，一定会回到主儿身边的。”
顶端嵌着珍珠的花盆底终于从她的头顶移开了，‘咯嗒’‘咯嗒’渐远的声音好似玲儿那颗悬在半空的心一点一点的落回了肚子里，炎炎夏日她竟被冷汗浸透了小衣。